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映寒在京城沦为笑柄之后,宁家其他两个孩子地位也一落千丈,晋王远在幽州,宁成澜还小,没人能给宁念暖撑腰。
再加上当年匆忙嫁进来时,两个孩子都没有银子,宁成澜将宁府值钱的摆设几乎都给她陪嫁了,也只是勉强像点样子,昌平侯府的人都有几分看轻她,时不时找事让她吃个挂落。
宁念暖性子本来就软,夫君又花心,未成婚时后院便有一堆小妾,待对她的新鲜劲过了,根本不护着她。又及宁映寒因为要银子的事上门闹了几次,侯府对她愈发不尊重,连丫鬟小厮都敢给她这个三少夫人脸色看。
宁念暖每个月在侯府就只有十两银子的月银,和侯府的小姐们一样的份例,但小姐们有老夫人私房补贴,自然不同。
宁映寒每次来要钱,宁念暖无法,只能私下当掉一些陪嫁,或是侯府每月份例里给的首饰或布匹。自己却穿得越来越简朴,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穿戴的都比她强些,府里的人也愈发瞧不上她。
苦夏无数次劝她不要再管宁映寒,但念暖想起幼时长姐对自己的照顾,总是狠不下心。
如今听到宁映寒又上门了,苦夏一阵头疼,她就是怕大小姐又上门来闹,给二小姐惹事,才主动去送了些银子的。
但人既然来了,苦夏不能不见,只希望能顺利把她劝回去,不要多生事端。
走出大门,看见了人,苦夏却先怔了怔。
三年来,一直仿佛弱柳扶风一般的宁映寒,突然变了个样子,恍惚间,苦夏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长宁郡主。
但她很快甩了甩头,提醒自己清醒,不管她换了什么装扮,总归是上门来要银子的。
“苦夏,这些年苦了你和念暖了。”宁映寒说出的话,却与苦夏预计的有些不同。
难道是改变策略了?苦夏掐了自己一把,暗自警惕。
宁映寒自然看得出苦夏的警惕,苦笑了下,从钱袋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十万两银子,替我交给念暖。”
苦夏狠狠怔住,看着手里的银票,确是货真价实的鼎泰楼银票。但骤然被塞了这么一大笔钱,苦夏不敢相信。
她抬头看着宁映寒:“你……你又玩什么花样?”
“苦夏,这些年谢谢你替我照顾念暖,”宁映寒拍拍她的肩,“替我转告她一句话,若是她想和离,只需知会我一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这个做姐姐的都必会替她达成心愿。”
第4章
说完这句,宁映寒转身准备离开。
却被苦夏颤声叫住了:“郡主,您这是何意?”
宁映寒回身看她,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意:“这笔银子,记得让她随便花,什么衣服首饰,想买什么买什么,用完了我这里还有。如果她不舍得,你就替她添置些东西。我的妹妹,决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苦夏觉得自己应该回一句,你自己现在都被人看低,又怎么顾得上你妹妹。
但宁映寒语气里的坚定却让她只想放声大哭,哭出这几年来在昌平侯府受的委屈。
宁映寒看出了她的委屈,又添了一句:“若是你们在侯府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就算念暖拦着你,你也要来通知我,好吗?”
“好……”苦夏压了压自己的情绪,问道,“郡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宁映寒眼神一冷,“我也该去拜会拜会那位苏公子了。”
她语气平静,但苦夏敏锐意识到了其下翻涌的怒气。
宁映寒是真的愤怒,占据她身体的灵魂自然大错特错,但苏公子这种人她也不想放过。
嘴上说着不爱,摆出一副高洁的姿态,却无限量地接受一个女子的钱,她倒是要看看这位苏公子到底是何许人。
何况,她最想弄清的,就是这个灵魂是怎么占据她的身体的,还会不会再回来。
但她毫无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那灵魂最执着之人苏公子。
此时天色已晚,她便回了小院,看到燕枫翎送来的东西,心下微暖。
世事变化太多,还好有个朋友仍待她却一如既往。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从早上醒来开始,一切所见所闻都让她身心俱疲。
但此时躺在床上,她却毫无睡意。
她摩挲着小臂上的守宫砂,如三年前一般,仍是颜色鲜艳,没有褪色的迹象。
这倒让宁映寒有几分惊讶,虽然从仆妇口中,她听说苏公子怕伤了流云仙子的心,便没有碰过她。
但……
宁映寒虽然不会过分自信,但对自己的容貌也绝不会妄自菲薄。
晋王妃就曾感叹过,幸亏她生在晋王府,若是换了普通人家,怕是护不住她这般绝世姿容。
觊觎她的人一直不少,若不是她的身份足够高,怕是挡不下众多狂蜂浪蝶。
进京后,远离晋王庇护,她又想办法博得了太后的宠爱,让刚刚蠢蠢欲动了没多久的权贵们又是一阵失望。
再后来,宁映寒和秦国公府世子定了亲,大家也渐渐熄了心思。
但……这三年间,无人庇护的情况下,‘她’是如何安然度过的?
