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谢云岫疼爱“孙女”,愣是给她挑了好些不错的笔洗,镇纸并颜料,蒋楠楠却之不恭。
回了府,蒋楠楠带着谢云岫去了她的书房,给她介绍自己的珍集古玩。
“阿岫,你瞧,这是前年我生辰,皇后娘娘送我的一方澄泥砚,我甚爱之,四大名砚,我最喜欢澄泥砚,我爹爹爱端砚之大气,我却爱澄泥砚之精巧,你瞧,这一株睡莲雕的栩栩如生…”
谢云岫看到那澄泥砚缺了一只角,果然很快蒋楠楠就心痛道,
“可惜呀,有一回一只猫窜了进来,摔坏了这砚台,后来我还特地进宫跟皇后娘娘赔罪,后来无论我再怎么寻,却是再也找不到雕工这么好,又细腻的澄泥砚了!”
好物可遇而不可求!
瞅着蒋楠楠满脸的惋惜之色,谢云岫想起了自己的嫁妆单子上似乎有几方澄泥砚。
“楠儿,你跟我去我院子,我给你找一方澄泥砚来!”
谢云岫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拉着蒋楠楠就要走。
“啊,阿岫,你….”
蒋楠楠知道她这是要送她一方,顿时十分不好意思,
“阿岫,我知道你心意,还是不必了,倘若是好砚,却是十分难得,我也不想夺人所爱,倘若是一般…这文房四宝,我又最爱砚台,我也不想随意….”
蒋楠楠跟谢云岫虽然认识不久,却觉得性情相投,也就不扭捏而是据实告知。
谢云岫拉着她促狭地笑道,“哟,你这是瞧不起我不是?等着,叫你瞧瞧我有没有好砚!”
蒋楠楠特别好奇,还真就跟了过去。
说来蒋家虽然富贵,论钱财却是比不得江南世家,再加上凌王先前没少用家资充用军饷,是以蒋家的公中并不算富裕,好在皇帝疼惜蒋家多有恩赐,大抵还过得去。
不过论嫁妆,谢云岫嫁过来时十里红妆却是让人没得挑的。
谢云岫的母亲王氏在江南之时便嫁入了谢家,那个时候王家是宰辅之家,掌管着东南财富,家中资产不可计数。
谢云岫的母亲又是老太太心疼之人,家中哥哥也都爱惜这个唯一的妹妹,是以,当初王氏嫁到谢家,嫁妆可谓是江南之首。
谢家本也是富裕之家,与当时的王家不相上下,虽然谢家后来不喜王氏,连带也不待见谢云岫,可绝不会贪受王氏的嫁妆。
当初王老太太要在京城给谢云岫择婿时,谢家就把王氏的嫁妆悉数送入了京城。
谢云岫的父亲谢允虽遗憾当年之事,对谢云岫也少了几分关爱,可钱财之事没有委屈她。
当初谢云岫入京,谢允不仅在京城给她置办了一些产业,还并一栋宅子,且照着谢家长女的规格,给她置办了嫁妆。
王家后来入京,东南财富重地悉数入朝廷,再也比不得以前。
可两家都是百年士族,断不会在这些钱财之物上失了名声。
是以,这两份嫁妆齐齐给了谢云岫。谢云岫光店铺庄子就不计其数,更不消说那珠玉珍宝古玩器具,更是浩如烟云。
0谢云岫虽备受人挤兑嘲讽,可这嫁妆丰厚程度,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因着嫁过来凌王便仙逝,当日抬进来的嫁妆至今还摆在明熙堂的后院,这几日柳嬷嬷才得空在整理,裴氏见院中和走廊屋里摆满了箱子,知道原先那库房不够谢云岫用,后来在明熙堂边上那小院子全部挪出来,专给谢云岫放嫁妆。
这些无论何时,都是谢云岫的私产,不管是当初的王氏和谢氏,还有如今的凌王府,绝没有任何人会动这个心思。
当年谢家和王家在江南也主持了海运生意,苏杭又出名贵丝绸,雕工巧匠堪比朝廷。
谢云岫的嫁妆里自是有不少稀世珍宝,不过她自小富贵,见多了这些精美之物,从不觉得有什么好炫耀的。
所以她不当回事,别人也就不知道她带了个宝库嫁入凌王府。
当蒋楠楠跟着她到了收拾好的新院子时,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明熙堂后侧这个小院子,除了正堂外,还有左右厢房,现如今除了进来的穿堂跟门房,其他房中全部堆满了嫁妆。
谢云岫带着蒋楠楠过来时,柳嬷嬷还在带着丫头清点。
柳嬷嬷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嫁妆单子,看到她们进来连忙施礼。
谢云岫随意问道,
“嬷嬷,帮我把那些澄泥砚找出来。”
柳嬷嬷闻言立马在那厚厚的嫁妆单子里寻找,翻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地方,
“您等着,老奴亲自去拿!”
蒋楠楠还站在堂中,回不过神来,堂中便有几个箱子还未入库,她只扫了一眼就看得出来那箱子描金带绣,是上等好货,箱子如此,里面的宝贝可想而知。
她虽不是贪物俗辈,却还是忍不住惊叹道,
“阿岫,你这嫁妆…简直是无与伦比….”
