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莲一口一个“姨母”叫得亲密,秦国公夫人也就拿她当个小辈看待,看出她对秦宣有意,也善意提醒过她秦宣已有意中人。
结果吴雪莲跑到宁映寒面前闹了一场,口口声声暗指秦国公夫人嫌弃她只是个五品参议的女儿。
宁映寒当时正忙着写一份礼单,进京第一年的春节,要给京中众位达官显贵送礼物,送不送、送什么、送多少,全都有讲究给有些人的礼物要表达亲近,给有些人的礼物要表达示好,还要表达得不留痕迹。尤其这是宁家几个孩子进京第一年,一堆眼睛盯着她们,容不得半点差错,她不得不亲力亲为。
听说吴雪莲闯进来,宁映寒没让侍卫拦她。
吴雪莲在宁映寒面前吐沫横飞地表演了一炷香时间,宁映寒一边琢磨礼单一边听她声情并茂地怨天尤人。
一炷香后,吴雪莲大概是累了,终于停下,宁映寒把写好的厚厚一沓礼单递给了一边的管事,又交待了几句话。
在吴雪莲被无视地要暴跳如雷之际宁映寒才转头看了她一眼,给她鼓了鼓掌,并感谢了她这场滑稽戏表演,还顺便让身边的丫鬟打赏吴雪莲二两银子。
吴雪莲被气得哭着跑出了宁府,找表哥秦宣告了一状,也不知道秦宣怎么处理的,但从此吴雪莲再没出现在宁映寒面前。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在这样一个语境里,宁映寒一时有些恍惚。
但说真的,她并不怎么信。
吴雪莲其人,档次太低,当初挑拨秦宣和宁映寒那点手段,别说当事人,怕是连秦宣身边的小厮墨砚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当宁映寒的情敌,宁映寒都觉得自己掉价。
虽然三年没见,但宁映寒印象里,她的前未婚夫婿秦宣智慧及品位还是比较出众的,他就算另娶,也不会是吴雪莲。
所以,她挑了挑眉,就不再搭理陆红红。
陆红红最忍不得她的无视,几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宁郡主对她的殷勤小意从不放在眼里便罢了,怎么如今落魄成了一个书生的外室,这人还敢无视她。
她咬咬牙,又叫嚷道:“怎么?郡主不信?也对,郡主有了那苏书生,自然不在意这旧日未婚夫婿了,不过,听说那位苏公子,也不怎么搭理郡主你啊,人家有流云仙子呢。”
“你的消息也太滞后了。”苏俊之已经没有流云仙子了。
陆红红没懂她这句话,只是继续说道:“我是好心提醒郡主,被那苏书生抛弃了,可别吃回头草啊。哦,是我不好,忘了郡主这下根本没有回头草可吃了,人家秦国公已经要另娶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吱呀一声,随着楼上一间雅间门被打开,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本公如何不知我要另娶了?”
听到这声音,宁映寒猛地抬头,一位男子长身玉立于阶梯之上,男子二十左右年纪,看上去姿容清贵、风采卓然。
男子也正低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世子……”
“郡主。”
两人对视,一个俊美无俦,一个绝色无双,恍惚间,仿佛这三年的时光都不复存在,他们还是三年前那般美好模样。
但没人能抹去那道时光所造成的沟壑。
秦宣先收回了目光。
宁映寒也反应过来,以为秦宣要下楼,便侧了侧身,准备让他通过。
秦宣沉默半晌,迈出一步,此时,他身后雅间里又走出一个男子,用调侃的语气道:“我说国公爷,菜还没上齐你就要走?”
宁映寒:“……”
她以为他是刚好用完膳,准备离开,才撞上陆红红的事,还侧身给他让路。
但其实,他刚刚是听到陆红红的声音,特意出来解释的?
她抬头看向秦宣。
秦宣似乎意识到了她的视线,又开口道:“本公没有要娶表妹的意思,事关女子清誉,请这位姑娘勿乱传谣言。”
说完,转身回了雅间,只留下一道冷酷的背影,看都没看身后脸色发白支支吾吾想道歉的陆红红一眼。
但宁映寒看着他这身姿挺拔的背影,只有一个想法我当年的眼光真是不错。
她内心悠悠叹了口气,穿书者啊穿书者,你哪怕有我万分之一的眼光,也不至于被区区一个苏俊之忽悠成那样。
宁映寒没有追上去,她可以让墨砚转告一句歉意,但面对着秦宣本人,这句道歉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们之间又岂是一句抱歉能了结的?
