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韫走至床边时,林纨的眼睛睁开了些,她双颊泛红,虚弱纤柔,眉目微颦之际,只叫人心生怜爱。
林纨见来人果然是沈韫,有些讶然,便惊奇地问她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韫伸手探向了她的额头,而后让她轻悬细腕,边为她诊脉,将边将她来那医馆求药的事与林纨讲了一遍。
林纨那额头摸上去实在是热烫,手已经拿下去了,热度还残余在沈韫的掌心中。
她整个人无力地靠着顾粲,柔弱又无依。
顾粲则小心地用臂将她揽在怀中,低垂着眼睫,神色莫测。
沈韫不由得觑起了眼。
她开口问道:“还请世子妃告诉我,你是否是受了凉,这才发热,我好能对症下药。”
其实治发热毋需了解什么缘由,开些常见的方子即可。
沈韫问,是怕林纨在顾粲这儿受了什么委屈。
林纨知道顾粲看不清她的神色,于是便撑着气力,掀眸剜了沈韫一眼,她让她住嘴,不要再多问。
就算是多问,昨晚她同顾粲发生的事,也是难以起齿,羞于对任何人讲出。
沈韫见林纨不肯如实告知她缘由,便又将话头抛向了顾粲:“那世子爷可否告诉我缘由?”
顾粲摸着怀中女人柔顺的发,就像抚弄猫儿一样,将实情透露了一半:“我昨夜浸了冷水,共衾时,将寒气过在了她身上。”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林纨的发。
顾粲与她回话时,低垂着头首,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看他,都让人觉其容颜俊美,轮廓清隽冷毅。
沈韫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顾粲,以前她在宫中,曾遥遥见过他几眼,却如旁人纷传的那样,容止若神祗。
这一近看,更是俊逸出尘。
眼前男子好看得不大真实,但是他回她话时,却让沈韫的心中直打着颤。
她也不知为何,顾粲身上似是在无形中,散着摄人的气场。
沈韫心道,这阎罗还真是与众不同。
竟是连沐个浴都要浸冷水,他明知道林纨身子弱,却还要同她共衾,怕不是想故意作贱她那可怜的小姐妹。
她再一细想,林纨身子就算再娇弱,也不至于一夜间便成了这副惨样子。
除非是顾粲挨着她睡时,她身子就已经变得虚弱,才会受不住任何寒气的侵袭。
能让女子在睡前身虚又无力的,怕是只有共赴巫山云雨这码子事。
想到这处,她大抵也知晓了林纨同那阎罗昨夜发生了什么,念着林纨的面子薄,她也不欲多问。
外面天色已然不早,上朝面圣之事不容耽搁,林纨自觉,她病是常态,并不打紧。
顾粲的公事却绝对不能耽搁。
林纨用手推了推顾粲,示意她同他有话要讲。
顾粲俯身后,林纨将掌立于唇畔,附在他耳侧小声道:“你快去上朝,不要误了要事。沈韫之前一直照顾着我的身体,有她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之前在侯府中也总是会无故发热,今日染病,与你昨夜浸冷水无关,你不要多想,快让元吉给你备马车。”
林纨因着发热,呼吸也比以往灼-热了许多,她那温软的话儿湿湿-热热,不仅钻入了顾粲的耳里,也钻进了他的心里。
见顾粲听后只是有些怔住,并不做任何其余的举动,林纨又用手推了推他,赶他快些去上朝。
顾粲无奈,微微抿唇,只得先依她的言语。
他将林纨小心地放平在床,为她掖好了被角。
起身后,竟是不顾世子身份,拱手向沈韫揖了一礼:“那便请沈医女好好照拂内人,顾某在此先谢过沈医女。”
沈韫冷不丁被顾粲施以一礼,心中突地有些惶恐。
这番被惊,她猛地从床处起身,站了起来。
沈韫对顾粲不喜是不喜,但因着他身份贵重,还有这几年在朝中的手段,她对他这个人还是惧怕的。
顾粲竟是能为了林纨,向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医女揖礼。
她观着顾粲看林纨的神色,也没觉得是心思诡谲或是算计,反倒是对她的担忧和关切。
林纨也不排斥他,与他的关系还算亲密。
如此,那便是自己多想了。
兴许这个阎罗,是真的喜欢她这位可怜的小姐妹。
她本来还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要拿整个洛阳百姓的口诸笔伐,和林纨的贵重身份来恐吓一番顾粲,让他不要苛待了林纨,现下这些话也都不必再讲出口。
沈韫并不想无端地受顾粲这样一个拜礼,她飞快地朝他又行了一礼。
