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解释一出,众人也再无异议。
宁映寒的功劳,确实是值得赏上一赏。
有人难免回想起当初那场宫宴,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惊惧不已,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时候,长宁郡主那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模样。
绝代的美人手持一杯桃花酒,“敬在座诸位一杯,敬你们即将见证的历史”。言犹在耳,但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他们真的就见证了一段山河易主的历史。
那场宫宴,只要经历过的人谁能忘怀?
元康帝又封了宁成渊为楚王,随他打江山的诸位将军也各有封赏。
至于晋王妃、宁念暖、宁成澜等人,要等他们至京时再行赐封。
元康帝要做的还有很多,逃跑的皇帝还没有抓到,还要整饬朝堂,重建边军,还有些人需要清算。
武平侯当然是要被清算的人之一,元康帝已经请了童学士的遗孤回京,待人一到,便是他的受审之日。
武平侯大概也猜到了这一点,动作迅速地求见了宁映寒。
元康帝把宫中除帝后寝宫外最好的宫殿赐给了自己的女儿,但宁映寒不太愿意待在宫里,此时仍住在之前在京里住的宅子。
元康帝也是无奈,宁成渊身为成年皇子,要出宫建府自不必说,宁映寒却也不愿意住宫里,只希望念暖和成澜这两个乖孩子到时候不要也被哥哥姐姐带的天天往外跑才好。
武平侯上门后,声泪俱下地请求宁映寒的原谅,甚至下跪赔罪,说以前是自己不懂事,得罪了公主殿下。
“过往的那些小事,我不会与你计较。”宁映寒淡淡地让他起身。
还未等武平侯露出喜色,她又补充道:“但童学士一案,会交于刑部审理,此案我不会插手,该如何就是如何。”
武平侯面色惨白,但当初无权无势的宁映寒就敢对他动手,此时已成了安国公主的宁映寒他又哪敢继续纠缠?
他失魂落魄地打算离开,却正巧撞上了进门的宁成渊。
这位新晋的楚王很是不满地看他一眼,问清他的来意后,更加恼怒:“我妹妹当初在京孤立无援之时,你这个做舅舅的仗着她柔弱可欺没少欺辱于她,此时又有何脸面上门求情?”
武平侯欲哭无泪,到底是谁欺辱谁啊?
他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宁成渊口中“柔弱可欺”的妹妹,试图把宁成渊口中的形象与那位怼过他、威胁过他、打过他、拐过他的女儿、对他的□□和心灵都造成过极大摧残的宁映寒联系起来。
不得不说,父亲和兄长总觉得宁映寒这个小可怜在京城没少被人欺负,实在是个极大的误会。
武平侯被宁成渊的颠倒黑白刺激到了,离开的时候双目发直、失魂落魄,连宁映寒都忍不住向他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第89章
武平侯离开后,宁成渊感叹:“他这样的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他指的自然是方诗琪,得知她帮宁映寒逃脱之事后,宁家父子都对她极为感激,城破之日,宁成渊陪宁映寒一起去了天牢把方诗琪带了出来。
见到他们二人,方诗琪消瘦的面孔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恭喜郡主旗开得胜。”
随即,她便晕了过去,还好太医看过了,没有大碍,只是这段时间精神太过紧绷,又没有充分休息,此时骤然放松下,便晕了过去。
宁映寒这才放下心来。
“那些宫妃们安置的如何了?”宁成渊又问道。
上任皇帝逃窜时,轻车简从,妃嫔中仅带了三位他最喜欢的,其余的都被瞒在鼓里,连一个刚出生未满月的小公主都被他嫌累赘留在了皇宫。
事关这些妃嫔,元康帝不太方便出面,便将这差事交给了宁映寒。
此时听宁成渊问起,她便如实以告:“她们都恨透了惠盈帝,没人愿意痴心等他回来。想回父母家的便让她们回去,不想回的和无处可去的,就先住在长青山的行宫。”
宫妃要安置,宫人自然也要安置。元康帝在此事上采取了和女儿相似的策略除了惠盈帝的一些心腹需要换掉外,其余宫人想走的走,想留的留。
至于苏礼,元康帝本想让他留下,但苏礼为了避嫌,主动请辞,打算和义父苏沈河一起闲云野鹤去了。
元康帝自然尊重了他的意愿。
“魏太师找到了吗?”宁映寒问宁成渊。
魏太师不愧是个老狐狸,离开得比皇帝还要隐秘。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离京的,连负责守城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不曾发现。
只是之前惠盈帝逃走,一些太师一党的官员们慌乱之下去找他商量对策时,才发现近期一直闭门不出的魏太师其实已经不在京城了。
既然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不知情,大家只能推测他是在京城城门出入查验还没那么严的时候混出去的。
