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娃一进院子,唐大嫂就把门关了,拎着猫蛋的耳朵骂起来“好你个猫蛋,你不教弟弟妹妹好的,你教他们逃学,说,你们到哪儿去了?”
猫蛋儿被揪得眼泪花花的,看了眼唐宁,又不敢说是唐宁撺掇他去的,只能自己扛着了,一副义薄云天的小模样,一拍胸口“带他俩上山打鸟去了!”
“诶哟,小兔崽子,你这胆儿可真大,你爹娘给你挣的学费都白挣了,你自己不读书,你还带坏弟弟妹妹啊!”
天明在一边儿也被唐二嫂拉到了屋檐下,挨着唐二嫂的手指戳脑袋,天宝就在一边儿笑嘻嘻地蹦跶,完全不知道劝一下。
李春兰倒是不忍心骂唐宁,叫她蹲在了屋檐下面跟她细细说话,和声细语教育着她“娘晓得你聪明,可聪明的人不能骄傲,你以后可不能逃学了。”
唐宁转脸看着几个哥哥挨骂挨得厉害,自己这儿也是“菩萨念经”,顿时腔也不敢开,只低着头,点头“嗯嗯”地认了。
末了,几个娃就被家长罚搓玉米。
于是几个娃娃就围坐在箩筐面前,一人一包玉米地抠着。
大人转过脸,唐宁就灵机一动,把两根板凳儿打倒了凑在一起,做了个夹角,玉米棒子丢进去就一阵猛捶,玉米粒就给捶下来了。
屋里的几个女人端了一筲箕红薯和一锅子红薯粒干饭出来,就看见屋里的娃把小半筐玉米都弄得差不多了,一下又惊讶又好笑,也顾不上怪他们了,只觉得讨人喜欢得不行,赶紧招手让他们端碗吃饭去。
到了下午,一下学,三兄妹就把白天的教训当成了耳旁风,又朝山上奔,奔进林子里,还没走拢,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扑腾声。
开始天明还在石头前紧张兮兮地说“你们说会不会抓到蛇了?”
这山上蛇虫鼠蚁这么多,他们怎么知道能抓到啥?
猫蛋儿可不怕了,一抹那破不溜丢的袖子,又开始拍胸脯,方脸上一派豪气“怕啥,那哥给你抓住,拿回去咱们炖蛇肉,我听人说蛇肉可补了!”
唐宁在一边儿悄悄翻了个白眼儿,末了还是揉了揉鼻子,装了一个十分娇嗲的声音“可是咱们里面,洒的不是,谷子粒儿吗?蛇吃肉,不吃谷子。”
最怕突然的安静,猫蛋儿和天明面面相觑
随即,一阵“咯咯咯”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唐宁眼睛一亮“是鸡!”
她就说嘛,王豆豆能捡到野鸡蛋,这山上一定有野鸡!
她一下就扑了过来,一把把树枝给刨来,好家伙,竹笼子关着两只花翎野鸡呢。
两只野鸡挤挤挨挨地在一团,母鸡在下,公鸡在上,竹筐子把他们捆得紧紧的,谁知道它俩刚刚是在干啥,可能是繁衍后代,没想到被人抓了吧。
唐宁心情极好地一边收笼子,一边对两只鸡吐槽着“谈恋爱不在家谈,跑出来撒狗粮,活该!”
天明和猫蛋儿也对这话半懂不懂地,两人去看笼子里的鸡。
猫蛋儿这个老粗,一拍脑袋说“妹妹,啥谈恋爱呐,这是踩蛋,就是公鸡踩母鸡背,才能”
天明心细,赶紧拉了猫蛋儿一下,低低道“你别说了,她晓得,她晓得。”
转脸,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唐宁一眼,他就想,他的妹妹真可爱,明明踩蛋那么粗俗的事情,但是她会说成“谈恋爱”呢,多升华啊。
唐宁这个老司机对这俩小屁孩的内心无从揣摩,只是兴冲冲地跟着收笼子。
几个娃就这么提着笼子下山了,那野鸡长长的彩尾从笼子里戳出来,大扫帚似的一路地扫,特别扎眼。
这会儿大队上的大人们才下了工,老唐家的男男女女都走在后面,只听见前面的人哄笑了起来,啧啧感叹着,他们还以为遇上啥热闹事儿了,都挤过去一看,合着自家娃提着俩野鸡呢!
