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兰慢吞吞地在衣衫内兜里一掏,掏出一卷绿油油的大团结来。
原来,昨儿晚上她拿到了钱就感觉不安稳,想起唐老四以前说过,他们家之前可是有两串铜钱串子的,他娘压床底儿的,有一天那两串铜钱串子不见了,她晚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因而今早上就特别留心,把钱给揣身上带走了。
唐宁和唐老四听李春兰说完,都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这事儿折腾起来了,他们钱没丢,也不好闹得家里不安宁,这兄弟是“骨头打断都连着筋”,最忌讳的就是猜忌。
只是,这晚上,一家三口都睡不着了。
李春兰还在心惊肉跳,说话都抖:“今天是保住了,可我总不能天天都把这钱带在身上吧。”
唐老四真蹙眉想着,又听李春兰说:“要不咱再提提分家?”
圈子绕回分家上面,唐老四叹气,他原本打算,要是家里人不肯接受唐宁,他就带着老婆孩子搬出去单过,可现下来,爹娘都挺喜欢这孩子的,也是一个让步。
他说:“前两天不是才提过么?爹身体不好,等翻过年吧,翻过年,咱们就搬出去。”
李春兰垂着眼眸,又想起另一桩事儿来:“咱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有了钱就想分家?”
要晓得,唐老三两口子就是这样被人在背后把脊梁骨都戳烂了的。
有些事情,要面子就不能要票子,要票子就不能要面子,他现在不分家还有一点儿为难,就是唐老二他们家肯定要因为分家的事情寻死觅活的。
唐老四没搭这个话,反正到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得做出选择的。
倒是唐宁在一边儿听得无趣,她是个炮仗性子,对于这种“求全”是不太懂的,不过她倒不想干涉这个事情,毕竟分家是大人的事情,而且一个家庭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十分复杂,她才来不久,没有必要也没资格插手这个事情。
两人商量完这一阵儿,才说到了正题,那个钱现在该咋办?总不能天天带在身上吧。
两口子为难了,他们还真不晓得这钱该咋办,要不交给爹娘存着?可爹娘存着也被偷可咋办?以后分家的时候会不会闹成公款?
唐宁听到这个,倒是跃跃欲试了,她处理家里那些弯弯绕不行,处理这个经济问题,倒是很有见解的。
她一把就钻进了李春兰的怀里:“存,存,存折。”
唐老四听罢,有些迟疑:“存折?你是说存储蓄所?”
他倒是胆大想过这个,但是一方面又很犹豫,因为不知道存储蓄所保险不保险。
李春兰眼光不远,是个保守派,一把拉住了唐老四:“诶,丫头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那储蓄所万一跑路了咋办?”
这个年代大家还没有去银行存钱的意识,况且靠着挣工分干活儿,尤其是农村人,一年到头挣的工分就管家里人吃喝,手里没有余钱,就算余钱,很多也是换成现成的粮食,因而没有钱去银行存。
同时因为少见,所以大家心存担忧。从老一辈口口相传,都是战乱下来,银行跑路,一夜之间票子都变成了废纸,因而就算有人掐死掐活掐得出来几个,也不敢去存。
但唐宁有考虑,银行卷钱跑路那是政局不稳定的情况,现在虽然上面动荡,但主持大局的明显只有一个D,且对经济把控力度很大,储蓄所都是上面给社设立的。
诚然,存银行永远无法钱最大的价值,钱最大的价值是投资,但目前不过七十年代,还是集体经济,生意买卖都是上面控制的,供销社拿货都要上面给批,要是谁私下搞个买卖,那都算是投机倒把,轻则批评,重则罚款蹲号子。
对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钱,花的时候是钱,不花的时候就是纸,增不了值也长不了肉。
不过要说安全,存银行就真比藏自家床底强,存钱要本人带着户口证儿,取钱也得本人带着户口证儿,小偷要想偷你的钱,还得把你家户口证儿也偷了,可小偷和户口证儿上长得也不一样啊。
唐宁知道自己说了这个主意,难免让他们生疑,觉得一个小孩儿知道太多了,可她总要出这个主意的,毕竟他们大家庭居住,安全性是真的很差。
她撇了一下嘴,算了,只能甩锅她那个死了的爹了,歪着脑袋,尽量做出天真的模样:“爹,爹说,奶奶会弄丢,要,要存着,只有奶奶能取。”
唐老四和李春兰听了之后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唐老四还在寻思,他啥时候说过那话,等到咂摸两回,才晓得唐宁说的是之前老王去存钱的事情,这下两口子倒有得考虑了。
在他们眼里,老王毕竟是在外面走动过的人,比他们这些乡下人要有见识些。
这晚上,两口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来想去,还是明早上就去爹娘那儿把户口本要着就去存钱。
唐老二和刘碧芬在自己睡屋里,也气得跳脚,逃了半天工,回来干那事儿,结果没搜到一分钱,回去的时候还被大队长当着众人的面批评了半天,还少记了两个工分!