谢云岫倒是神色坦然,“楠楠,以后你需要什么东西,先别急着去外面找,外面的可不一定比我的好,我这些全部是江南精工巧匠亲手打制,无一物不精美,我母亲当年可是金陵第一才女,她眼光甚毒辣,一旁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
蒋楠楠不免好奇道,“是吗?阿岫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谢云岫便拉着她进了东边的屋子,里边现摆满了柜架,上头堆放了不少精美的盒子。
盒子边上都有标签。
谢云岫随意走了几步,就拿出其中一方锦盒来,
“楠楠,你瞧这是什么?”
蒋楠楠走过去,谢云岫已经打开了锦盒,霎时一片夺目的光彩溢了出来。
这是一套翠羽的头面。
蒋楠楠不喜俗物,却也知道这翠羽头面有多矜贵。
这翠羽便是选活翠鸟取下翠羽,再行镶嵌,听闻每万只翠鸟,也不过打造一套这样的华美头面,都说金银有价,翠羽无价。
而眼前这套翠羽头面金丝缠绕,镶嵌着各色宝石,而那宝石一个个如指甲盖那般大,单单一颗便价值不菲。
这一套翠羽必定价值连城。
饶是金贵如蒋楠楠,也不得不震撼。
“太美了,阿岫,我曾在皇宫里见过一套这样翠羽头面,可我觉得还比不上你这精美。”
谢云岫笑了笑,“你不懂,天下巧匠,苏杭居半,当年南朝皇宫之物,皆是我王谢两家工坊的奴匠打造,是以我家所用之物并不比皇室差,甚至,当年因着我母亲受宠,家里都把最精美的头饰先给了她,我母亲的嫁妆才真正是稀世珍宝!”
“原来如此!”
蒋楠楠听说过当年南朝皇室十分奢靡,不难想象当初的王谢有多富贵。
第33章
谢云岫又拿了一个小首饰给她瞧,是一对通体翠绿的翡翠。
“哇啊哦,我可从来没见过水头这么好的!”
谢云岫道,“你有所不知,这并非是中原工艺,即便开采出上好的翡翠原石,我们中原工艺也不足以加工出这么好的水头,这是南洋之物!”
“太漂亮了,一汪绿水,碧绿无双!”蒋楠楠由衷叹道。
谢云岫又各式各样拿了一些给她瞧,还跟她讲述了不少南朝故事,蒋楠楠才知道昔日南朝有多奢华靡丽。
这下蒋楠楠算是开了眼界。
“我昔日还以为天下最富不过皇宫,今日见了你这私库,不是我吹,怕是皇后娘娘都比不得你!”
谢云岫倒也不谦虚,
“不瞒你,我这库房里还有不少珍藏字画,待改日收拾妥当了,邀你来欣赏,皆是前朝名家之物!”
一提起名家字画,蒋楠楠顿时想得到了当初出身琅琊王氏的王右军,
忍不住惊呼道,
“阿岫,你可有王右军的真迹?”她紧紧拽着谢云岫的胳膊,一颗心都快要喷出来。
“听闻当初我军入南朝建康宫时,末帝一把火烧了建康宫,不少珍藏的历代字画悉数毁于一旦,其中王右军的真迹便在其中。”
“右军是琅琊王氏的先人,王家必定有珍藏,可王家北归后,陛下多次问起这事,王家只道当初战乱,家里被抢,不少名贵之物都被抢掠而走,或又失散了!可是事实?”
真正风雅之人,自是把这些名家字画看的比金银翠羽俗物还重。
蒋楠楠此刻的表情便可见一斑。
谢云岫被她紧紧拽着,不由失笑,连忙安抚道,
“外祖家所言非虚,当时王家已不如谢家,反倒是谢家因处在宰辅之位,家中府兵颇多,倒是躲过一劫!”
“我也不瞒你,外祖家有肯定是有的,只怕是不多了,否则宁愿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而不拿出么?”
蒋楠楠点了点头,“我也是觉得。”但她发现谢云岫眼中竟是自豪之意,怕是别有缘故。
果不其然,只见谢云岫拉着她走到中庭,望着院子里亭亭如盖的老魁树道,
“楠楠,我母亲当年酷爱书画,我外祖父在世时,最宠我母亲,而曾外祖父也视我母亲为宝,直言我母亲若是男儿,必当有一番事业,我母亲自小什么都是用的最好的。”
“家中瑰宝王先祖之真迹也不在话下,我母亲在王家时曾得了几副,后来母亲出嫁,为了彰显气度,我外祖父又陪嫁了一副,当初王家遭难,我谢家倒是保全了,是以现如今右军父子真迹最多的便是我母亲嫁妆里了!”