这么一推测,众人讶然发现他逃的比皇帝都早。
而且他做的比皇帝还绝,仅带走了大额银票和一些碎银,带不走的财产,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不方便带走的家人,他也很果断地放弃了。
皇帝好歹还带走了所有儿女,除了一个未满月路上不方便照顾还会成为累赘的小公主。
而魏太师仅带走了两个嫡子,其余连自己的发妻、庶子、女儿们,全都被他留在了府里。
若不是太师夫人还在,这些日子甚至偶有出门,大家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天,才发现太师已经不在京中了。
而太师夫人肯为他遮掩,倒也不是为了绝情的魏太师,而是为了那两个和魏太师一路逃走的两个儿子。
魏太师逃得这般果决,显然是知道,新皇若登基,必然会要他的命。
他猜得倒也没错,此时听到宁映寒问起,宁成渊面色肃然:“还没找到,但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不管耗费多少人手,都定要把他抓回来让他接受审判。”
宁映寒点了点头,魏太师此人绝不能放过。
元康帝正式登基没过多久,秦宣从江西回来了。
要说秦宣,实在是个妙人。最开始魏太师刻意打发他去江西,找了个借口让他调查江西知府是否曾与李辉勾结。他就真的花了几个月时间把江西官场查了个彻底。
和他同行调查的,另有两名京官,一开始这两位就知道此事不过是魏太师刻意打发他们出京的借口,便压根没把调查之事放在心上,每日只是做做样子。
只有秦宣在认真调查。
中途听说晋王起兵,和他同行的官员均是慌张不已,哪还有心思查什么江西官场?平日里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了。
秦宣仍然在认真调查。
直到山河易主,两位官员惦记着自己的前途,私下商量着是否要立即回京。
唯独秦宣,丝毫不见慌乱模样,按部就班,细心调查。让同行的官员们纷纷侧目,也不知此人到底是心宽还是单纯的傻。
如今他回京当日,便在朝上一五一十向帝王汇报了江西官场的调查结果。
若不是宝座上听他汇报成果的皇帝换了一个,他这幅模样,几乎要让同行的两位官员怀疑这几个月其实什么都发生过。
似乎他此去,就真的单纯是在帝王的旨意下,去调查江西,此时调查结束,便回京汇报,一切就这么简单。
岳父看女婿,本是越看越挑剔,但此时元康帝翻着秦宣那份详略得当的江西官场调查报告,都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年纪轻轻,就这般沉得住气,委实不是一般人物。
其实要说焦虑,秦宣不知比同行的官员还要煎熬上多少倍。
晋王起兵时,宁映寒还在京城。以他的智慧,何尝想不到自己赴江西一事,很有可能是宁映寒刻意促成。
宁映寒在京中的处境,凶多吉少。
那一次告别,那一曲莲花舞,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秦宣心如刀绞,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身在江西,鞭长莫及,他根本没有办法去保住心爱之人的命。他只能继续做着能做的事,认认真真地调查江西官场。她要给这山河换新天,那他便尽自己所能,让这片山河成为更清明的地方。
再到后来,听说宁映寒成功逃离京城,秦宣才从那种哀伤的状态走出来。
然后,晋王拿下京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西,父母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让秦宣如释重负。
他比谁都要归心似箭,京中有他迫切想见的人,有他迫切想做的事,但他仍然认认真真地给调查收了尾后,才离开江西。
两位同行的官员只见他从未懈怠过调查,似乎并不受外界影响。他们哪知道这短短几个月,秦宣这变幻不定的心情。
他的痛苦,他的喜悦,他的煎熬,丝毫没表露出来,让其他人看到。
同行的官员只在他回京途中一路催促马匹前进时,看出了他的几分急切。
元康帝重赏了秦宣,并根据他的奏折,撤了江西知府的职,让其进京接受审讯,又撤换了一些其他职位,给江西官场换上了部分新鲜血液。
“前途不可限量”是元康帝最终给秦宣的评价。
下朝后,元康帝看着秦宣的背影,暗叹了一句女儿眼光的确不错。
外表芝兰玉树且不说,在外界如此巨变下,仍能沉得下心做好手头看似微不足道的事,这是太多太多人都做不到的。
下朝后,秦宣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宁映寒。
后者正在院子里等他。
隔着一个花园的距离,两人对视。
秦宣先拱了拱手:“安国公主。”
“秦国公。”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宁映寒忍不住笑了笑:“国公,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先这般客气一番吗?”
