宝宁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引到你的院子里?”
冯永嘉眼前闪过一丝迷茫。
宝宁道:“你知你要杀的是谁吗?当今圣上的四皇子,你若是不得手还好,你若得手,夷了你的九族也不够偿命!”
“那瘸子……”冯永嘉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那四皇子,为什么会住在那种鬼地方?我以为……”
他哆嗦一阵,又去扯宝宁袖子:“那我现在要怎么办,我不想杀人了,我不想了,宝宁,我现在该怎么办?”
宝宁看着他的眼:“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我的名字?”
“我,我……”冯永嘉快哭出来,“四皇子妃,皇子妃,我知错了。”
他正在哭,外头忽的传来踹门声,踹了几脚,没开门,有人骂道:“哭哭哭,你爹死了吗,你在那哭!小声点,别吵老子睡觉,要不然现在就宰了你!”
他转了个身,不知和谁喊:“锁头呢,拿来没有?赶紧把门锁上,省得那小子跑了,也省得咱们在这看着了,回去睡个觉去。”
“锁头拿来了。”另一人道,“赵大人,徐大人应马上也回来了,想必那残废也已经收到消息,要来了。”
他迟疑一瞬,问:“把那小白脸和小娘们关在一起,不能出什么事儿吧?”
赵立边锁门边道:“能出什么事儿,就姓冯那小子,硬不硬得起来还是两说。再说了,咱们徐大人男风也爱,今日干成这样大事,让他高兴高兴。”
外头传来哈哈笑声。
冯永嘉面红耳赤,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到门口叫嚷:“你们怎么能这样办事?有没有良心!”
赵立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门上:“滚!”冯永嘉立刻熄了火。
宝宁靠在床头,垂眼不语。她是慌的,手心俱是冷汗,宝宁想,如果现在姨娘在,季蕴在,或者裴原在,她肯定控制不住,当场就能哭出来。但是现在她不能哭,她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必须冷静。她得赶紧离开。
门口徐广的人说说笑笑,一会就散了。
冯永嘉像被人敲傻了一样,呆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福至心灵一般,猛地一拍大腿道:“密道,密道,我想起来了,这屋子里有密道!”
宝宁惊喜抬头:“在哪里?”
冯永嘉道:“柜门后头!”
……
宝宁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走这种地方,只有半人高,必须弯着腰才能过,一路蛛网和灰尘,霉味浓重。
但好歹命保住了不是。
冯永嘉跟在她后头,战战兢兢,不时尖叫,宝宁抿唇不理,在心里筹算着,她待会该去哪里。
冯永嘉说这院子在西郊,离城门只有五里路,宝宁想起,她的三姐姐季安露就住在西城门附近。季安露嫁给的是小商人,说穷不穷,说富不富,但是待她很好,在西城门那条街上开酒楼,叫古井食楼。
现在天还没黑,城门未关,只要她能坚持跑完这五里路,混进人群里,就安全得多。
如果能找到三姐夫的酒楼,就万无一失了。
迷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宝宁觉得腿软,靠着心里的一股劲儿强撑着在走。
前面就是密道的出口了!像是地窖上的盖子一样,被一块木板挡住,冯永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害怕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更怕随时会跑过去的小虫子和灰老鼠,颤颤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宝宁打开盖子,爬出去。黑暗中待久了,乍一看到阳光觉得分外刺眼,她眨了眨眼,脚刚踩到地面上,忽见到约莫五丈外墙根底下,正准备放水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也看到了她,脸上露出调笑神情,直到冯永嘉也跟着爬出来,露了个头。
那两人脸色大变,吼道:“人跑出来了!快追!”说罢,提上裤子就朝宝宁方向赶来,手中提着长刀。
是徐广的人!
宝宁心一缩,拔腿就跑,她不认识方向,凭感觉走,冯永嘉吓得连滚带爬,跟在她后面,那两个徐广的下属紧追而来:“他们往东走了,西城门的方向!”一嗓子喊完,徐广的那些下属全都出来,浩荡来追。
徐广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歇脚,就听着这消息,怒喝一声,也提刀骑马而出。
宝宁到底是个姑娘,她跑不过那些男人和徐广的马,眼瞧着就要被追上,万念俱灰之际,忽见打西方向来了一队人马,均穿戴铠甲,面露煞气。
宝宁瞧见,决心赌一把,转了个弯躲进一处胡同里,冯永嘉跟上。
徐广怒骂一声“小娘们儿”,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也要往胡同去的时候,那队人马已经到了眼前,一个士兵伸剑拦住他,喝道:“跑什么呢!”