顾粲出行前,又流连在床侧,静默了半晌后,还是小声俯身,在林纨耳侧道:“我今日早些回来陪你。”
林纨头痛欲裂,却还是闭目点了点头。
顾粲走后,沈韫用沾了温水的布帛帮林纨擦了身。
身上热度虽未褪,但林纨却觉得那股子难受的劲儿要褪了许多。
随后,沈韫用命丫鬟将帕子镇冷水,帮林纨贴于额上,又唤了香见,询问着这些时日林纨有没有按时进些补药。
沈韫做这些很熟练,林纨病的那几年,明明这些琐事都应是交于丫鬟们来做的,但沈韫却从不假手他人。
她既应下了林夙的请求,便一直都全心全意地照拂着她。
香见如实回道:“翁主入春后身子好了许多,便停了一阵子。”
沈韫见床上躺着的人儿连眼都睁不开,只颦着眉。
一看便是头疼得厉害。
她无奈地摇首后,便又对香见嘱咐道:“日后你劝着你家主子些,不要觉得病好了,就停药。依她的身子,是离不得这些了,需得用这些药好好将养着身子骨,如此才能无虞。”
香见应了声是。
寝房内的熏炉内燃了香,是顾粲喜欢的雪松和广霍,因着屋内总是燃着这香,他的衣角也总是会沾着这气味。
林纨闻着这气味,心中安沉,头痛也缓解了许多,终于又睡了过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林纨恢复了清明,她额上的湿帛渐干,起身后,香见又帮她绑了条罗绡抹额。
沈韫正坐在床侧,静静地翻阅着医书。
那医书的页脚泛黄,书封的颜色瞧着也不新簇,其上的深蓝被阳光曝晒成了浅蓝。
这书一看,就被它的主人时常翻看。
与顾粲的天资卓绝不同,沈韫如今的才学和本领,都是靠她多年的克己自制和踏实的付出换来的。
见林纨清醒了过来,沈韫阖上了医书,将其放回了药箱中,准备与林纨再交代几句,便回承初宫中当差。
林纨不知,她为何要这么着急的回去。
沈韫神色淡淡,对于自己的忙碌早已习以为常,便向她解释道:“前阵子淑妃有喜,帝心甚悦。因着淑妃娘娘的年岁也过了三十,这一胎怀得自是辛苦些。你也知道,皇上最是宠爱淑妃娘娘,很是看中她腹中的龙子,整个承初宫中的太医和医女,都供淑妃随意的差使。我现下在宫中也有了品阶,虽然不高,只是个小小的司药,但一切还是谨慎些好。”
林纨心中有些愧疚,沈韫好不容易得闲一日休沐,竟是将她所有的闲暇时日,都折在她身上了。
不过,林纨心中有些疑虑。
她忆得,前世的这个时候,淑妃并没有怀孕。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太多事情都变了,让人疲惫。
沈韫临行前,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事,又对林纨道:“对了,你去年秋日托我注意的那个禁军…就是那个叫卫楷的。”
林纨听到沈韫提起卫楷,不知发生了何事,忙问道:“他怎么了?”
沈韫回道:“他前阵子被调到了御前当值,我有时能瞧见他在六宫中巡视,我看你对你祖父的这个部下甚为关切,便同你说一声。”
林纨听见卫楷无事,心中松了口气。
但卫楷往上爬的功夫,却还是要比齐均略差些,她记得,前世齐均刚到承初宫没多久,景帝便将他调到御前了。
卫楷却用了小半年的功夫。
现下他还只是个统领,她让他在两年内做成郎中令,现下时间却只剩了一年半。
距太武五年的年末,也只剩下了一年半的时日。
但因着卫槿在她的手中,卫楷现下,怕是只会比她更心急。
沈韫临行前,林纨还想将她送到府门口,但沈韫说她身上的热度未褪,不宜出室。
林纨只得差了香见送她到了府门口,还唤元吉雇了马车,让他亲自将沈韫送到了承初宫。
*
沈韫走后,香见将熬好的汤药端进了屋内。
林纨坐在罗汉床上,身上披拂着氅衣,里面穿着寡素的寝衣,只简单绾了青丝,发髻松散如云,并未佩以任何簪饰。
她闻着那药味,不禁蹙起了眉。
香见知道,林纨一要饮药,定会不悦,便询问道:“翁主,用奴婢给您拿些蜜饯来吗?”
林纨摆了摆手,只让香见唤香芸过来,她有事情要让香芸去做。
香见退下前,林纨又唤住了她:“世子回来后,若要问起你们,你们便说我身子已经好多了,已无大碍。”
香见有些不解,她瞧着林纨的神色还是有些憔悴,若要身子未好,大可不必瞒着世子。
心中虽这么想着,但她碍于下人身份,还是应了声是,便退下寻香芸去了。
紫檀小案上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午后煦阳斜照进室,罗汉床上的一处顿时变成了流动的金河,棱格窗外枝叶梳横,那影儿落在金河上,不时地款摆着。
现下她与顾粲刚刚成婚,这时她病了,顾粲瞧着她的病容,或许会心生怜意。
但时间长了,保不齐会心生烦厌。
谁不希望自己的发妻是个身子康健,能够帮扶丈夫的人?
