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则垂下眼,明明是早就明白的事情,此时更深刻体会到这点,心情还是复杂得无以复加。
祁宴对着冯全发说明了一通,把集训和霍则病了的事一股脑儿倒出,才让他明白过来。
冯全发摸摸脑袋:“哦,我就说呢,怎么今天不用帮宴哥带早饭了,原来是祁叔叔一起带你俩去吃了。”
听到他这番话,祁宴眼神飘移:“算是吧。”
偷偷瞄了一眼霍则,见他没有拆穿自己的意思,祁宴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祁母早上醒不来,梅姨都是中午才会到他们家,因此祁宴基本都在学校吃的早饭。
今天难得搭祁父的便车,他们便直接在家里吃当然,还是祁宴下的厨。
往常因为还要顾及训练时间,祁宴宁可把做早饭的时间拿去跑步,也懒得自己动手。
今天是例外中的例外。
早上起来准备上班的祁父看见祁宴一早就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还意外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祁宴都盯急了。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冯全发问霍则:“那你身体好点没有?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
好歹也是自己班上同学,冯全发多少关心问了句。
霍则:“已经没事了。”
也只是发烧而已,倒没有咳嗽等等的症状,所以痊愈得也快。
“那就行,免得期中考影响发挥!”
祁宴本来在旁边笑笑地想着今早欠下的训练要什么时候补回来,一听“期中考”三个字,他脸上笑意凝住。
他掏出手机,翻出这个月的月历,看到详细行事历以后,祁宴保持手握手机的姿势,双眼放空。
冯全发:“宴哥?”
怎么定格了?
霍则把祁宴的脸色变化全看在眼里,猜想他可能忘了某件叫做“期中考”的大事。
“市联赛的日期在期中考之后,你知道的吧?”
祁宴慢慢转向霍则,仿佛机器人转动关节,还能听到“咔咔”的金属声。
他双眼无神:“……我现在知道了。”
霍则:“……”
他想也是。
第三十八章
祁宴算了下时间,距离考试还有两周左右。
其他科目平时他都有在复习也还好,他在班上的成绩基本也都是中间段位置,但是唯独某一科,他实在拿它没办法。
他跳了起来,奔向稳稳坐在位置上的戴舟:“戴子!你有空给我讲题不?”
他会第一个找到戴舟面前也不是多意外的事。
说来他跟戴舟还有冯全发会熟识起来,还得归功于数学。
祁宴这个人吧,其他科目只要上课认真听讲,回家复习,哪怕不用考前临时抱佛腿,也都能考个及格分数。
但数学就不一样了。
公式他背了,老师上课他也听了,但实际上题目一出来,他脑袋里还是蹦出了无数个问号。
高一刚开学那会儿的数学作业他特别发愁。
页尾虽然有答案可以对照,但祁宴每回算出来都是不同的数字,搞得他对着自己列出来的式子大眼瞪小眼,愣是没搞懂自己错哪了。
那时候戴舟和冯全发就坐他隔壁,一听戴舟在讲题,祁宴椅子拉了也跟着凑过去:“也给我讲讲呗。”
戴舟在他们班上成绩排名稳在前五名,一来二去,他们三个人也就混熟了,祁宴也第一反应就来寻戴舟。
反倒是戴舟颇有些无语:“阿宴。”
祁宴:“嗯?”
戴舟推了推眼镜:“我上次班上考第几名?”
虽然不明白戴舟为何这么问,祁宴想了下,还是迟疑地给出一个数字:“第四?”
他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戴舟常常局于第五名的位置,上学期末好像还进步了点,那应该就是第四了吧?
幸好,他给蒙对了。
戴舟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霍则上次考了第几名吗?”
祁宴顿住。
冯全发跑来凑热闹,他举起手:“我我我!我知道!霍则从高一开始,每回考试,拿的都是第一!而且不只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不用冯全发提醒,祁宴也是知道的。
准确来说,不光是高中。
小学他俩同班开始,霍则就一直都没有拿过第一以外的名次。
学习是,游泳更是。
戴舟无奈问他:“你放着第一名的同桌不问,跑来问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祁宴干笑:“这不习惯了吗?”
高一那时,他跟霍则还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呢,别说教他数学,能好好跟他对话超过五句,祁宴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想,要不是有市联赛这个契机,他俩的关系到现在能不能缓和下来,只怕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霍则怎么突然就妥协了?
祁宴之前一直想着只要他答应比赛就行,也没多加注意旁的,可如今细细想来,才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
当时霍则没想过要参加的,是因为什么才让他改变态度,甚至开始愿意慢慢跟自己修复关系的?
