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干脆把三人宣进宫,逐个敲打了一番。至于这敲打能起多大作用,皇帝自己都说不好。
他这边焦头烂额,朝堂上也是一片纷乱,始作俑者宁映寒却过得很是悠闲。
连本是想近身观察她的苏婉都差点被她腐化,大热的天气和她一起躺在湖中央凉亭中的躺椅上,吹着风,捧着冰镇果汁,一时乐不思蜀,连枕龙卫总部都不怎么回了。
“又到了晚膳时间,”宁映寒看了看天色,“走吧,今天我们去东顺楼尝尝他家的淮扬菜。”
这些日子,她一直带着雪色和苏婉到处吃吃喝喝,几乎尝遍了京城美食。
“这日子真是胜似神仙,”苏婉闻言麻利起身,感叹道,“比在枕龙卫的时候好多了。”
东顺楼位置有些偏,回来时天色也有些晚了。三人竟被人堵在了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
看着对面两个高大魁梧的壮汉,正对着宁映寒露出淫/邪笑意,雪色不免对他们二人生出些淡淡同情之意。
你说你们惹谁不好呢?
“小妞,过来陪哥两个玩玩?”其中一位壮汉开口调戏道。
“你们倒是贴心,”苏婉笑了,“知道我们刚用完晚膳,需要消消食。”
“什么意思?”壮汉尚未反应过来。
见苏婉要动手,宁映寒拦了一拦,如果她没看错,这两个人从她们出了宅邸的门起就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实在不像是临时见色起意的歹人。
“雪色,喊救命。”宁映寒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雪色嘴角微抽,依言照做。
一墙之隔,有一位男子,正听着雪色的求救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如果宁映寒看到他,自然能认出,这名男子,正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苏俊之。
今天这一出,就是他安排的。
随意雇了两个身材高大的混混,骗他们宁映寒是个普通的商户小姐。果然两个混混痛快收了银子准备办事。
但苏俊之安排这一切倒不是为了报复宁映寒,而是为了安排一出英雄救美,希望借此能让宁映寒与他重归于好。
苏俊之知道宁映寒动起手来,能打倒自己这个弱质书生,但他不觉得她能打倒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
当然,他一个书生,突然神勇万分打倒二人救下宁映寒,看起来也太假了。苏俊之倒并不准备这样侮辱宁映寒的智慧,他的计划是,假作听见呼救声,冲过去,缠住混混,让宁映寒先跑,而由自己来扛下一顿暴打。
这种时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该感动万分吧?就算不当场与他重归于好,也该态度软化,给他个机会吧。
当然,事先要跟混混们约定,做做样子就好,不要打得太狠。为了宁映寒,货真价实地挨上一顿暴打,那也太不值了。
雪色不甚走心地喊了几句救命,终于听到了回应。
一道男声响起:“是谁在求救?”
随即他转进巷子,先是看到宁映寒,惊讶道:“好巧,居然是你们?”
“是挺巧的。”宁映寒似笑非笑。
男子自然就是苏俊之,他又看向两名壮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堂堂京师重地,岂容你们这般欺辱良家女子?”
“少废话,快滚,不然连你一起打。”混混按事先约定好的说道。
苏俊之正色道:“吾辈读圣贤书,自当聆听圣人教诲,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任你等宵小胡作非为!”
看看这正义凛然的样子,要不是早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怕是连宁映寒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动手!”混混不再废话,一拳招呼上去。
“啊,”苏俊之痛呼,“我来拖住他们,你们快走!”
“这……不太好吧?”苏婉不认识苏俊之,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问了一句。
“这是我应该做的!”苏俊之大义凛然地喊道。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保重。”宁映寒回答地自然极了。
苏俊之:“……”
雪色掩了掩唇,遮住自己的笑意。
苏婉看宁映寒这般态度,也没有再说什么,跟在她身后离开。
看着三人的背影从小巷中消失,两个混混有些犹豫地问:“那……这……还打吗?”
“还打什么打?”苏俊之欲哭无泪,人都走了他表演给谁看?
想了想,又道:“冲我脸上打两拳,别太用力,留下个看起来严重些的淤青。”
两个混混依言照做,苏俊之顶着青黑的眼圈从小巷中走出来,却在几条街外又遇到了宁映寒三人。
夜色虽已降临,但这条街上诸多小摊位还未收摊,三人走走逛逛,看起来悠闲极了。
苏俊之愤怒了,自己帮她们缠住歹人,让她们先走,结果这三人既不去报官,也不去找人帮忙,居然就悠悠闲闲地在这逛街?