‘她’显然并无保护自己的能力,不然何至于被一个门房揩油?
而苏公子显然对她并不如何上心,何况他目前的势力也远不足以为她提供保护。
也不会是路枫翎,不然之前见面时她就直说了。
那……到底是谁?
秦宣的脸从宁映寒脑海中划过,但她很快摇摇头,甩掉了这个想法。
秦宣被‘她’那般背叛,如何还会……
夜深人静时分,被强行压抑下的恐惧和委屈,似乎失去控制般又有冒头的趋势。毕竟,就算加上中间失去意识的三年,她今年也才十九岁。
短短十九年,她经历过三次人生的大起大落。
第一次,是被看作皇位继承人的晋王没能顺利登基,反而被新皇贬至幽州,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人情冷暖。
第二次,是她毅然赴京,在京中众股势力中斡旋。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
普通人一生都难以遇见一次的波折,她遇到了三次。
前两次,她都能处理得很好,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反正睡不着,宁映寒干脆起身,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开始细细翻看房间里的东西,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梳妆台及衣箱她都已翻过了,此时她的目标就是立于墙边的柜子。
打开柜门,里面是几床被子床单、几件冬衣,她随手翻了翻,都无甚特别之处。
直到最底层,宁映寒把被子拽出来,才注意到,柜子底部有些凹凸不平,她摸了摸,竟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是一本书。
这本书与如今流行的线装书颇有些不同,装订方式是宁映寒未见过的。
封面也是花里胡哨,中心画着一个俊俏的男人,周围则是几个风格气质各异的女子团团围着他。
封皮上还有几个大字:寒门逆袭满朝贵女都爱我。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宁映寒皱眉,想到被珍而重之收在暗格里的书必然有其特殊之处,她走到桌边,挑亮了灯芯,准备坐下研读一二。
翻开第一页,看到“苏俊之”三个字,她怔了一怔。
这个名字她从墨砚口中听到过那位苏公子的全名,就是苏俊之。
她又认真了几分,准备细细阅读这本书。
这一读,就读到了第二天早上。
书里部分用字,与当下的字不太一样,最初的一些章节,她要靠整个句子来猜测这些字的意思,速度便慢了些。
读到三分之一处,她已经猜得差不多,便加快了速度。
饶是如此,读完这本书,也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终于读完最后一页,宁映寒心绪复杂。
这本书的题材类似于现今的话本,整本书都围绕着寒门子弟苏俊之,讲他如何逆袭,如何考上功名,如何抱得美人归,如何打脸曾经瞧不起他的人。
苏俊之为了上位使出的手段,以及文中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观点,都让宁映寒极度不适。
但她此时的重点,并不在于此。
而是她、她的亲人、朋友,还有许多她认识的人,全都被写到了这话本里。
而且很多事情的发展,都与这话本中所记叙的一般无二。
最大的变动,大概就是宁映寒这三年的境况。
她翻到书的封底,发现封底有一块光屏,上面写着几行字。
任务:成为让本世界主角苏俊之印象最深刻的女人(不限制任务达成方式)。
宁映寒忍不住认真思索了下,以这三年‘她’的表现来看,是打算蠢得让他印象深刻吗?