气完了,他只能跟刘碧芬说:“最近他们戒心紧,等过几天再说。”
如果他知道下一次迎接他的是个什么奇怪玩意儿,他现在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
第二天一早,一家子刚出门,就听见坡下一阵笑声。
唐宁伸头一看,好家伙,坡下两棵杏树,一棵不过二碗那么大的干,枝丫却特别茂盛,上面缀满了黄澄澄的杏儿,压得树枝都弯了腰,而另外一棵则是海碗那么大,上面只零零星星几颗杏子,还都是青涩的。
这可就奇了怪了,一样的水土,两棵树差别咋这么大呢?
那棵小杏树下面站着的正是唐老三一家,王桂花捧着王豆豆的脸叫唤着:“我的好豆豆,我真是想吃杏儿就有啊。”
李春兰也在一边儿奇怪:“我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着树上的杏儿大部分都还青的呢,怎么一晚上就黄了?”
唐二嫂在一边儿冒头:“你晓得啥,那王豆豆带福呢,要不咱们家那棵咋没黄,人家那棵咋长得那么好?”说完,就开始招呼起坡下一家人,准备去哄几颗杏子上来给她两个儿子吃。
唐宁一家人听了,都只觉得:扯淡!
不过很快,唐宁就要感谢王豆豆了,因为这棵杏树,让她吃上了肉,美美饱餐了一顿呢!
第13章暴露(修)
王桂花家的杏树结得好,谁看了谁眼馋,唐宁也眼馋呐,黄澄澄的杏子诶,一个吃货能不眼馋?
不过王桂花在坡下叉着腰说了:“谁偷我家杏子,我到他家门口泼粪去。”
刘碧芬想着给儿子弄杏子,直接就站到王桂花那一边儿去了,敞着嗓子:“你放心,我不给你看着的吗?”
唐宁原先是不觉得一两颗杏子这样的东西会让人的卑劣的本性暴露的,以前她买水果都是大袋儿买,丢宿舍里桌上,丢办公桌上,叫同事朋友吃,都不用给她打招呼的。
可现在她相信了,现在啥都是上边儿的,有两颗杏子能分到手里那就是人间极品啊!
不过她想吃归想吃,还不至于舔着脸上去要。
这会儿她转脚要跟上唐老四他们,刚走没几步,倒是有个脆脆嫩嫩的声音:“傻丫。”
这声音确实好听,又是老天的垂帘吗?唐宁转过脸,只是眼角抽了抽:“我不是,傻丫。”
声音再好听,也不能乱叫人!真是煞风景!唐宁戳起了手,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
无论看几次都是唇红齿白啊,唐宁再一次感慨上天给了她这个妹妹好皮相。
王豆豆也盯着唐宁看,有些困惑了,她看不懂唐宁了,以前的傻丫是傻乎乎的,脸上总是脏兮兮的,鼻涕沾得满脸都是,眼睛里也没有光,但是现在这个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瘦巴巴的,却特别干净,那双眼睛透亮,像有萤火虫的光一样。
她缩了一下脖子,第一次意识到傻丫也是漂亮的,而且和别人的漂亮不一样,别人总是长得好看,她是灵,一看就是一股机灵劲儿。
“你不傻了,那你记不记得奶奶说的话?”王豆豆咬着红红的小嘴唇儿,目光躲躲闪闪地看着唐宁。
唐宁有点儿懵,因为原主之前的认知就有偏差,所以她获得的记忆已经已经是原主加工过的了,她获得的记忆可能不全,在脑子里搜刮了好几遍,也没搜刮出奶奶来。
唐宁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儿怎么跟她说这个,难道是什么秘密不成?
她一个大人,很轻易原谅自己心机套话,手一抄:“我当然记得,不过如果你再跟我说一次,我就不讨厌你了。”
王豆豆抬头看着唐宁,一瞬间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泪光盈盈的,就好像唐宁欺负她了一样。
她说:“奶奶让我照顾你,说我不是王.....”
话还没说完,唐宁后脑勺一痛,一颗青杏子咕噜噜滚在地上,唐宁转头一看,唐天宝已经从门口冲了过来。
“结巴,不准你欺负豆豆妹妹。”
唐天宝跟头小牛犊子一样,一下就撞到了唐宁身上,把唐宁撞了一个屁股蹲儿。
唐宁当时就火大了,她知道唐家这几个娃不大喜欢她,但其他两个大的也不至于唐天宝这样跟她作对。
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充当什么护花使者?!唐宁实在受不了这熊孩子了,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扑就把唐天宝扑在地上了,一耳刮子下去,唐天宝就哇哇哭了。
在坡下刘碧芬本来看热闹的,觉得唐天宝壮实,怎么也不比唐宁这个瘦柴火棍儿差,谁知道唐宁雄起来不要命,一下就蹦老高,把唐天宝摁地上了。
刘碧芬看着宝贝儿子挨打了,一下就冲上来要甩唐宁几个耳刮子,好在李春兰赶过来,一把把唐宁赛到怀里,瞪着刘碧芬:“你干啥打娃?”