徐广一刀挥下,砍飞他的剑:“你可知你爷爷是谁,如此大呼小叫,找死!”
士兵虎口发麻,也大怒道:“我奉护国将军之名前来查人,你是什么东西,竟连大将军的命令也不顾吗!”
徐广心下一惊:“查什么人?”
士兵从袖中掏出一卷画卷,抖开给他看:“这个姑娘,你可曾见过!”
徐广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裴原竟会去找邱明山,两人分明早已决裂,什么时候又搞到一起的!
心中慌乱,徐广面上不显,凶悍道:“未曾见过!我刚丢了家奴,正要去寻,你拦我的路,我家奴找不见,你来赔吗?!”
“这……”士兵勒马往后退一步,正犹豫着要不要放过他,忽听身后一骑单骑飞奔而来之声,随后利箭破空,擦着那士兵头顶红缨飞来,急速射进了徐广左眼中。
变故来得太快,谁都没能反应过来,徐广闪躲不及,大叫一声,捂住流血左眼,跌到马下。
一片哗然。
一个喘息的功夫,黑马载着一个高大黑衣身影掠到徐广眼前,裴原长刀上镶着叮铃铁环,猿臂一挥,银亮刀锋对准徐广鼻尖。
他目色赤红,咬牙道:“贼人,你将我妻藏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下章就该甜甜甜啦~
感谢在2020-03-1721:07:23~2020-03-1801: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既白、4259272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r5瓶;哈哈哈哈哈3瓶;小重山2瓶;4259272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疯子
徐广跪伏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眼里的血仍在流,不多时地面就变得鲜红,他身后喽啰吓得双股瑟瑟,有一个尖叫一声跑掉了,剩下的见状也都扔掉武器跑走,如鸟兽散。就剩赵立一人仍站在徐广身边,但也已经吓傻了。
骑马的士兵下令人去追。
“你到底说是不说?”
裴原满身煞气,翻身下马,长刀一横架在徐广颈边,怒喝道,“现在开口,我留你个全尸,否则老子活剐了你!”
徐广脸色黄白,嘴唇抽动看着他,忽的大笑起来,形容可怖:“你毁我前程,如同杀我父母,老子一条烂命死不足惜,但我偏要和你刚到底!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个女人,那我就让你永远也找不到她,裴原小儿,你可后悔?”
“你找死!”
裴原眉心拢起,忽的一把拔下徐广眼中的箭,鲜血喷溅出来,徐广“啊”的一声瘫软在地,翻滚叫着:“我的眼,我的眼!”
裴原冷目扫向他身旁的赵立,赵立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双手颤抖站在那,裴原走过去,掐住他后颈按在墙上,眼神凶恶:“我妻子在哪儿?”
赵立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徐广大声道:“你若多说一个字,我杀你家里老母!”
赵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裴原额上青筋暴起,手下力道慢慢收紧,他情绪已经在失控边缘,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若宝宁出事,他们都得死,全都得死!
赵立脖颈被扼住,双腿蹬动,眼珠翻白,眼看就要咽气,徐广缓缓站起身,扯动唇角道:“你不是想找那女人吗,我来告诉你,我把她弄哪里去了?”
裴原松开手。他转过身,一双眼攥住徐广,声音沙哑:“她在哪里?”
徐广目露挑衅,虚音儿对他道:“死了。”
他猖狂大笑起来:“裴原,你没想到吧,威风那么多年,最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裴原捏着刀柄的指尖泛白,盯着徐广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听徐广继续道:“我奸了她,又杀了她,我还在她的身体里面,手掐着她的脖子,就那么活生生地,一点点地将她掐死了!她可真美啊,眼睛美得惊人,她哭着求我,让我放了她……”
裴原嗓子里溢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随即长刀挥下,一道银光闪过,伴随血肉被切开的声音,徐广从腰部被斩成了两截。
一地肚腑流出,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徐广眼睛睁大,连叫都叫不出声音,在地上蠕动着。
先前来的那队士兵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面对眼前惨景,俱倒吸一口凉气。
裴原像是杀上了瘾,又拖着带血长刀走到赵立面前,挥臂一刀斩下了他的头!
“四皇子!”打头的士兵脸都白了,急忙下马劝阻,“这里有百姓居住,常有人来往,你不可,不可如此……唉!”
