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纤柔体弱美人VS又仙又欲腹黑阴鸷世子
林纨前世的夫君顾粲,是她少时爱慕之人,顾粲虽待她极好,却不爱她。
上一世,顾家生变,顾粲从矜贵世子沦为阶下囚。林纨耗其所能,保下顾粲之命,自己却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雪地被鲜血晕染一片,顾粲抱着没了气息的她双目泛红:“我并非无心,若有来生,我定要重娶你为妻。”
重生后,林纨身为平远军侯最宠爱的嫡长孙女,又是及荣华于一身的当朝翁主,为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
一是:再不要把一手好牌打烂。
二是:不要与前世之夫顾粲有任何牵扯。
却没成想,在帝都一众贵女心中,容止若神祇的镇北世子顾粲,竟又成了她的枕边人,要用一生护她安稳无虞。
*
前世不屑沾染权术,不愿涉入朝堂纷争的顾粲,却成了帝都人人怖畏的玉面阎罗。
年纪尚轻便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重臣,又是曾权倾朝野的镇北王的唯一嫡子。
帝都诸人皆知的是,这位狠辣铁面的镇北世子,其实是个爱妻如命的情种。
小剧场:
大婚之夜,嬿婉及良时,那个阴郁淡漠到有些面瘫的男人将林纨拥入了怀中。
林纨觉出那人醉的不轻,正欲挣脱其怀时,顾粲却突然轻声低喃:“纨纨,为夫该怎样爱你?”
☆、楔子(前世)
太武六年,深冬。
帝都洛阳刚经政变,当朝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一夕之间,变得人丁寥落,几近灭族,一时间人心惶惶。
骤雪如积羽成片,纷然而落。
午时浮云拨散,日光眩目刺眼,破云而出。白雪飘飘飏飏,似是被揉碎了的云,铺洒了一地。满眼望去,是一派苍茫皑皑。
这场大雪,却丝毫未掩住这场政变余留的血腥气,只徒增了几分凄寒。
至少,已被贬为庶人的顾粲,仍如此觉得。
北风凛凛,那凄厉的呼啸之声似是疯人在咆哮,又似是一把割肉刮骨刀,不断地抽打着人身。
顾粲步履蹒跚,面无表情地拖着那只明显有异的右腿,在雪中艰难的独行着。
他趿着草鞋,双脚生了冻疮,连化得脓都似是被冻得凝住了。顾粲没有旁的衣物可取暖,只有一蓬草织就的蓑衣,将将遮蔽着风雪。
此刻,顾粲竟浑然不觉这刺骨的深寒,肌理血肉早已变得麻木。
满地的白雪铺就,不染一丝纤尘,至净至洁,他却仿佛在其上看见了滩滩的鲜血。
更甚的是,他的鼻腔仿佛又被鲜血的淡淡腥甜充灌,那气味渐渐浸入了四肢百骸和骨髓之间。
顾粲苍白皲裂的唇瓣微颤了一下。
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顿时蔓上了几丝郁色。
顾粲启唇,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纨纨。”
他的声音似是抑住了一种难言的悲痛,可是听上去,却又很温柔,带着一丝淡淡的爱怜。
那唤纨纨的人,是他已逝一月的妻子林纨。
顾粲原是镇北世子,大邺开朝功臣顾焉的唯一嫡子。
四十一年前,惠帝上官承从宁州一拥地的诸侯,几经兵戈扰攘,终于一统山河,建立了邺朝。
二十一州诸侯纷纷归降,中原多年的战乱得以平息。
惠帝在位十七年,结束了民不聊生的乱世之景。在丞相顾焉的辅佐下,各州大治,国泰民安,一派海晏河清。
提起顾焉,便不得不提另一位开朝重臣——平远军侯兼当朝太尉林夙。
顾粲死去的妻子林纨,便是林夙的嫡长孙女。
顾焉和林夙一文一武,为大邺立下了汗马功劳,深为惠帝器重。
惠帝与平远侯林夙的年龄相仿,但却比丞相顾焉,年长了近二十岁。
都言一山不容二虎,但顾焉和林夙,却并未有过任何龃龉。
二人于多年前,邺朝未立时,便是一对莫逆忘年交。
顾焉自少时,便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奇才,声名响彻各州。还未及冠,便成了当时还为诸侯的惠帝的幕僚。
惠帝为表对顾焉的礼遇,登基后,不仅将他列于三公之首,予他相国之位。还准允顾焉开府理政,给予顾焉无上的礼遇和信重。
然,惠帝于永嘉八年突发急症而亡。
刚即位的景帝上官瑜年幼孱弱,西疆趁此时机大乱,扰凉州边境。如若西疆军队沿东而下,顺势攻下雍州,帝都洛阳则岌岌可危。