走回座位时,祁宴还猛盯着霍则思考。
是什么呢……
霍则被看得受不了,原先还想等他自己开口,只好扭头问他:“你哪道题不懂?”
祁宴这才醒神,指了教科书上一道题跟卷子上被打了个红叉的那道,纳闷开口:“这两个题型差不多,套的也是教科书上这个公式,可怎么我卷子上答案就错了呢?”
霍则只看了一眼,就拿起笔圈了两边题目的关键词出来。
“你想的是对的,套的是同个公式没错,但这道题要再多加上这个式子,算出来才会是正确答案。”
祁宴嘀咕:“怎么就多了个式子了……”
要是抽象点来形容,祁宴此刻双眼就是蚊香眼,还是正打着圈转的那种。
霍则倒也耐心,他说:“题目看着相似,但试卷上的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你看出它要套的是哪则公式,所以你得先弄清楚,题目真正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祁宴皱眉:“怎么弯弯绕绕的,直接一点多好!像语文,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不然历史给个事件,我写上正确年代也就没事了,就数学事儿多!”
他脑袋都要打结了!
要不是每次都有数学拖累成绩,其实祁宴名次能再往前窜点。
所以基本只要数学稳住了,什么大考小考,祁宴都能应付。
霍则也知道这是祁宴一直以来的罩门,说得更仔细了些:“其实说复杂也并不复杂,还是挺单纯的。”
祁宴瞪大眼,仿佛霍则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
“单纯?你逗我吧?”
霍则:“其实就跟人一样,有的人比较别扭,想要表达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但他偏偏不想让人猜透自己心思,会用各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真正的意思,其实把那些伪装扒拉开来,他要的并不复杂。”
祁宴嘶了一声。
“这要是个人还不得麻烦死。”
霍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开目光:“……也不至于。”
没意会过来霍则的意思,祁宴好奇问他:“你这么了解,很喜欢数学是吗?讲得头头是道的。”
霍则指尖轻捻着笔杆,淡淡嗯了声:“是挺喜欢的。”
语带双关。
拿了水杯去装水回来的戴舟不巧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彻底,走回座位时杯子撒出的水溅到手上也没记得擦。
冯全发就坐在他前面,见他回来等着问他作业,一看见戴舟,揉了揉眼睛,咕囔着:“怪了,我刚还以为你镜片裂了一道痕呢。”
戴舟把水放到桌上,终于想起来要擦手,他边擦便道:“你没看错。”
──被闪裂的。
第三十九章
于是祁宴每天除了训练外,最常做的事就是发消息给霍则。
[HuoYan:在吗?]
没有动静。
祁宴放下手机,继续刷题。
做完一题就瞄一眼手机,明明已经开了声音,他还是怕自己漏了消息。
在学校时还好说,同桌,直接把卷子递过去也就成了,哪题不会讲哪题。
每节课间本是他俩用来闭眼休息的时候,碍于期中考迫近,也只能先牺牲一点。
祁宴见霍则开始每节都不再趴桌上,而是拿书起来复习,便会瞅准时机,趁他读到一个段落时把刚刚难住自己的题目问个清楚。
“霍则,这题我答案怎么算的跟解答不一样啊?”
“霍则,你说这道题的公式是不是这个跟这个?”
“霍则……”
每节下课,祁宴时不时就扭头喊人,而且每次不管霍则在做什么,只要祁宴一开口,他必定会放下正在忙的事,先着手解决祁宴的问题。
一来二去,祁宴就是再迟钝也发现,霍则是特意空出时间给他。
意识到这点,祁宴也明白自己给人添了麻烦,在霍则忙的时候他会先把不懂的题攥着,跟他约了几个课间专门给自己答疑。
问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我这样是不是会打扰你看书啊?”
霍则要是点头或是露出一点迟疑的表情,祁宴就打算不再吵他。
谁料霍则只是把他刚做好的题目批改好,递了过来,祁宴低头看了下,正确率大概在一半左右。
“我发烧那两天不也打扰到你们家?真要计较这么多也计较不完,再说了……”霍则看向他,挑起左眉:“你名次难道想往下掉?”
他们这些平时还要兼顾游泳训练的,老师一般不会太要求文化课成绩,只要上课都有出席,不闹事,那么考试分数差了点,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祁宴这人性子倔,能做到好的,他就不允许自己摆烂。
他正色道:“开什么玩笑,起码也得持平吧?往下掉成什么样子了?”
