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追兵快要赶来,领头的人吩咐其余人先从狗洞爬出,只留下几个随他一起,从背后抽出一束箭头处包裹着厚重油布的箭来,用火石点燃箭头,随后倏地放箭。
如流火般的箭落在茅屋的屋顶,被夜风一吹,很快蔓延开来。
不过片刻,火借风势,入目已是一片火海。
那人兴奋地勾出抹笑,挥手道:“撤!”
……
裴原奔袭至代县城下时,正是夜深,此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宝宁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难。
作者有话说:下次更新在周二哈,尽量粗长粗长粗长~加快收尾的脚步~~~
我就喜欢看男主愧疚心疼的样子,唉,口味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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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天
宿维连着几日没怎么合过眼了,他焦头烂额,不止一次质疑过最开始的决定是否是错误的,但如今骑虎难下,后悔也是晚矣,只能顺势而为。
雪天苦寒,士兵们又志气低落,营中不时有抱怨之声。宿维深知如今堵不如疏,并没有严厉地责罚将士,只是到处巡查,亲切慰问,希望能够挽救现今的局面。
又是一日的操劳后,宿维坐在书房中,正色听着面前谋士戴增的劝谏。
戴增手捋着胡须,慢声道:“将军不必过于惊慌。天公助我,已经下了半日的雪,那些匈奴兵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们远途奔袭,只想着快速取胜,所带的粮草和御寒衣物均是不足,再过几日雪埋至膝,他们就受不了了,尤其是那些不耐严寒的马匹。只要再守上几日,不用我们一刀一枪,他们就会损兵折将滚回去!”
宿维已经不再全信他的话,闻言后露出怀疑的神色。
戴增是他花高价得来的谋士,当年的探花郎,颇有文采,也有计谋,曾助他打过许多胜仗。
但这次,总觉得有些古怪。
宿维问:“军师,我有一事至今不明,为何淳于栾会如此浩浩荡荡地来攻打代县?确实,他们是有胜算,但就算攻下来了,又能如何?我心中有疑,他会不会意不在此?”
戴增劝道:“事已至此,将军就不必思虑那样多了。我们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斗不赢城下那十几万实打实的匈奴兵士。而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困守待援。其他的,想来想去又能如何呢?”
宿维不置可否,只是心中的隐忧更盛了。
正踌躇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响彻天际的厮杀声,近边也骚乱起来。
宿维大惊,立刻站起身推门出去,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杀声!”
过不久,有人奔过来,大喜禀告道:“将军,城下的匈奴兵乱成一团,好像远方有援兵来了!暴雪连天,看不清旗帜,隐约可见金色虎头,应是济北王的兵马!”
宿维面露喜色,大声道:“天助我也!速召各位将军来我书房中,共同商议开城门抗敌之事!”
……
婢女又端来了十几盏灯,映得宿维的书房如同白昼。
外头阴风怒号,屋内,几位将军唇枪舌剑,就是否要打开城门一事争论不休。
戴增仍持反对的态度,大声道:“为什么要打开城门?我们已经坚持了三日,外头那些匈奴兵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现在出城,岂不是功亏一篑?”
有人反驳他道:“最开始的战机就是被你的畏缩贻误的,难道你还要再错过一次战机吗?现在匈奴后方受敌,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我们打开城门轻装上阵,给其迎头痛击,必定大胜而归!”
“非也!”戴增怒骂道,“鲁莽小儿,你可知匈奴人有多少兵士?数十万,那是数十万训练有素的铁骑,不是你家后院菜园子的十万颗白菜!济北王连夜奔袭能带多少人来,他不会倾城而出的,最多也就带上五万八万,根本没有胜算!济北王年轻气盛,不懂敌人的凶猛,才敢这样以卵击石,依我看,他不是增援,他是来破坏我们的局势的!”
那人气急骂他:“瞧你那副嘴脸,畏惧匈奴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既然这样贪生怕死,来边境打什么仗,回你家的炕头裹着棉被过日子去吧!”
戴增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就骂你了,如何?”这话落,剩下几人纷纷应和。
戴增哼一声,甩袖子道:“蛮夫武将,不与你等争论!”
