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未来女婿,元康帝越看越满意。
但毕竟是要拐走自己心爱女儿的家伙,元康帝打算继续考察,并决心挑出他的缺点。
“那些……官员的身份,你都记得吗?”负责审讯的官员问得较为委婉。
“大人是说占有过我身体的那些官员?我当然记得,”魏语蓉却直白得很,“之前伏法的李辉李侍中便是其中一个。”
百姓顿时又是一阵惊讶,但倒也不算意外。要说意外,李辉欺男霸女之事曝光出来时他们已经意外过一次了。
随着魏语蓉口中一个接一个名字念出来,负责审讯的官员神色越来越凝重,冷汗顺着额头滴落,这到底涉及多少权臣……
宁映寒转头看了元康帝一眼:“现在,你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查那些人了。”
帝王笑了笑:“知我者,映寒也。”
听到想听到的答案,帝王起身离去,他还有太多事要处理。
宁映寒知道,魏语蓉之事必将得到一个公道。
擒拿魏太师的功劳,让魏语蓉在枕龙卫中升了职。她的前路一片光明,而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会慢慢在牢狱中腐朽。
离开前,宁映寒在后堂看见孟和拥着刚刚从堂上下来的魏语蓉,似乎是在安慰她。
想到那本《满朝贵女都爱我》中,魏语蓉大仇未报,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做了苏俊之的侍妾的结局,宁映寒笑了笑,没有去打扰两人,而是悄声离开了。
她又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晋王妃、念暖、成澜一行人终于抵京。
晋王妃没有第一时间搭理自己那位打下天下,正望着她等待夸奖的丈夫,而是抱住几年未见的女儿落泪:“映寒,这些年,苦了你了。”
“都过去了。”宁映寒回抱住母亲,没有试图说自己并没吃太多苦。那些话,父兄不信,母亲更不会信。
宁映寒想起了前几日和雪色的闲聊。
雪色问:“您知道吗?当初燕老板对我说了你被那个灵魂占据身体的事,我马术不佳,但仍然选择了骑马紧赶慢赶回京,我嫌马车太慢,我怕到得太晚……我怕你想不开。”
“您只是觉得自己没吃什么苦,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哪样不是苦呢?若换了别人,身体被其他灵魂占据三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都被毁了,我根本没办法想象他们会怎样。”
“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对您算是有些了解,但我仍然怕你想不开。因为这种事,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所以别再说您没吃过苦了,公主,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在你身边看着你的时候,有多心疼。”
宁映寒自己是真的不觉得苦,她也没想到,在雪色眼里,她有这么苦。
宁映寒只能沉默着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都过去了。”
正如此时对母亲所说。
王妃听了这句话,反而泪流得更厉害了。
念暖和成澜也抱着长姐哭泣,之前京城一别,两人本以为是短暂分开,谁也没想到是长姐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他们两人平安。
被三个人围着哭泣,宁映寒偷眼看向父皇,想暗示他为自己解围,结果,一看过去,才发现父皇早已悄然红了眼圈。
晋王妃既到了,就要举行封后大典。
两人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又有当年共赴幽州的患难之情。这次封后大典,元康帝差点比自己登基的仪式还要重视。
封后大典结束,王妃正式成了皇后,入主后宫。
成澜和念暖二人也各自封了王及公主的名号。
让元康帝较为欣慰的是,这两个孩子丝毫不叛逆,并没有向兄姐效仿,放着皇宫不住非要出宫建府。
皇后没想到的是,正式封后以后,她迎来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武平侯夫人张氏她的堂嫂。
“皇后娘娘,武平侯夫人求见。”宫人毕恭毕敬地通报。
皇后娘娘怔了怔,只回了两个字:“不见。”
此人欺辱过她的女儿,居然还敢来见她?
且说张氏,那日封后大典时,她跪在台下,口称千岁时,心里别提有多复杂。早知这位小姑子还有今日造化,当初又何必做的那么绝呢?