当初母亲离世时,可是当着谢家人明言,这一切都归她,哪怕是她祖母祖父想留下那些真迹,也无可奈何,好在她父亲虽然续娶,为人却耿直中正,不曾动过这样的心思。
她入京前,祖父祖母也曾言用其他稀世珍宝换取王右军之真迹一副,都被她拒绝了。
这些本来自王家,谢家又对不住她母亲,她为何留给他们。
当初进京,她什么都没拿,只悄悄把这些名家真迹给带在身边。
好在谢家也是极有风骨的家族,没多久就把她母亲的嫁妆,并给她准备的嫁妆一道送入了京城。
谢家对她再不好,家风清正,风骨傲然是没得说的。
谢家乃是江南士族之冠冕,这也是为什么当今朝廷不敢动谢家的原因。
收复谢家,才收复了整个江南。
蒋楠楠听说她这小院子里就有王右军父子的真迹,整个人就发颤了。
急急说道,“那个,阿岫,等我,等我沐浴焚香再过来瞻仰…”
说着人就要走,却被谢云岫给拦住了。
她失笑道,“你呀急什么,又跑不了,待我把嫁妆整好,我再挂出来,让你临摹可好?”
蒋楠楠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苦笑道,“哈哈,是我太兴奋了。”
“唉,阿岫,谁娶了你真是娶了个宝,可惜我祖父….”说到这里,蒋楠楠无限感慨,
谢云岫却摇头失笑,
“你不知道,我很欢喜,如果不是圣上赐婚,我也打算一辈子不嫁,现如今到了凌王府,你们待我如亲人,我已经觉得是神仙日子了,你别替我惋惜。”
不用伺候男人,不用伺候公婆,一个人自由自在,不也挺好?
恰在这时,柳嬷嬷已经把澄泥砚给找了出来。
一个长的檀木盒子,上头镶嵌着几朵珍珠花钿,灵巧的铜锁被柳嬷嬷挑开,四方雕刻精美的澄泥砚展现眼前。
“楠楠,选一方吧!”谢云岫笑道。
蒋楠楠看到这四方砚台,才意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物外有物。
蒋楠楠拿起这个,又瞧着那个,哪一方都爱不释手,而且比之先前皇后赏她的砚台肉质还要细腻。
最后蒋楠楠选了一方雕刻有悟道松的澄泥砚。
不仅如此,谢云岫还送了一对翡翠镯子给蒋楠楠,蒋楠楠是如何都不肯收。
“阿岫,我知你对我好,人又大方,可我不能得寸进尺,这方澄泥砚已然足够金贵,便是我自己无论如何都买不到,我已经万分感激了,你别再送我别的,我收不起。”
谢云岫见她是真心推辞,也不强求,
“无妨,待你出嫁,我便给你当嫁妆!”
蒋楠楠面红不已。
二人正要往正院去,忽见一个婆子慌忙过来,
“王妃娘娘,大小姐,世子爷跟二爷吵了起来,二爷气的在书房摔了东西呢!”
谢云岫跟蒋楠楠闻言顿时色变。
蒋承弼跟蒋承瑾一向兄友弟恭,何曾吵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4章
谢云岫跟蒋楠楠急急赶到了垂花门边上的花厅。
蒋承瑾还端坐在主位上沉着脸,裴氏在一旁似一脸难言之隐,蒋承弼已经走了。
“爹爹,娘亲,怎么了?”
蒋楠楠赶忙走过去,蒋承瑾抬眼看到谢云岫款款而来,连忙起身,
“母亲怎么过来了?”他语气有些疲惫,夫妻二人连忙给谢云岫请安。
谢云岫顾不得这么多,忙问道,“怎么回事?”
蒋承瑾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裴氏却开口道,
“父亲临终前曾跟陛下请求,希望能不顾热孝的规矩,早点把二弟的婚事给定下来,二弟如今也二十好几,未曾娶妻是父亲临终的遗憾。”
“今个儿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过四十九天后,就要张罗此事,夫君便跟二弟提了这事,哪知道二弟大发雷霆。”
谢云岫皱着眉道,“这可不应当,世子也是为了二爷好,二爷怎能跟世子置气!”
裴氏觉得谢云岫还是很明事理的,苦笑道,“二爷也不知道有什么心思,问他有没有心仪之人,他又说没有,夫君便让他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他又不高兴。”
脾气怪得很!
恰在这时,蒋楠楠插嘴道,“母亲,不若让祖母去劝劝二叔,祖母是他的长辈,说的话他该听的。”
裴氏也觉得是这样,她看向蒋承瑾,蒋承瑾显然不快,却还是沉吟道,“也罢,烦请母亲去劝劝他。”
谢云岫也不迟疑,带着蒋楠楠二话不说往蒋承弼的院子走。
她本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可到了王府,王府上下都敬重她,她也得融入这个家庭,处处替大家着想才对。
二人穿过游廊并两个院子,方到了蒋承弼的住处,
蒋楠楠怕蒋承弼念着自己一个侄女在不好意思,就等在院外,让谢云岫独自进去。
谢云岫带着木银到了蒋承弼书房外。
她在门口扫了一眼就看到满地的狼藉,不多一会,蒋承弼出来了。
他沉着脸看了一眼谢云岫,拱了拱手,“母亲不必挂怀,我没事…”
谢云岫也不避讳,直言道,“倘若你不想议亲,也犯不着跟你大哥生这么大气,你大哥还能害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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