那几人被讥讽得脖子通红,骂不过戴增,竟然上手推搡起来,要斗殴的架势,书房乱糟糟吵成一团。
宿维看着他们厮打,额上青筋直蹦,大喝一声:“够了!”
屋子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宿维闭了闭眼。他承认他是个胆小之人,他不是怕自己身死,怕的是给整个局面添乱子。戴增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他必须确保代县万无一失,不能给在石羊关激战的邱明山造成后顾之忧,所以,任何的风险之举他都不敢尝试。
沉默片刻后,宿维沉声吩咐:“让人封锁城门,可在城墙上放箭支援,继续观察情势,等我之后的决断。”
除了戴增,剩下的将领都露出失望神色,但不敢违抗,不情不愿地领命离开。
戴增的意见被采纳,颇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还想和宿维说什么,抬头对上宿维冷淡的眼,怔了瞬。
宿维虽然按着戴增的想法做出了判断,但打心底里,对他已有了淡淡的厌恶和怀疑。
“夜深了,军师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宿维撂下这句话,去墙壁的悬钩上取下自己的佩剑,随后大步踏出房门,留下一脸呆滞的戴增愣再屋内,往城楼的方向走去。
……
就像是裴原所预料的那样,淳于栾留在代县城下的兵力就是个诱饵,虽拼命反抗,仍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残存的那些匈奴兵就已经死的死,逃的逃。
只是,代县的城门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宿维一直站在城墙上,像是在看别人家出演的一场戏一样。
不知道他还在犹豫什么,连底下人在清扫战场,他看在眼里,表情好像有所犹豫,但还是不动弹。
裴原扯下一片衣摆,蹭掉刀锋上的血迹,冷眼看着高耸城墙上石雕一样的宿维,咬牙骂道:“没脑子的老匹夫!”
他能猜到宿维在想什么,他完全地落入了淳于栾的圈套里,对十三万敌军来袭的情报深信不疑。就算现在城下的敌人被清扫殆尽了,他心中还是猜忌的,怕淳于栾留有后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原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点,他实在没想到,宿维竟然谨小慎微到如此地步。
按他原本的设想,淳于栾虚张声势在代县城下布兵,为的是引他率领大部队前来,再趁机攻击空虚的丰县。他将计就计,让淳于栾误以为他已经上当,在淳于栾将全部兵力用以攻打丰县之时,再联合宿维在代县的兵力从后方绕路过去,里外夹击,可以一击制胜。
没想到宿维他不肯出来!
雪越发大了,落在肩头,不一会就厚厚一层。裴原的睫毛和唇周都结了层薄薄的冰碴,稍一动弹,冰碴咔咔作响。他抬手抹掉脸上的雪水,后方有传令兵赶到,带来淳于栾开始攻城的消息。
裴原身旁的校尉问:“王爷,咱们要等宿将军一同回去吗?”
“来不及了。”裴原再望了眼宿维的方向,大雪遮掩了视线,看不真切,“我给他写封信,你留下,将信送到他手上。”
那校尉先是应了声,然后反应过来:“可是王爷,现在哪里去找纸笔啊?”
裴原盯着他的前胸看,片刻,忽的出手一把撕下他的一片衣袖,在那校尉的惊呼声中,将布片摊平放在腿上,用刀尖割破食指,蘸着血飞快地写下两行字,折好递回去。
这一切发生太快,校尉还没反应过来,裴原吩咐道:“记住,亲自交到他的手中。”
“众将士听令!将随身重物全部丢弃,立刻随我杀回丰县,抵御蛮夷!一颗匈奴人头可换三两白银,两颗人头可换一锭黄金!三颗人头换五亩薄田,若杀五人,可一世衣食无忧,荫蔽子孙!”说完,裴原抽鞭击上马臀,驾的一声,风驰电掣般朝着丰县奔去,“杀!”