刘碧芬就说:“她先打我娃的!”
唐宁在李春兰怀里翻了个白眼,跟李春兰说:“他要打我,我就揍他,揍他了,娘,我惹祸了。”
李春兰只撇了一下嘴,揍了就揍了呗,你的是宝贝,我的就不是了不成,于是抱着唐宁就走,气得刘碧芬差点儿吐血。
王豆豆则抬头看着唐宁越走越远,嘴巴动了动,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唐宁叫这唐天宝一搅和,也忘记了这么回事儿。
没人看见,王豆豆脖子上一条红红的小鲤鱼,泛着红光.......
这天晚上,王豆豆做了个梦,有人抱着她,跟她说:她不记得,她不记得。
/****/
再说这头,唐宁先是进了储蓄所,存了一百五十块,领了个印着领袖语录,盖着红戳的存折。
然后就去了传说中的“供销社”,唐宁兴奋了老半天,以为要见“世面”了,结果所谓的“逛街”就是在一个大市场里面摆了各种店面和摊子,买啥都要票。
唐老四在一边儿跟人换了半天,给换了一小铁盒子麦乳精给她。
唐宁一看是土豪产品啊,管她三七二十一,贴上去就叫“爹”,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为了口吃的,张嘴就叫爸爸。
唐老四想得周到,还买了个暖水壶打算放卧房,这样给唐宁和麦乳精的时候就不用出去倒水惹人眼了。
这晚上,唐宁喝了一碗麦乳精,晚上就憋不住尿了。
夏天,尿味儿重,家里不兴在床底□□桶,都在外面,因而李春兰就举着煤油灯儿带着唐宁去院里边儿尿。
正好是个月华如水的天儿,外面不用点灯儿就看得特别清楚,唐宁在□□桶的小巷子里蹲着尿的时候,听见坡下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一眼瞅过去,黄澄澄的杏树上好多亮油油的眼珠子,时不时在树杈子间闪动着灰色的身影。
唐宁一皱眉,这件事情不简单,难道是.....田鼠?
窸窸窣窣的声音连绵不断,看来不止是一两只,应该是成群结队。
缺粮少食的年代,突然冒出一棵结满熟杏子的杏树,别说人眼馋,连田鼠都眼馋得要疯掉。
唐宁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盯着那棵杏树,盯得眼睛都不想转了。
她不馋杏子了,她馋田鼠!在肉面前,杏子算个屁啊!
她生活的年代高度发达,农田稀少,国家大面积城市化,因而很少会吃到田鼠这种野味儿,就算有,那也是人工养殖,没有野生的肉质这么紧实。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居然能在这里看见野味!
李春兰在另外一头给她照着灯,看她蹲着就跟神游了似的,怕她出事儿,轻轻喊了一声:“闺女,还没好呢?”
唐宁这才痴痴回过脸来,一提裤子就跑了过去,兴奋地喊了一声:“娘,我看见.....”
她立马顿住了,因为乡下有个传说,鼠是顺风耳,你要是说了要捉它,它明天就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这时候甭管迷信不迷信了,只要能保住这野味儿,要她烧香她也愿意啊。
李春兰还在一脸莫名其妙:“咋了,咋不说了?”
唐宁笑了笑,打着哈哈:“没事,没事,明天让爹给我做个弹弓吧。”
李春兰一脸宠溺地笑了:“女娃娃要弹弓干啥?”
“我给你们搞肉吃!”唐宁是自信满满。
李春兰有些疑惑:这娃大晚上是撞着啥了吗,咋说这胡话呢?
第二天天刚亮,唐宁就爬起来了,缠着唐老四给她做弹弓,唐老四还笑她像个男娃,不过却还是给她砍了个树杈子削了起来。
天宝和天明外加猫蛋儿看得眼馋,也非要缠着唐老四给做,唐老四干脆做了四个,后面又去找了皮筋儿给拴上。
下午,几个娃就跑出去弹弹弓了,也没带唐宁,似乎是对她有点儿排斥。
不过这正好符合唐宁的心意,她也不想跟小孩儿一起玩,她内在是个大人,宁愿坐在一边儿打瞌睡,也不想和熊孩子一起玩剪刀石头布。
她看着手里的弹弓,却有更重要的事情。
按照记忆,她跑到了村口来,这里有一间卫生所,所里一个男医生,一个女护士,都是下乡来的。
唐宁趴在门口伸脑袋,屋里的女护士看见她模样可爱,就朝她招手,笑眯眯地问:“你看啥?”
唐宁走到屋里,指了指挂着架子上的皮试条,然后掏出了藏在衣兜里的两根红薯递给女护士,开启嘴甜模式:“漂亮,姐姐,换,行吗?”
gu903();她倒是真会说话,那女护士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圆盘脸,鼻子也有点儿塌,算不得多好看,不过女为悦己者容,女护士听完就一阵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