相国顾焉于短短数月,便平定了西疆及雍凉之叛,而大邺的军权也渐渐由顾焉所掌。
顾焉一时权倾朝野,各路谣言甚嚣尘上,都言顾焉要取幼弱的景帝而代之。
景帝上官瑜,原是惠帝不受宠爱的妃子龚氏所生。
惠帝在建都后,将其丧妻王氏之子立为了太子,但这位太子,却英年早逝。
惠帝哀痛至极,决议不再立储。
任谁也没想到,这皇帝之位,会轮到了上官瑜的头上。
景帝上官瑜虽看似暗弱,实则也颇善权术。他隐忍多年,于暗中扶植了自己的势力。
在他十八岁那年,终得以亲自理政,并削相国顾焉之权。
上官瑜将顾焉封为了镇北王,加九锡,并赐封地凉州,以表对顾焉当年平叛之功的嘉赏。
看似封爵加王,无上荣耀,实为明升暗贬。
凉州西临西疆,东临雍州,这地界同它的名字一样,偏僻又荒凉。
而自顾焉平叛西疆之乱后,诸部蛮夷对顾焉是又怕又恨,西疆甚至有首儿歌,都是在骂顾焉残忍无情,阴狠铁面。
景帝此举,既将顾焉的权力架空,让他远离洛都之地,又能起到震慑西疆之用。
还真是高明。
想到这处,顾粲冷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了又握。
拳里,似是有什么物什,攥在其中。
顾粲又艰难的行走了多时,漫天的大雪稍有将歇之意,雪停住之时,他已走到了一破败的茅草屋前。
炊烟袅袅升起,冰寒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饭食的香味。
顾粲推开了木门,屋蓬上,枯黄的茅草正被呼啸的北风席卷,一派肃杀萧瑟意。
这时,茅草屋内走出了一身量低矮,且有些微胖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没有左臂,袖子被风刮的前后摇晃,空荡荡的,他的右手拿着烹食用的陶甑。
男子看见了顾粲,微微弯身,恭敬地开口道:“世子,您回来了。小的刚烹完了饭食,又烧了热水,您洗洗手,这就可以用了。”
顾粲听见元吉的声音,面上有了些微的神情,刚刚还如失了魂的身躯,终于恢复如常。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淡然:“元吉,我早已不是世子,只是个庶人,你不必如此。”
唤元吉的断臂男子看着眼前面色惨白,面颊微凹的顾粲,心中一时不忍,鼻头突然有股子酸涩意涌动。
元吉细小的眼缝中将将抑住了泪。
他的主子顾粲,原是洛阳一众贵女的春闺梦中人。
洛阳偌大,容止不凡,相貌俊秀的世家子数都数不过来。
但顾粲,却是诸人心中,最为俊美的男子。
他并不如洛阳的世家子一般,喜穿奢靡的锦衣,喜好朱红雄黄那般鲜丽的色彩。
元吉印象中的镇北世子顾粲,总是着一身纨素白衣,头戴白玉华冠,身形生得高大挺拔,虽有些清瘦,但肌理体魄却又不失男子的刚健。
清隽的眉宇不染一丝半毫的烟火气,清冷又孤傲,犹如谪仙临世。
自打顾粲十七岁被景帝奉为上宾,召入国子监入学后,每年殿考,他都位居榜首。
再加之其镇北世子的矜贵身份,引得洛阳无数贵女心悦于他。
顾粲的声名渐大后,每至一地,都会令众女争相拥簇,甚至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骚乱。
传言,有民妇为看顾粲的姿仪,丢了身侧幼子。
有少女为了能从高处瞥见顾粲的背影,站在桥头,不慎跌入了河中。
更有贵女因为心悦于他而不得,饮药自尽,幸而诊治及时,保住了一条性命……
顾粲原是被整个洛都女子奉为神祇的男子。
如今,却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落魄模样。
那张令人惊羡的脸,被恶人故意划伤,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
物是人非,元吉心中正颇为苦涩,便听见顾粲又道:“我还不饿,你先用食罢。”
元吉细小的眼微睁了睁。
主子刚从世子妃的墓前回来,定是心绪难平。
元吉不好再劝,他望着顾粲那张干瘦的脸,声音微颤地道了声:“是”。
顾粲进了茅屋后,元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想起了逝去的世子妃。
说来,若不是世子妃林纨悉心救治,甭说是他这左臂,就连他这条贱命,怕是都保不住。
主子顾粲的婚事,是世家姻亲。
邺朝还未建立时,平远侯林夙就与相国顾焉相约,两家定要结下一门婚事。
惠帝于酒酣之际听后,也乐得其闻,于私下见证了两家的婚约。