虽然自己只是做做样子,但她们不知道啊。
他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走动过程中倒还没忘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郡主,逛得还开心吗?”
“挺开心的,”宁映寒对他笑了笑,又转头对摊主道,“这个红色的给我包起来。”
“你……”苏俊之气得嘴唇都抖了,“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啊,”宁映寒回头看他,语气真诚,“苏公子你的鼻血都流下来了,实在有碍观瞻,就不要在街上乱晃碍别人的眼了。”
“我流鼻血是为了谁?我有碍观瞻又是为了谁?!”苏俊之出离愤怒了,“你连句谢都不会说的吗?”
“谢什么?”宁映寒茫然地看了看他,“你不是说,这是你应该做的吗?”
第71章
听听,这是人话吗?
苏俊之顶着青紫的眼眶瞪她:“宁映寒,你这个人没有心吗?”
宁映寒表情无辜:“不然你想我怎么感谢你?用银子吗?”
苏俊之找上宁映寒也是无奈之举,翰林院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混。
他一直觉得以自己的才学,只要有机会,就能飞黄腾达。但现实算是给了他狠狠一棒,和他同在翰林院修业的那些人,比他有才学的不在少数,比他精明会钻营的也有,苏俊之在其中并不突出。
他的恃才傲物,在这些比他更优秀的人面前,几乎荡然无存。
眼看要苦熬几年,才有点官的机会,苏俊之哪里甘心。他再次找上宁映寒,也是希望她能拿出银子为他打点一二。
此时听到宁映寒这句话,倒是正戳在了他的痒处。反正宁映寒一向出手大方,就算得不到人,得到一大笔银子也不枉他今日挨打了。
苏俊之正思考着要不要先假作推拒,再接过银子。
但宁映寒连推拒的机会都没给他:“想想还是算了,苏公子读圣贤书,自当听圣人教诲,安贫乐道。我又怎能拿这些阿堵物来玷污苏公子一身读书人的风骨呢?”
“你……你……”苏俊之颤着手指着宁映寒,“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宁映寒也不怎么高兴:“你明知道本郡主一向以貌取人,还顶着这幅模样在我面前乱晃,平白坏了我逛街的心情。我还没有指责你,你怎么反而无理取闹起来?”
“我无理取闹?”苏俊之颤抖着,“宁映寒,到底是谁无理取闹?我这可是为你受的伤,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苏公子,请注意你的语气,”宁映寒提醒他,“毕竟你也不想再伤上加伤吧?”
“……”苏俊之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最终看着宁映寒不耐烦的神情,终究是敢怒不敢言,“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快告辞吧,”宁映寒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别打扰我逛街了。”
“……”苏俊之又茫然又愤怒又委屈地离开了,想想今日,浪费了一笔银子,得来一身的伤,却只换来了宁映寒的无动于衷。
他开始检讨自己,想对宁映寒这种铁石心肠之人用苦肉计,是不是自己太天真了?
宁映寒看着他的背影,轻声感叹道:“我还是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可以飞黄腾达的潜质。”
她的声音极轻,身边的人都没有听到。
宁映寒感叹了这一句后,也没再把心思放在苏俊之身上。时至今日,苏俊之已经不是需要她分出精力去关注的人了。
李侍中一案越闹越大,现有的证据一样一样摆在众人面前。还有一些秦宣没能查到的人,在听说朝廷在调查李辉案时,纷纷站出来,指证李辉曾经的作为。
这些人以前不肯发声,也许是不敢,也许是觉得民告官太难,但在此时的契机下,他们纷纷来到刑部和大理寺,甚至有人不远千里从其他城市远赴京城,就为了告上李辉一状。
一桩桩一件件,饶是刑部见惯了各种离奇案件的官员,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一开始,刑部的人还在严格筛查每件事的证据,到了后来,他们发现已经用不着了,现有的已查实的证据已经足够判李辉一个斩立决。