书里还夹着三张符纸,符纸正面写着三个大字“驱逐符”,宁映寒翻过符纸,发现背面还有几行小字。
驱逐符:1在任务世界死亡则在现实世界死亡,若在死亡前一刻使用驱逐符,可将灵魂驱逐出躯体,则在现实世界中仍存活。
2使用驱逐符后,将安排穿书者借用其他身份,回到同一本书的世界,继续完成任务。
3驱逐符每个世界只能使用三次。
穿书者,宁映寒默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又将视线转移到驱逐符上。
三次,宁映寒注意到这个数字,眼前的驱逐符还有三张,说明这位‘穿书者’的离开很可能并不是因为使用了驱逐符。
但她没有去深究穿书者离开的原因,她的重点在于,这个世界原来是一本书,而那位穿书者还有可能会回来。
回来也好,宁映寒眼神冷了冷,如有机会,她真想面对面质问穿书者,为什么要把她的人生糟践成这般模样。
她大概能揣摩到穿书者的一点心思,既然知道苏俊之将来会飞黄腾达,那就在这之前拼命讨好他,接济他于微寒时,为他付出一切,想必能被他放在心里,成为他最特别的女人,就此达成任务。
但……真是……够蠢的。
既然看过书,应该知道苏俊之是个负心薄幸之人,想用这种方式感动他,实在太过愚蠢。
宁映寒冷笑一声,这个任务就由我来帮你完成吧,我保证成为他此生印象最深刻的女人。
最恨最怕最恐惧,不都是印象深刻吗?
第5章
天色大亮,宁映寒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但起床时她仍然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这本书算是解了她一些疑惑,比如为什么穿书者认识她的弟弟妹妹,认识秦宣……却不认识燕枫翎。
宁映寒虽然在书中有过一点着墨,但毕竟不是主角苏俊之的女人之一,着墨实在有限。
这部书里晋王只是给主角苏俊之送经验的配角,作为晋王的女儿,宁映寒的家世在书中交待较为详细,但也仅限于此,除了家人和未婚夫婿,她的其他人际关系书中并未提及。
作为京城较为出名的银楼之一,书中倒是提及过鼎泰银楼,但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提及过它的主人的名字,更没有提及过宁映寒与燕枫翎的交情。
看来,穿书者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都限于这本书。
宁映寒微微眯起眼睛,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秦宣曾经调侃过她这个样子很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想到秦宣,她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一本书,她不甚在意,反正,她的人生、她的经历、她的爱憎都是真实无比的。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是仆妇按时端来了早餐,是一碗馄饨,皮薄馅大,一咬下去,满口生香。
这份早餐,虽算不上太丰盛,但味道不错,尤其与昨日那两盘炒青菜简直天壤之别。
宁映寒满意地对她点点头,仆妇顿时眉开眼笑,昨日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后,她的态度大变,今天早上更是拿出了她最擅长的手艺毕竟,二百两对宁映寒来说不多,但对仆妇而言,是她平时一年都赚不到的数目。
宁映寒用过早膳,心情愉快地出门了。
仆妇自住进小院,总见她哭哭啼啼,除了偶然得到苏公子的几句温存时偶尔展颜,何时见过她这般精神饱满的模样,一时心下也嘀咕了两句,看来这姑娘是真的想开了。
宁映寒直奔宁府曾经的晋王府邸,被今上赐给宁家几个孩子居住后,便更名为“宁府”。
敲开门,门房看见她愣了一下:“参见郡主。”
毕竟是从幽州跟过来的老人,对当年的宁映寒长袖善舞、通天手段印象深刻,就算这几年听到再多风言风语,也抹不去第一反应是敬重。
“邢叔免礼。”
被称作邢叔的门房反应过来,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三年间他只见过宁映寒一面那次‘她’上门骗走了晋王听到消息后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几万两银子。
后来,圣上下旨让宁成澜入宫与皇子们一同进学,吃住都在宫里。‘她’就算上门也见不到人,压榨不到什么好处,便没再出现过。
“苍山和负雪在吗?”
“在,”邢叔忙不迭地应着,“老奴这就去叫人。”
不一会儿,两名男子走了过来,两个年轻人容貌略有相似,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对儿兄弟。
gu903();看到宁映寒,两人神色复杂,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