秦宣叹了口气:“殿下不觉得把我远远支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
“对不起,”宁映寒没有试图否认,正色道,“我知道这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我不想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难道让我远在江西遥遥听说你的……”秦宣顿了顿,终究是没忍心把死讯这两个字说出口,“就会好受一点吗?”
“你不会,我知道不会,这种事无论以何种方式让你知道,都不会好受,”宁映寒承认,“但你若在京中,你必会全力护我。我既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又何必再把你也搭进去。”
秦宣眼眶微红:“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我宁愿和你一起……”
“我懂,但是没必要,”宁映寒道,“让你离开我也很痛苦,我何尝不想生命终结时有心爱之人陪在身边。但是大局为重,你活着,远比陪我赴死更有价值。”
你一直这么理智,理智到有些残忍。
秦宣最终没有把这句略显矫情的话说出口,宁映寒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直了解。偏偏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宁映寒,能用理智驾驭情感,一切以大局为重。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若易地而处,他也会想办法先把宁映寒远远送走。
秦宣苦笑。
还没等他再开口,宁映寒突然撒娇:“宣哥哥,人家知道错了,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嘛?”
吓得秦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警惕地看了宁映寒一眼,疑心她之前提过的那个灵魂是否再次占据了她的身体。
看到秦宣警惕的眼神,宁映寒也是无奈,第一次尝试撒娇,居然收获了对方的这种反应,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来这套。
这一出是苏婉和雪色给她出的馊主意,说是什么男人都喜欢这一套,撒个娇可以有效消除对方怒火之类的。
宁映寒沉思,她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还是秦宣真的不吃这一套,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看到她无奈的表情,秦宣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这是在……撒娇?”
他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实在想不到宁映寒有一天会和“撒娇”这个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
宁映寒面无表情地回视。
“咳……”秦宣突然有点想笑。
“看来的确不适合我,以后不会了。”宁映寒耸耸肩。
“不……”秦宣阻止,“偶尔来一次还是不错的。”
居然真的有用,宁映寒挑眉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生气还是有点的,”秦宣坦然,“作为补偿,请安国公主殿下再给我跳一次莲花舞如何?”
“没问题,”宁映寒眉眼之间皆是笑意,“秦宣,谢谢你。”
这一次,秦宣没问她为什么道谢,因为他心知肚明。
谢谢你,理解我。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第90章
丹阳大长公主下了帖子,邀请宁映寒去参加赏花宴。
新帝登基,不少京中权贵心下仍是有些惶惶然。宁映寒知道大长公主此举,算是帮忙安抚一下人心,让众人知道,京中宴饮,一切如常,无需过分担忧。
有这层意思在,宁映寒自然要赴约。
就算没有这层意思,有大长公主当初助她离京的情分在,这个面子她也不可能不给。
元康帝极为感激丹阳大长公主,登基后立刻赐下丰厚赏赐,算是把之前公主散尽的家财都补了回来。
宁映寒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赴宴,为她引路的仍是女官芳姿。
改变了的只有她此时的身份。
宁映寒一进园子,本在聊天散步的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屏气凝神,园中一时落针可闻。
任谁都知道,如今宁映寒是新皇极看重、极宠爱的女儿,连审理魏太师一党官员的案子都肯任她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