秦宣的朋友倒是仔细打量了宁映寒,笑道:“郡主,好久没见,最近还好吗?”
宁映寒三年前便见过他,知道他是秦宣的好友,看出他没有恶意,便回了他一个微笑:“我很好。”
被夺舍三年,诸般委屈,也只能化作一句“我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掩饰自己是特意出来解围哒,秦宣宣先是假装刚好要离开,再是强调为了维护表妹清誉。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第11章
掌柜的趁此间隙,嘱咐小二将陆红红一行人请出去。
刚刚都把秦国公闹出来了,就算没人来请,陆红红也不敢再多待。
秦国公有权有势,别说陆红红只是将要嫁入武平侯府,就算武平侯本人,也未尝敢得罪秦宣。
陆红红面色发白,却还是看向宁映寒,想看看有了秦国公撑腰的她会如何奚落自己。
但宁映寒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三年前我就说过,粉色实在不怎么衬你。”
她的眼神在陆红红身上轻轻扫过,却莫名让后者感受到一阵颤栗。
语毕,任陆红红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宁映寒也不再给她一个眼神,在掌柜的指引下进了一间雅间。
雅间隔音很好,一关起门就听不到大堂中食客们的喧嚣,但刚刚陆红红几嗓子能惊动秦宣,足见刚刚她的嗓门之大。
掌柜待宁映寒点好菜式,才问起宁映寒这几年的境况。
当初,宁映寒与赵飞鸿赵姑娘相交,并未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掌柜也不知眼前的宁姑娘就是众人口中那个已经沦为笑话的长宁郡主。
宁映寒对他笑了笑,感谢了他的关心。
掌柜又让小二去取来一个盒子,当着宁映寒的面用腰间的钥匙打开盒子:“宁姑娘,这是你这三年应得的分红,你一直没来取,我家姑娘便一直给你留着。”
宁映寒轻叹口气,当年她防着圣上安插在宁府的暗桩,便没有把这些生意摆在明面上,更没有让这些商家去宁府送分红,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派人来取。
宁映寒消失这几年,一直替她处理这些事的雪色也被发卖了,这些分红就仍待在商家手里。
宁映寒不由后悔,她当初完全想到自己会出状况,若是她早有准备,让这些分红每个季度及时送到宁念暖和宁成澜手里,至少不用让她的弟弟妹妹为金钱所困扰。
不过,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
飞鸿楼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宁映寒满意用过餐,还特意打包了一份带给流云。
回了院子,一进流云所在的房间,就看见小姑娘托着下巴不知在烦恼什么。
褪去了清冷外皮的流云,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而已。
这么想着的宁映寒,大概忘了,就算加上失去的三年,她也才十九岁。
“给你带晚膳了,”宁映寒在灯光下笑得温暖,“在想什么?”
“谢谢郡主,”流云接过,“在想大长公主殿下。也许我并不是她的女儿,但如果我是,她会愿意认我吗?毕竟我……”
“她一定会的,”宁映寒正色道,“流落青楼不是你的错,不论何时都不要因此妄自菲薄。”
“可是……人言可畏……”
“人言的确可畏,”宁映寒正色道,“但不能因此就裹足不前。”
“郡主,你是如何做到的?”流云突然问,“京中关于你的传言十分……不堪,但你似乎不怎么受影响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现状太过糟糕,糟糕到连传言都看起来不那么重要了……
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没什么余力在乎传言了。
但这话不能跟流云说,宁映寒选择给流云灌了一碗鸡汤:“人言,只有你在乎的时候才算可畏,你不在乎,人言就只是人言而已,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左右人言。”
流云有些茫然地陷入思索。
宁映寒想给她举个例子:你看当今圣上,如今有人敢说他夺了自己兄弟的位子吗?