朝野震惊,连皇帝都震怒了,他一向自诩开明君主,不需要所有臣子都是直臣,有些稍有瑕疵的臣子他用起来更为顺手。
但李辉做得太过了。皇帝也许可以不在意他在男女之事上做过的那些糊涂事,但贪污军饷等罪状也赫然在列,这贪的可都是国库出的银子。
皇帝立刻打算顺应民意,干脆利落地判了李辉一个斩立决。
其余由李辉一案牵扯出的几名朝臣及外放官员,视案情严重性分别判了革职、下狱等。
太师一党算是伤了元气,但太师本人却是毫发无损。他当初建立起的体系,就确保了哪怕手下人出事,也绝没有人敢攀咬他。
他甚至还能借此机会,把自己之前做过的一桩事安在了李辉头上。
“本是想为你出气,却没想到钓出了这么一条鲨鱼。”秦宣也有些感慨。
宁映寒也叹道:“谁能想到呢?李辉素有清名,在他找上我之前,我甚至也不知他暗地里尽是这种人。”
“李辉做过的一些事,太师肯定也参与过,如今李辉倒台了,魏太师却仍毫发无损,”秦宣面上倒没什么遗憾之情,“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了。”
“太师不倒,朝中总还会有下一个李辉。”
秦宣欲言又止。
“让我猜猜,”宁映寒对他笑,“你本想说,皇帝不倒,太师就不会倒。”
秦宣不置可否,只是又分析道:“若我们推测为真,当初陛下登基有太师的功劳,那么想让陛下处置魏太师,那怕是只有太师参与三位皇子的夺嫡之争。”
“但魏太师深谙皇帝心思,在这方面十分谨慎,这么多年,他连女儿都不往宫里送,就是想避开皇帝的猜疑。”
秦宣颔首:“没错,所以,想动太师,要么他突然心血来潮去参与夺嫡,要么让皇帝以为他想参与争储位。”
“前者不可能,后者操作起来太麻烦。”
这次轮到了宁映寒欲言又止。
不知秦宣有没有猜出她的心思,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宁映寒想的,自然是既然皇帝不倒,太师就不会倒,那就釜底抽薪,先让皇帝倒了,不就好了吗?
但秦宣与她不同,只要他在其位一日,就要想办法整肃这个朝堂。
对于他这样的人,宁映寒其实是心怀敬意的。
她执壶为秦宣倒了一杯茶。
秦宣看了看她齐全的设备:“这是在学茶艺?”
“我学什么茶艺?是雪色弄的,”宁映寒耸耸肩,“我大概只学会了茶艺的最后一步品茶。”
秦宣失笑:“你啊。”
第72章
“郡主,幽州那边来了封信。”晋王通过枕龙卫的渠道寄来的信件到了,苏婉便立刻来禀告。
宁映寒拆开那封用枕龙卫的特殊方式加密过的信件,看过以后,顺手将信件在烛火上点燃。
“念暖和成澜已经到幽州了,父王说,他就快起兵了,”宁映寒将燃尽的余灰抖落,转头问雪色和苏婉道,“今天晚膳想去哪里吃?”
“……”雪色二人都是一时无语,晋王起兵这么严肃的事,怎么你就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了?轻松也就罢了,怎么后面还跟了句晚膳在哪里吃?这两件事是一个重量级的吗,放在一个句子里真的合适吗?
两人内心疯狂吐槽,虽然没宣之于口,但宁映寒看二人的表情,也猜到了她们的想法。
“本来就是已经决定的事,这封信也是意料之中,有什么可惊讶的?”宁映寒笑道。
“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氛围应该更严肃些才是。”雪色道。
宁映寒闻言,作严肃状远目:“风雨欲来,大启朝风起云涌,天下局势风云变幻,都要自此开始了。”
雪色、苏婉:“……”虽然知道郡主是故意搞怪,但心中还是有一股豪情涌动是怎么回事?
皇帝最近很是烦恼,李辉一案余波未平,他不需要微服亲临,就知道坊间的书生和百姓们纷纷猜疑着,朝中是不是还有像李辉一般的官员,尤其几个曾和李辉交好的朝臣,被百姓逐个分析猜测着。
皇帝虽是靠篡位登基的,但偏偏想做个流芳百世的君主,十分重视自己在百姓间的名声。听说百姓们的猜疑,自是十分烦躁。
大概是嫌他还不够焦头烂额,三个皇子势力斗争愈加激烈,甚至太后娘娘都在其中插了一脚。
皇帝头疼,他可以把三个儿子叫过来逐个骂一遍,但他没办法去斥责自己的母亲。
虽然三个皇子都是太后的亲孙子,但人心都是偏的。
和皇帝一样,太后偏疼的也是二皇子。倒并不是说她不喜爱其他两个孙子,问题其实是出在他们的母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