城下杀声四起,将士们战意高昂,各自上马或徒步,踩着晕染着鲜血的积雪,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
……
一刻后,宿维收到了裴原写给他的信。
打开后,上头刺目的两行血字:
“蠢乎?宿维!敌军不过二万,你被奸人所欺瞒。斩杀戴增,速来迎敌,仍有生机!”
宿维恍然如梦醒,忆起从前种种迹象,顿时面红耳赤,拍着大腿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他站起身,厉声吩咐人来:“将那戴增给我绑起来,押到狱中,待我回来后再审!”
说完,又匆匆地召集将士,清兵点将,大开城门,准备领着剩余的七万人前往驰援。
……
在第一次攻城没有得到预期的战果,反而遭到了激烈的抵抗时,淳于栾便明白过来,裴原没有上他的当。
他并没觉得多气馁,反而感到有趣,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是件有趣的事,他享受这个过程。
现在的战况,他很难再在短时间内攻破丰县的城门了。
淳于栾当即猜想到裴原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应该会集结他能集结的全部兵力,想要偷袭他的后方。
淳于栾吩咐查尔瓜传令下去,严加防守,又派了几个单骑冒充成汉人去给裴原传信。
接着,他去取了自己的来,满面笑意地翻身上马,冲查尔瓜道:“我刚刚让人去告诉他,他的王妃在我的手里。早听闻济北王夫妇伉俪情深,你猜,他会不会因此而脱离大部队,独自抄近路赶来?”
查尔瓜思考一会,摇头道:“这样明显的计策,济北王怎么会相信?况且他行事老谋深算,不像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淳于栾笑道:“我赌他会。”
查尔瓜不解问:“为何?”
“直觉。”淳于栾眯了眯眼,玩笑似的道,“用汉人的话来说,说不定我们就会英雄所见略同了呢?”
说完,淳于栾手指点了几个围在他身边的兵士:“随我来,去一线天截个人。也给你们看看我的箭术,能不能一箭杀了那个痴情种?”
……
就像是淳于栾所预料的那样,当裴原收到宝宁遇险的消息后,他果真不顾旁人的阻拦,一意孤行地脱离了队伍,选择了走暗险重重的山间小路,只为早到一刻。
从代县到丰县最近的路,必然要经过齐连山的一道奇景,名叫一线天。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大概周四?尽量多更一点撒~
本周正文完结的flag不倒!周末我会爆发小宇宙哒!
大家辛苦了,前排送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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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
黎明破晓前的一个时辰,是一天中的至暗时刻。
裴原骑马从密林中穿过,衣袍刮过尖利的枝杈,有的地方已经破了,脸颊也留下了划痕。他青白的手指抓着缰绳,略微发颤,一半是因着对宝宁的紧张,一半是因着寒冷。实在是太冷,呼出的气变成森森的白雾,风吹在脸上宛如刀割,最重要的是,他的腿开始隐隐发痛了。疼痛随着经脉传遍全身,他现在没有从马上栽下去,全凭一腔信念在撑。
在听到宝宁被掳走的消息的那一瞬,裴原先是不信,而后便是无法克制的恐慌。
他想起临行前宝宁看着他甜甜的笑脸,她是柔软的,需要人保护的,裴原无法想象她落在匈奴人手里的样子。只是思及她的眼泪,他就无法接受。所以那一刻,他的一切理智通通消散了,没有去思考来龙去脉,没有思考这是不是个陷阱,即便身旁的人劝阻,他仍然选择孤身踏上这条路,只为能快一点到宝宁的身边。
也是在那时,裴原恍然意识到,他恐怕穷尽此生也无法变成一个永远冷静的智者,因为他有着最致命的软肋。
他爱宝宁爱得太过分,胜过荣耀,胜过百姓和万物,甚至胜于自己。
他从死而复生,打碎金身重塑,早就失去过所有,所以无所畏惧。除了宝宁。
人活在世上总是有些信念在支撑的,否则便是灵魂已死,行尸走肉。他的信念就是她。
……
裴原忽然感到后悔,他是不是真的该像宝宁所期望的那样,他们去一个宁静的小镇,过平静安乐的日子。没有现在的荣华,但也摆脱了与荣华一道而来的提心吊胆和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