但想了想这例子实在有些大逆不道,流云未必能接受的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给流云灌了一碗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但其实除了激励人心外并没有什么用处的鸡汤后,宁映寒转移话题,将从飞鸿楼带回来的精致餐盒一一打开,香味瞬间吸引了流云的注意,让她不再纠结于刚刚的问题。
流云用过餐后,宁映寒才又准备与她商讨一下认亲之事。
“我本想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宁映寒缓缓道,“但血浓于水,母女之间,也许不需要那么多算计。不过,这事到底怎么办,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流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大长公主殿下真的是我的母亲,那我不想用算计的手段让她认我。就算不是,我也不想对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做这种事。”
流云的道德感显然比苏俊之高上不少,宁映寒点点头:“好,那我们就直接登门拜访。”
流云站起身,对宁映寒行了一礼:“多谢郡主为我诸般谋划。”
“别跟我客气,”宁映寒笑道,“以后,我也许还要叫你一声表姑呢。”
第二日一早。
流云紧张地一夜没睡好,早早起床后,出了房门就看到精神饱满的宁映寒,显然对方昨夜休息得极好,大长公主之事根本没能让她紧张起来。
被宁映寒这份镇定所感染,流云也稍稍放松了些。
宁映寒昨晚便提前吩咐了仆妇雇佣一辆马车,此时马车正停在巷口等着她们。
两人打扮停当,便登上马车,向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待到了公主府,宁映寒在门房处递了拜帖。
不多时,公主府的女官便来请二人进门。
两人在会客厅坐了半柱香时间,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大长公主人未到声先至:“我说长宁,你可有很久没登过本宫的门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宫装女子进了门,女子容貌极美,一身贵气里夹杂着一点凌人的气势,一看便知是金玉堆里长出来的。
身为先帝幼妹,也是唯一的同母胞妹,丹阳公主也确实是宫中娇养出来的。除了亲生女儿年幼走失,还有与驸马的貌合神离外,她这一生也没吃过什么别的苦头,此时年近四十,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长宁参见大长公主殿下。”宁映寒对她行了一礼。
“别多礼了。”大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她辈分高,宗室里她这么多小辈,就宁映寒最是知情识趣,知道她不喜欢被叫老,便每次只称大长公主殿下。不像某些刻意套近乎的小辈,一口一个“姑奶”、“姑婆”。
她一向喜欢这位长宁郡主,之前听说其为了一个男人抛弃脸面自甘堕落,还有些为宁映寒感叹,此时再次见到宁映寒,难免有些惊讶:“知情识趣的小辈本来就少,你又长时间不登公主府的门,本宫还感慨能哄我开心的又少了一个,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能让大长公主殿下开心原是晚辈应有之份,不过今日长宁来拜访,还有一事。”宁映寒说着,侧身退开,露出了身后的流云。
大长公主一眼看过去,整个人呆立当场。
第12章
看到丹阳大长公主的那一瞬间,流云便知这定是自己的母亲。
说来玄妙,但这种母女之间的感应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长公主亦是如此,此时她露出了少有的失态表情:“雁儿,是你吗?”
不等流云回话,大长公主几步走到她面前,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雁儿,本宫的雁儿。”
“雁儿……”流云呆呆地重复这个名字。
“是啊,那是你的名字,路子雁,你出生时,我亲自给你选的名字。”
公主府的下人何时见过大长公主这般失态的模样,此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只有大长公主身边最得用的女官芳姿轻轻提醒了声:“殿下。”
听到芳姿的声音,大长公主稍稍冷静了些,她拍了拍流云的肩:“好孩子,随我来内室。”
芳姿知道大长公主是要验看胎记。
路子雁刚走失的那几年,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思试图拿适龄的女孩来冒充的,但被追问了几个问题、验看了身上胎记后一一露出马脚。
大长公主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下狠手惩治了几个,才渐渐没人敢上门浑水摸鱼了。
这么多年,其实芳姿早不抱着这孩子能找回来的希望了,此时见到流云,虽然觉得她与殿下确实容貌相似,但亦未觉如何,普天之下,并无血缘关系但容貌相似的人倒也不算特别少见。
所以,刚刚见公主神态激动,芳姿在一旁冷静提醒了下。
公主进内室后,芳姿看了宁映寒一眼,这位长宁郡主这三年来的境遇,都快成了京中每次聚会时必提的笑料,芳姿自然也一清二楚。
gu903();她此来,带来疑似公主失散女儿的人,是否终于耐不住寂寞,要借大长公主的势力,重新翻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