这回家里一问,才知道是唐宁撺掇几个哥哥上山弄鸡的,叔叔婶婶们要骂她,也舍不得,唐二嫂倒是舍得唐宁,可她舍不得鸡呢,也不骂了。
这鸡就这么给丢在笼子里捂着了,不给放出来,因为野鸡是会飞的,一打开笼子就冲上天了。
第二日,唐老四就回来了,开着一个哒哒哒的拖拉机到了大队里,队里的人都赶去看热闹,唐老四就给大家演示怎么开,又是被人好一番羡慕。
屋里人自然有眼酸的,也有觉得脸上有光的,不管怎样,倒还是把鸡给杀了一只,给做成一锅小鸡儿炖蘑菇,一家子,每人都能捞两块鸡肉还能喝一碗汤。
晚上,门一关,唐老四就翻出来自己身上那个邮差包,先摸出了两朵丝绒绒的小花儿递给了唐宁。
唐宁看着手心里的两朵小花儿哭笑不得,心说,我这爹可真细心,还给我买花儿戴呢,她倒也不忸怩,胡乱朝头上两个小揪揪上扎了,还转了一个圈儿笑眯眯问两口子“爹,娘,好看不?”
李春兰一下就被她逗乐了,一把就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蹭着“我闺女最好看了。”
继而,唐老四又摸出了一块红糖塞在李春兰手里,小声说“你不是老是痛么,你藏着喝。”
李春兰幸福地倚在了唐老四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起来,关在笼子里的另外一只野鸡就不见了,唐宁还以为自己的机关出了问题,在家检查了老半天,没看出名堂来,只能坐在凳子上仰天长叹,哀悼自己飞走了的肉。
她却不知道唐老二这时候正拎着一个麻袋,到了镇子上,找了个小巷子,跟一个人靠在墙边儿说话。
那男人穿着的确良的料子,脚下也是方口布鞋,带着副眼镜儿,镜片明晃晃地盯着那麻袋“你弄出来我看看,药死的我可不要,我媳妇坐月子,不能沾药了的。”
唐老二龇牙一笑,麻袋开了口,放在那男人眼睛底下一瞅,再在麻袋上轻轻踢了两脚,那麻袋里面就生龙活虎的扑腾起来。
他嘿嘿一笑“活得好好的呢,野的,可补了,昨晚我吃了个腿儿,热得我一晚上没睡。”
那男人摸了摸下巴“一块五?”
“一块五?你怎么也给三块吧,这鸡六七斤呢,老母鸡,我肯定肚子里还有蛋,你媳妇坐月子可赚到了。”
两人拉扯了半天,男人摸了两块给唐老二,唐老二笑嘻嘻地走了,那男人还在后面喊“诶,下回再有还送来,我亏不了你!”
唐老二挥了挥手,走到另外一个巷子里,把钱摸出来,指头上沾了口水,来来回回地数,数完了,就去了供销社后面的小楼下面儿。
下面早有几个人等着,站在一堆破木板儿前面,木板儿下面藏着好几个篓子。
唐老二伸了伸脖子,掏出刚刚卖了的二块“给我搞二块的货。”
那带头的大肥脸,眼皮打了一下,盯着那二块,有些嫌弃地搬出了一个篓子,揭开篓子上的布,里面只有一些火柴、胶鞋、暖壶什么的。
唐老二撇着嘴,不满意地叫到“耍我呢,雪花膏呢,给我整一打!”
那大肥脸看他似乎是个行家,又搬出了一个篓子,里面全是些包装着工装女的头像的瓶瓶罐罐,他掏了十个拇指大的小扁盒子递给唐老二。
唐老二叫唤一句“又涨价了?你们是要吃人呐!”
前几天他打听的时候还是一毛一盒,现在居然是两毛了!
大肥脸一副冷脸“老弟,你爱要不要啊,我们老大跑单子费老鼻子劲儿,涨价不该吗?你有的赚就不错了啊!”
唐老二只好悻悻地把雪花膏丢进了麻袋里,背在背上走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刚走,大肥脸就跑到了另一头的拐角处,那儿停了个自行车,自行车上还挂着俩空篓子,唐建德正靠在墙上一口一口抽着纸烟“下回别给他雪花膏,就捡几个暖壶给他,让他带乡里卖去。”
乡下人,卖雪花膏,真当乡里的妇女那么肯花钱呢!
这边儿唐宁为了自己那只丢失的鸡而悲伤了好几天,想来想去鸡不能自己跑了,就在笼子里又加了个小机关,封了一根刀片进去,然后撺掇俩哥哥上山去了。
她这刚溜到三年级的教室后门,对着俩哥哥招手,就被人从背后拎住了“你这丫头,今天又想带你几个哥哥去哪儿?”
唐宁转过脸,霍云霄正斜斜挑着眉毛,笑眯眯地看着她。
院子里贺清明正推着他高高鼻梁上的眼镜儿,他后边儿还站着唐老三和王豆豆
所以这是逃学被一群人抓个正着?唐宁觉得自己的内心一度崩溃。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恶惩偷鸡贼。
第24章抓贼
话说唐宁被抓住,电光火石间,她摆出了一个乖乖脸,笑了笑“找我哥,问算术题。”
贺清明挑了挑眉看着她,霍云霄也挑了挑眉,又俯下身来捏她头上的小揪揪“喂,小骗子,我听说你会做一到一百的算术,你问你哥?你可真会撒谎!”