她自己都烦自己这副体弱多病的身子。
林纨拾起了药碗时,香芸已经同香见走到了罗汉床前。
林纨轻抿了口汤药,耐着喉中的苦涩,对香芸道:“明日你去市集随意买些书卷回来,买的多一些,至少要五箱以上。钱财上元吉那处领,车马也可提前同他打好招呼。”
香芸以为是林纨想看些新书解闷,便没有多问。
林纨屏住呼吸,饮了几口药后,又命向香见:“将太后和皇上赏的那些锦缎玉器挑些品样成色好的,待过几日我同世子归宁后,一并带到侯府。”
香见也没有多想,归宁给娘家人带些礼物,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
还未到申时,顾粲便从廷尉所赶了回来。
见罗汉床上的妻子安坐着,他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却见她头上绑着抹额。
无奈之际,顾粲只得摸了摸她的脸,探试着她身上的温度。
见顾粲摸她,林纨的睫毛颤了几下,她乖巧地坐在罗汉床上,对顾粲道:“你走后不久,我的额头便不那么发烫了,现下身子好了许多,你不必再惦记了。”
顾粲颔首。
她的面颊柔嫩,摸完她的脸后,顾粲的指腹有些滑腻,他将食指和拇指并拢,慢慢地捻着。
林纨身上的热度褪了不少,他的心绪终于沉了下来。
因着生病耗体力,林纨这时便觉有些饥饿,顾粲唤下人准备了饭食。
几道菜摆满了紫檀小案,顾粲并不饿,他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象征性地拾筷,陪着林纨用些。
林纨的味觉恢复了许多,今日厨子做的糖醋小排很合她胃口。
那小排肉质纤匀,骨成一体,调制的酱汁也鲜美,她便一直用着那道菜。
当着顾粲的面,吃这道菜有些不方便,她得顾及着吃相。
吐骨头时,都是掩着帕子吐在瓷碟里。
顾粲不怎么用菜,只静静地看着林纨吐出了一块又一块的骨头。
他刚才用了一块,这小排是甜口的,怪不得林纨喜欢。
想到这处,顾粲的眸中竟是蕴了笑意。
林纨瞧见了他的神色,还以为是他嫌自己吃的多,又觉得自己一直把着这道菜,没让他用,便将那道小排推到了顾粲的面前,示意他吃些。
顾粲摇了摇首:“你都用下吧,我还不饿。”
林纨难得胃口好,顾粲心情也是愉悦,便唤了元吉,要赏今日做小排的厨子。
元吉走到了顾粲的身侧,应下顾粲之命的同时,却递与顾粲一个纸条。
顾粲神色如常,见林纨只顾吃小排,并没看他,便将那纸条摊开在掌。
只见那纸条写着二字———“东宫”
那日他被障车之事终于有了眉目,宫中他的人手探查了一番后,几近周折,将幕后之人的身份寻了出来。
顾粲没想到,那些刁民,竟是太子上官弘的手下。
太子虽资质平庸,但到底是储君,也是在暗中畜养着自己的势力。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会烦女主的身子,只会馋女主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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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娇妻盛邀
去年安澜园之事,他已经让中宫和太后尝到了些教训,让她二人不要再打林纨的主意。
按说太后的“病”早便该好了,但皇后手段狠绝,竟是让太后一直沉疴在床。
而那一月禁足的惩罚,实际上,也并未完全实行。
不到半月,宫中就传,景帝因感念与皇后多年的夫妻之情,亲自到皇后所在的关雎宫,陪她用了晚食。
这禁足令,也便自然被解。
顾粲并不相信,他和林纨大婚之日出的这遭事,会是皇后在幕后指使。
因着林纨的身后是林谢两家,皇后并不会想要林纨的性命,除非林纨的婚事,会威胁到她和太子的地位,她才会出手干预。
比如,若是林纨嫁到了正怀有龙嗣的淑妃的母家——辅国公家,因着太子与皇五子上官睿的暗中争斗,皇后定会想法子制止这件事。
林涵的身份不及林纨贵重,但因着她毕竟是林夙的孙女,是平远侯府的嫡小姐,她与辅国公嫡次子的婚事,还是惹了皇后忌惮。
皇后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林涵的举动,终于发现了她同齐均有染,便想法子让辅国公知晓了此事。
林夙拉下脸面,将林涵接回了回府。
这事一是不光彩,二则,辅国公到底还要给林夙这位开国功臣留些颜面,几经思量后,还是没让他的次子写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