裴原一身血红站在那,脸上也沾着血痕,面上肌肉紧绷扭曲,仿若地狱里来的恶鬼。
“我不管这里有谁住。”他指着身后巷子,咬牙道,“就算把这些房子都拆了,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裴原转身踩过徐广胸脯,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了街巷深处。
……
宝宁赶在城门闭合前一刻进了城,她已经累得不行,浑身虚汗,每走一步路都是飘的。
好在后方无人追赶。宝宁想着,或许是那队官兵绊住了徐广的脚,又或者是他们跟丢了。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但宝宁还是不放心,她想快点找到她的三姐季安露。
冯永嘉仍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宝宁仰着头看路边的招牌,找“古井食楼”四个字。她以前去过那里,印象中是个不太高大的二层楼,主要卖面点,三姐夫叫张和裕,原来是国公府里的厨子,早就对三姐倾慕有加,但身份有别,荣国公阻拦,未能成事。
后来季安露定亲,成婚,嫁了个破落高门里的庶子,婚姻不顺,没过一年就和离了。张和裕仍旧痴心等待,季安露感动下嫁,二人终成眷属,荣国公大发雷霆,放话要与她断绝关系也未能阻止。
季安露的姨娘柳氏早亡,她没亲人,嫁妆也微薄,找几个姐妹东拼西凑地借了点钱,和张和裕一起开了这个食楼,据说生意不错,两人也很恩爱。
宝宁找人问了路,按着所指的方向专心找着,没注意身后冯永嘉的举动。
冯永嘉忽的扑了上来,要从后面搂她的腰,宝宁听见他脚步声,下意识蹲下一躲,冯永嘉扑了个空。
宝宁惊魂未定,看他汗涔涔的脸,大声问:“你做什么?”
“我后悔了。”冯永嘉双手攥拳,“我真的后悔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赌,否则我也不会中了徐广的计,落到现在的地步。我不知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不上钱,我不敢回家,我老爹还在等着我,我怕徐广找他报复,我死了无所谓,我怕我老爹也会因为我……”
他语无伦次,面露哀色:“我没法再在京城待下去了,我害怕,我得走,你让我再抱一下,我就走……”
宝宁已经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了。她往后退着,边防备着冯永嘉动作,眼看他又要扑上来,宝宁尖叫一声,转身往人群多的地方跑。
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宝宁!”忽听见一道女声唤她,宝宁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见到在二楼窗口探出头的季安露。
“宝宁,快到姐姐这来!”季安露焦急唤她,大惊望向她身后,“小心后面!”
宝宁先冯永嘉一步钻进食楼。随即从食楼里冲出一群拿着棍棒的伙计,一人一棒子锤在冯永嘉背后,他惨叫几声,软软倒下了。
张和裕道:“把这小子拉到后院石磨上,捆起来!”
宝宁进屋,边抹泪,哭着道:“三姐!”
“姐姐在这儿呢!”季安露已经从楼上下来,去迎宝宁,见到她满面泪痕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住她,抚背宽慰,“好了宝宁,不哭了,到家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宝宁洗了澡,抱臂坐在房里发呆,她吃不下饭,满脑子都是冯永嘉的脸和他猥琐样子,想到就想吐。
今日经历太过冒险,她身处其中的时候还能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到了安全地方,反倒后怕不已,心慌意乱。
季安露原先和她关系很好,但是到底多年未见,宝宁面子薄,她不好意思和季安露哭,就只能忍着。
她尝试着睡过,但风吹草动就惊醒,满身冷汗,就算睡着也满脑子噩梦,她不敢睡了,就点着灯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出神。
宝宁想,裴原现在在干什么?
他应该早就发现她不见了吧,是不是在满城找她呢?听冯永嘉的意思,徐广是想给他递信儿,引他过来,再杀掉他。
宝宁担心,裴原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这想法一冒出来,宝宁便觉得心怦怦地跳,她不敢想象。裴原腿不好,行动受限,就算武功高强,也难敌徐广那么多人,万一真的……
宝宁心慌意乱,她害怕,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和她说笑的人,宝宁还能回忆起他手心的温度,不会就这么出事的。
宝宁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
裴原会看不出来这是个骗局吗?他那么聪明的人。
gu903();想到这,宝宁揪紧了衣摆的布料,裴原会不会根本就不想来救她,他会以身涉险吗?说不定,在他的心里,她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