在张氏印象里,这个小姑子性情一向比较和软,比如当年,她只是透露出想要那支东珠累丝凤凰簪的意思,小姑子便二话不说把那支传家宝让给了她。
所以,她才敢冒险一试,来向皇后求求情。
但再性情和软的人,也是有逆鳞的,张氏已经触了皇后的逆鳞她的掌上明珠宁映寒。
元康帝对宁映寒的重视,难免让不少人动了歪心思,想来讨好一下这位新晋的安国公主。
某位自作聪明的官员甚至暗示她,那些得罪过您的人,只要公主殿下一个点头,下官保证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天牢。
宁映寒笑了,也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想要权力。这生杀予夺、一个点头间定人生死的大权,有几个人能不心动?
她拒绝了:“我只想看到公正的审判。”
她没有心动。
第93章
对魏太师一党的审理,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月。魏太师的罪状太多,魏语蓉的事只是一个引子。
魏太师确实是个老狐狸,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仍然维持着理智,只认了那些证据确凿之事。
当最终审理到魏太师协助惠盈帝谋朝篡位一事时,他又是抵死不认。
当时观元康帝的神色,若不是大启朝早废除了凌迟等酷刑,他怕是恨不得将十大酷刑给魏太师来个全套。
宁成渊也有些感慨:“以此人的心智,按部就班也迟早会位极人臣,又何必非要走捷径争一把从龙之功呢?”
宁映寒想了想:“惠盈帝登基前,他已经做过一些伤天害理之事了,或许是当时他察觉皇祖父要动他,便联合惠盈帝先下手为强;也或许他是单纯想靠走捷径得到权力。不过他不肯说,我们也只能猜测了。”
宁成渊叹气:“如今他和路霆分头审理,看他滴水不漏的样子,只能寄希望于路霆那边露出端倪了。”
“路霆并不是个聪明人,但也知道认下谋害皇帝是什么样的罪名,”宁映寒道,“只能试着伪造魏太师的假口供来诈一诈他,但希望不大。”
宁成渊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惠盈帝才是这件事的最关键人物,他不抓回来,这件事很难审出结果。”
大启通信一般靠人力或信鸽,速度较慢,晋王拿下京城时,大启最北边那些城市却还没有及时收到这个消息,自然没人敢拦着皇帝过城门。因此,惠盈帝已经一路通过了大启北边边界,进入大启北边的一个小国北跃国寻求庇护。
北跃国主看着惠盈帝带来的精兵和献上的珠宝,同意了他的请求。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总比做阶下囚强。听闻大启京城传出来的消息,惠盈帝数次感慨自己选择逃亡的正确性。
但这毫无尊严的日子他能勉强忍受,他的几个儿子却未必喜欢。
得知惠盈帝“自裁”死在北跃国,他的几个儿子准备扶棺回大启时,连宁映寒都觉得有些悚然。
以她的才智都猜不透,惠盈帝到底是如何“自裁”的。
是一直被他打压的太子,是不满在北跃国生活的二皇子,还是因为生母被抛弃在京城而心生怨愤的三皇子?亦或是这几位皇子在斗争多年后,终于选择了联手?
没有人知道这一点,甚至几位皇子扶棺回京后,还交出了一份惠盈帝“自裁”前写下的自白书。
书信中承认惠盈帝曾谋害父皇一事,并在信中坦诚这件事的成功少不了魏太师和路将军的协助,还承认了自己因为秦老国公和童学士曾差点查明此事,便害死了秦老国公夫妇,指使武平侯陷害童学士等。
元康帝拿着这份“自白书”,难得陷入犹豫,书信中写得是事实,有了这份信作为证据,可昭告天下惠盈帝篡位真相,可为童学士等人昭雪。
但……
“这自白书八成是太子他们命人仿写的,”宁映寒道,“听闻惠盈帝身边有一位亲信太监,擅长仿写他人笔迹,惠盈帝偷懒时还曾自己口述,由此人代批复奏折。但这位太监,此次并没有跟着太子他们一同回来。”
“杀人灭口。”宁成渊肯定地道。
“是啊,若这封信真的是出自此人手笔,太子等人怕是不会留他活口,”宁映寒道,“这份信解了父皇的燃眉之急,有了这封信,便无需再死磕魏太师这个老狐狸,可以给童学士昭雪。太子他们,显然是打算用惠盈帝的命和这封信,给他们自己换来在大启一世平安的生活。父皇若用了这封信,那便是承了他这个情。”
“可笑的是,朕本就没打算对惠盈帝的子嗣们斩尽杀绝,”元康帝苦笑,“都说天家无亲情,不外如是。”
“惠盈帝当初为了皇位选择弑父,如今又被他的儿子所杀,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宁成渊道,“他们也算是看准了父皇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不然用了这封信,再对他们不利,他们又有何办法?”