彼时顾粲和林纨都未临世。
顾粲二十一岁时,便娶了他的命定之妻,林纨。
林纨身份虽贵重,实则却是个孤女。
其父林毓,是平远军侯林夙的嫡长子。
林毓十五岁,便能上阵杀敌,以一敌百,骁勇善战。年纪尚轻便被惠帝封为骠骑大将军,名冠洛都。
而林毓生得又面白俊朗,颇似个书生,便有了个玉面战神的美誉。
可惜天妒英才,太章三年,南部宁交两州生变。
林毓在平叛之战身中一箭,本来好好将养,能保性命无虞。
但林毓却坚持带伤上阵,虽得胜平定了叛乱,但却因伤口迸裂,失血过多而亡。
一年后,林毓之妻谢氏也因病猝亡。
林纨年仅十岁便失恃失怙,景帝为表哀怜,特将林纨封为翁主,赐号“蔼贞”,以荫父功。
传言,顾粲与林纨成婚的那日,洛阳处处都能听见女子的哭啼之声。
偏生蔼贞翁主林纨自幼身子孱弱,足不出户,没什么人见过她的相貌。
于是洛阳诸女便将林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纷传她貌寝且身有恶疾,是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
倒是可怜了如天人般的镇北世子顾粲,娶了个这样的妻子。
甚至有女子暗自用巫蛊诅咒林纨,盼她早死。
结果,世子妃没到二十岁,便真如那些人所言,早早地便去了。
林纨是元吉见过的,最温柔良善的美人。
她虽为女眷,但元吉身为顾粲从凉州带来的近侍旧奴,也是见过她数面的。
世子妃虽然体弱,但容色姝丽,与世子站在一处,也是一对璧人。
又何来的世子妃配不上世子这一说?
元吉想到了那些人对林纨的恶人恶语,恨恨地咬了下牙,进了庖房,想要为顾粲拿些饭食放进屋里,这样多少能提醒主子用些。
进了顾粲所在的屋间后,元吉见顾粲正失神的看着他手中的物什,他不敢扰了顾粲,只将盛有野菜羹的旧陶碗轻放在了小案上,便悄悄地退下了。
顾粲似是并未察觉到元吉的到来,直到元吉走出了屋间,他都没有抬头。
他的手中,拿了一断裂的琢玉梳,那上面透雕的纹饰并不繁复,是清雅别致的玉梅雪柳。
这琢玉梳,是林纨的旧物。
也是顾粲手中,她的唯一遗物。
洛阳早就不再流行簪梳高髻这种发样,但林纨却时常戴着那玉梳,她曾对顾粲说过,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戴的饰物。
顾粲看着那梳子,耳畔仿若出现了林纨温柔的声音。
她柔软乌黑的发,也仿佛,缓缓地穿过了他冰冷的掌心。
顾粲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觉。
林纨生前,他也只为她梳过一次发。
二人成婚的时日过短,不到一年,就逢上了家族生变。
以至于,他从未与妻子说过,他爱她。
他能保下这条命,只被贬为了庶人,也全是因着妻子拼死以救的缘故。
顾粲喉结微动,却并未落一滴泪。
他清冷的眸中染上了猩红,神情倏然变得阴鸷又骇人。
事到如今,他拖着这具已经残疾的躯体,苟活于这世间,又有何用?
顾粲恨极了自己。
自他十七岁从凉州入洛阳后,虽被景帝奉为上宾,实则却是质子,是景帝用来制衡其父顾焉的人质。
他天资并不差,甚至还要强于他的父亲顾焉。
或许是因着身份,又许是因他性情本就孤傲,顾粲并不愿涉入洛阳的朝堂纠纷中。
以至于,顾家和林家出事后,他就如同一个废人,毫无用处可言。
邺朝建都后,有两次雍凉之叛,都与顾焉有关。
太渊元年,顾焉是平息叛乱的人。
太武五年,顾焉则是发起叛乱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洛阳的政势诡谲多端,景帝性情一贯多疑,借此时机,在顾焉败绩后,又一举端掉了洛阳的两大家族——林家和林纨之母谢氏所在的谢家。
景帝得以大权独揽,不再受权臣和世族的制衡。
有胜者,就有败者。
顾粲就是那残活的败者。
败者的心中总是不甘的。
若能回到他十七岁初进洛阳之时,凭他之能,若是他想,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人又怎会回到过去?又怎能再重活一世?
顾粲苦笑了一声,笑的极为凄惶。
若能重生,他最想做的,并不是报仇。
而是将他病弱的发妻护好,给她最好的一切,再不让她受这么多的苦痛。
顾粲再度想起,林纨死后,他抱着她冰冷的尸身,和她身上流出的,那将雪地染红一片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