要是成绩太差,被人拿游泳这事来说嘴,说是因为耽于练习,疏忽课业什么的,想想他都难受。
游泳和课业,其中一方退步了,只是因为他自己还不够努力,把事情推到其中一件事上当作理由,祁宴首先就过不了自己那关。
既然都能做好,他就会努力去做。
放学后训练完,祁宴吃了饭洗好澡,自动自发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数学习题开始解题。
这本是霍则给他的,有些题号用红色的笔圈了起来,或是画了星星,都是霍则让祁宴要多加注意的题型。
霍则表示:“做的题多了,下回你再看到类似的题目,脑袋就会自己冒出要套用的公式出来,这是这次期中考会出的范围,每天抽时间做点,不会的问我,我给你讲题。”
既然霍则自己都这么说了,祁宴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
是兄弟,就得在对方困难的时候,两肋插刀!
霍则病中把自己拖到床上,固定着睡了一夜的事,看在这几天霍则操心他数学成绩的份上,祁宴也就不计较了。
他也搞不懂为啥霍则这人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把他拽床上。
大秋天的,被一个体温比自己高的人压在身上睡了一晚上,愣是把祁宴自己也热得出汗。
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祁宴就感觉当初身上感受的热度,又再度传了过来。
祁宴不禁咕哝:“怎么突然热成这样?”
他抓起T恤领子扇风,肩膀上挂着一条毛巾,头发还没干,打消了开窗透气的心思。
把额上冒出的细汗擦干之后,“叮”的一声,等了老半天的手机提示音终于传来。
[OR:刚洗完澡,哪些题不会?]
祁宴直接播了语音通话过去,结果位置没点好,按成了视频通话,等他想取消时,已经被霍则接通。
画面中,霍则裸着上身,单手拿着毛巾擦头发,祁宴一愣。
“你也刚洗完澡啊?”
说完他就想打自己一嘴巴,用看的也知道,他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霍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嗯,我去穿件衣服。”
说完便离开座位,隐约还听见衣柜打开的声音。
祁宴就是想说他不小心按成视频通话,也没机会。
他瞪着小画面中的自己,实在觉得有点尴尬。
撞见对方刚洗完澡的样子,老实说,这在泳池里都是习以为常的景象,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几回。
但祁宴免不了想到集训最后那天,霍则发烧时控制不好力道,将洗澡间的帘子大开的那次。
热气氤氲的隔间,从霍则肌肤上滑落的一颗颗水珠,从脸上顺着颈部往下流淌。
那水珠就像一枚磁铁,把祁宴的视线紧紧吸住,往下再往下……
“啪”,祁宴拍了自己的脸颊,把自己的思绪抽回。
刚坐回位置上的霍则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祁宴干笑:“我打蚊子呢哈哈哈……”
他连忙翻出自己刚刚有疑问的问题,试图要转移焦点。
霍则的焦点的确是被转移了,但方向跟祁宴所希望的,却大相径庭。
他目光停在祁宴的发丝上:“你说你也刚洗完澡?”
一听这个开场白,祁宴就知道,事情坏了。
果不其然,霍则再道:“洗头了?吹干没有?”
祁宴看了下右上角代表自己的那个小画面,连缩到那么小尺寸他都能看出自己头发还湿润着,更别提霍则那边看到的放大版。
他视线往旁边挪,声音也变得小了些:“我等等就去吹。”
看起来有多心虚就多心虚。
霍则知道这个“等等”真让他等,那头发没吹这事怕是就被祁宴给糊弄过去了。
他说:“现在就去。”
祁宴:“可我还要问你问题,这样太晚耽误你时间……”
霍则斩钉截铁:“不耽误,你起码吹满三分钟,我等你。”
连时间都规定好了,祁宴抽了抽嘴角。
他原本还想着真拗不过对方,瞎吹个几十秒就完事的,这下可好。
偏偏还指着他给自己讲题,祁宴可不好现在跟他摆脸色。
好歹霍则也是年级第一呢,有时候连戴舟都会让他帮忙问霍则几道题,祁宴自己解说不明白,就把霍则列出的式子默了下来,写给戴舟看,人就明白了。
祁宴不禁感叹,这些学霸简直不想给别人活了,幸好还有个冯全发跟他一块儿对着那些式子干瞪眼,让他心里稍稍平衡了点。
发小是学神般的存在,祁宴数学简直不用愁。
上回小考还难得考了及格分,特别被老师点名夸赞了一番,霍则的功劳可不小。
所以就算不情不愿,祁宴还是老老实实去吹头发。
边吹边嘀咕:“怎么就跟老妈子似的……”
不过说到底,霍则也是为他好才会这么要求,祁宴知道他的意思,才没有过多抵触。
完成霍则的要求,祁宴拿起手机时,霍则低头垂眼,像正专注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