唐宁就盯着霍云霄,看他笑眯眯模样像个笑面虎,就想给他一拳头,到底想起上次霍云霄在工厂救了她,也忍住了,冲他吐了一下舌头,扭身就朝自己的教室跑。
她刚跑两步,脚下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跑,又跑,小骗子,你惹事了就会跑!”霍云霄似乎很得意,唐宁转脸就瞪他,一点儿也不爽,可她不闹,也不说话,就跟他回瞪着,妄图出现一点儿气势。
她忘了,她只有五岁,不是那个三十岁的小组leader,只会越瞪越外强中干,小大人的模样惹人笑。
霍云霄一下就叫她逗乐了,忍不住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来,捏一下你的塌鼻子,以后鼻子长高些。”
说她不好看,这简直就是掰她的逆鳞啊!唐宁想都没想,立刻特别有气势地反驳“你乱说,我不是塌鼻子,我鼻子又小又挺!”
“哟,结巴也好了不少啊。”
唐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她觉得霍云霄真的是可恶到了极点,总是关注一些她不太优秀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坏蛋中的极品。
她叫他气糊涂了,张嘴就骂他“臭小子,就会挑女孩子不好看,你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谁能想到一个五岁的女娃娃会骂这些,贺清明和刚钻出来的黄小翠在一边儿听了,一个直接哈哈笑了,一个脸都红了,也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
霍云霄眯了眯眼,又在她嘴巴上捏了一下,手指摩得她嘴都疼了,又是皮笑肉不笑“那我等你长大,我找你,天天捏你的塌鼻子!”
唐宁脑袋里居然当机了一刻,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被一个野小子占便宜了,第二个想法居然是,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随便耍流氓!
身为老阿姨的唐宁脸刷一下就红了,扭过脸嗫嚅着骂“不要脸,想占我便宜!”
他们俩都还小,嘴巴里一声一个“占便宜”,叫人想不歪,反而是好笑得很,院子里笑成了一团。
王豆豆和唐老三则是皱眉看着唐宁,他们都没想到唐宁有一天会这么受欢迎。
屋里上课的娃娃也趴在门口看笑话,听到这儿,都八卦起来“听到没,傻丫要给霍野狗当媳妇了!”
猫蛋儿听到这个话老鼻子不高兴了,他喜欢唐宁也喜欢霍云霄,但不喜欢别人说他们这些闲话,伸手就在说闲话的人肩膀上一推,扯着地痞声音“说啥呢,再让我听见,我打死你!”
大约是众人笑够了,唐宁就撇了撇嘴推霍云霄肩膀“你走开,我要去上课了!”
霍云霄伸手从地上递了个小竹篮给她“还给你的。”
还什么还?唐宁盯着竹篮子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霍云霄之前带他们山上转悠的时候,下山提鸽子把竹篮给她提走了,后来也没送回来,她也忘了去要。
她可算抓住了霍云霄的小辫儿了,扬着下巴傲娇地“哼”一声“小贼!”,劈手从霍云霄手里夺过来。
她拎了一半,才发现这个篮子异常地重,但看霍云霄一手还提着篮子,估摸着这篮子的东西是她一只手提不动的,她赶紧伸了一只手去揭开篮子上的大棕叶,只看见里面有几根铁棍和好几个铁片。
她正愁家里剩下那几根铁棍子没法子组装东西呢,这就有人送材料了,看来这及时雨的称号不能送给唐狗蛋儿哥哥,要送给霍云霄小坏蛋呢!
她抬头就要道谢,霍云霄却把她给放下了,再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起了些坏心眼地调笑她“你可别道谢,我可等你长大再还债呢!”
唐宁
果然,小坏蛋就是小坏蛋,她这么小的祖国花朵也祸害,她跺了跺脚,朝他龇了龇牙,双手提着篮子,扭身就朝教室跌跌撞撞地跑了。
贺清明就在后面笑“云霄,你可真叫我吃惊,跟谁都爱答不理的,跟她关系倒好。”
他可知道,霍云霄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可是个狗臭脾气,这还在少年是个贵公子的时候就尤为明显,难道现在是受了磨难,脾气变了?
霍云霄也眼角噙着笑,阳光下,少年的笑容稚气又盛气凌人“她跟别的娃娃怎么一样,比他们”
贺清明皱着眉“比他们怎么?”
少年提着衬衣扣在肩上,转身朝外走,微微回首,下巴翘在肩膀上,眼角依旧斜斜拉着,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骄傲模样。
他说“当然是聪明,好看,可爱,还特别皮实。”
贺清明
他心里也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合着,贵公子脾气还是贵公子脾气,贵公子是觉得普通小娃不配和他玩儿呢!
他想起小女孩儿那股上进的劲儿,也不由得低头一笑,喃喃道“确实是比其它的娃亮眼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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