宁映寒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这封信?”
“这封信是假的。”元康帝难得踌躇。
“信是假的,但内容是真的,”宁映寒道,“我们要的,只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元康帝最终下定了决心。
有了这封惠盈帝的自白书,路霆也不再坚持,招认了当年他助惠盈帝夺位的经过,还坦言了当年老皇帝身边的一位内侍曾在惠盈帝的指使下给老皇帝下了毒。
不过当年这名内侍那里出现了纰漏,童学士险些查到他与当年之事的关系,惠盈帝便干脆把童学士和这名内侍一同灭口了。
路霆还坦言,当时他害怕惠盈帝会连他一起灭口,便从早到晚粘着丹阳大长公主,三餐吃食都坚持与公主同食,就是防着惠盈帝下毒。
后来在魏太师的分析下,才相信惠盈帝暂时并无此意,渐渐放下心来。
路霆坦白到了这个份上,魏太师看了一眼供词便知刑部这次不是在故意诈他。
他拖了那么久不肯认罪,也是知道认下这个大罪之后便会立刻被斩立决,多拖一天便是多活一日。
看到路霆的供词,魏太师闭上了眼,这位曾权倾一时的权臣知道自己再无任何翻盘的机会。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顺便还把自己曾经的一些同党供了出来。
刑部负责审理的官员都是啧啧称奇:“供出的那么详细?本官还以为你会保下他们,帮你照顾你的家人。”
魏太师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来他们对我心悦诚服,一半是因为我有权势,一半是因为我捏着他们的罪证。照顾我家人?我若去了,第一时间对付我家人怕就是他们。”
“这结党结的,彼此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刑部官员吐槽。
“我们都不是好人,搞什么正人君子之间信任那一套?”魏太师死到临头,放飞自我,怼得刑部几个官员说不出话来。
但不管怎么样,这桩持续了太久的审理终于落下帷幕,刑部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行刑前,按照大启朝的规矩,魏太师可以选择见一个人,如果对方也愿意来见的话,双方会在狱卒看管下见面。
大部分死囚要见的都是家人、情人、友人等,但魏太师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狱卒和魏太师搭着话,不管曾经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到了他这里就只是死囚,因此狱卒对魏太师毫无敬畏之情:“你不想见见家人?”
“有什么好见的?”魏太师反问。
“你真奇怪,我在这里这么多年,绝大部分人,不管他们曾经多穷凶恶极,这时候都会想见见家人的。”
“所以绝大部分人都达不到我曾经的高度。”
狱卒乐了:“你还挺得意。”想了想,他又问道:“那魏语蓉姑娘呢?你想不想见她?道个歉什么的?”
“道歉?”魏太师好笑,“我为什么要道歉?”
“不是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狱卒道,“这句话还是之前这里的人教我的,他曾经就住在你那间牢房。”
“可我不觉得抱歉。”
狱卒愣住。
也许是连续多日,除了审讯没人与他交谈,魏太师难得愿意对一个狱卒多说几句:“若是你处在我曾经的位置,你也不会觉得抱歉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我看来只是蝼蚁,你会因为踩死一只蝼蚁感到愧疚吗?”
狱卒目瞪口呆。
“就像魏语蓉,她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而已,”魏太师第一次对人解释这些,居然是对着一个狱卒,“我根本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我又怎么会觉得抱歉呢?天下人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的蝼蚁而已,生来就该匍匐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的脚下。能有机会为我所用,该是她的荣幸才对。”
狱卒被他这扭曲的观念惊得哑口无言。
“不过我的确有个人想见上一见。”魏太师突然把话题转了回来。
“……谁?”
“安国公主。”
“为什么?”
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让她成为下一个我,一个视其他人为蝼蚁的人,魏太师笑了,这大概会很有趣。
他并不了解宁映寒,但她具备这样的身份,也具备这样的智慧。就算她现在没有这样的想法,高高在上久了,她自然会有,那些平庸无趣任她摆布的人,早晚会沦为她眼中的蝼蚁。
gu903();魏太师突然有些兴奋。是那种心理扭曲之人看到自己可能会后继有人的兴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