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纨不敢一个人上净房,她心中害怕的很。
顾粲睡得并不沉,隐约觉出身侧的小人儿翻来覆去,应是没有睡下,便转过身问向她:“纨纨身子不舒服吗?”
林纨摇首,“没,没有不舒服。”
她将衾被盖在了脑袋上,强迫自己忍住不适,想让自己睡下。
半晌后,她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粲也没有马上睡下,也坐了起来,他摸着她柔软的发顶,轻声问:“是做噩梦了吗?”
这话太难以起齿,也太丢面子。
她岁数已经不小了,入夜竟连自己上个净房都不敢。
林纨几乎是哭着对顾粲说:“我…我想小解,可是我不敢一个人去净房。”
顾粲愣住了一下。
随即,他揉了揉林纨的发顶,让她的乌发变得略蓬松,“那你为何不直接同为夫讲?”
林纨于夜中推了推他,讷讷道:“你…你先去点烛吧。”
顾粲无奈下地,寻灯台点了烛火。
屋内明亮了起来。
林纨红着脸,跟在了顾粲的身后。她羞赧至极,却也只能让夫君陪着她去净房。
*
三日后。
府上曲桥不远旁,依池建了一六角湖亭。
湖亭的砥柱有六,埋入了池中的淤泥,周遭为了美观,还被匠人堆砌了奇石,雅致又有野趣。
池中菡萏开得正盛,卫槿和香芸正摆弄着茶具。
林纨一身荷色薄纱襟衫,云鬓青丝,眉晕半深,比池中绯粉的菡萏还要清丽出尘。
香见去府门处引客至此。
香芸抬首,看了看远方,瞧见了香见和一婀娜佳人正要往曲桥的方向走,便对林纨道:“翁主,七姨娘来了。”
林纨要见的人,是林衍的妾室,柳芊芊。
去年夏日,林衍将此女纳进府后,她还有些吃惊。
柳芊芊也是。
她那时对林纨讲:“妾身只知道翁主身份贵重,却没想到你是衍郎的侄女。”
林纨重生的那一年,于春日去了伽淮。
柳芊芊是伽淮绮香楼的头牌,被里面的大妈妈视若亲女。
可谁知那年,绮香楼的一位姑娘走了嘴,泄露了一个贵客的秘密。那贵客为了泄愤,暗中派人将绮香楼人焚毁。
那日随处飘着脂粉香,总是莺歌燕舞一片的绮香楼犹如人间炼狱,里面死了好多美艳的姑娘。
绮香楼被焚时,柳芊芊正同一公子私会,独乘画舫,夜游伽淮。
回来后,就看见了在一片火海中的绮香楼。
柳芊芊同她的财物都在楼中,除了一身的绫罗和珠钗,没有多余的银钱。
大妈妈被里面的小厮救了出来,柳芊芊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拿来给她治伤。但因着伤势过重,大妈妈还是离世了。
柳芊芊想厚葬她视若亲母的大妈妈。
但没了绮香楼,她也就没了头牌的身份。人都是会被这些声名迷惑住的,她没了那些华贵的衣饰,没人精心为她敷粉上妆,男人们看着她,也就觉得她不过尔尔,没那么娇美媚人。
柳芊芊又总是带着一具尸体,所有的人都嫌晦气,而且百姓都心知肚明,绮香楼是摊上了什么事,这才被烧毁的。
她一时间,沦为了众人的笑柄。
以前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那些男子也不肯帮她。
柳芊芊便立了木牌,要卖-身去给大妈妈下葬。
林纨恰时路过坊市,瞧见了那时的柳芊芊,看着一脸黑灰又瘦弱无依的柳芊芊,她便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她给了柳芊芊银钱,让柳芊芊厚葬了大妈妈。
了解了她的身世后,林纨想帮她从良。
柳芊芊却拒绝了,她说她还有事情没做,她还说,假以时日希望能报答林纨的恩情。
因着美貌和手段,柳芊芊从低处重新爬起,又成了别处艺楼的头牌。
后来林纨听闻,洛都少府的嫡幼子,因着喝花酒,从艺楼跌落,摔死了。
因着是意外,所有人都没有多想。
林纨派人打听了一番,那艺楼的头牌,竟是柳芊芊。
她总觉得,是这少府的嫡幼子害得绮香楼被焚毁,而柳芊芊知道这事。
嫡幼子的死,也与柳芊芊脱不开关系。
而她没有从良,是为了报仇。
林纨那时问过柳芊芊,说她应该知道林衍的那些事,林衍其人,绝非良人,早晚都会负心薄幸。
柳芊芊却冲她娇媚一笑:“正因为衍郎如此,我一个花楼出身的女子,才能进侯府当姨娘。”
想着往事,柳芊芊已经来了湖亭处。
她为了见林纨,还特意穿了身素净的衣物,妆容和发髻也没有过多赘余,似是要掩住自己的风尘气。
柳芊芊倾身行礼,恭敬地唤了声:“妾身见过翁主。”
话音刚落,用罗子落茶末的卫槿就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柳芊芊的话音是特意训练过的,听着柔媚,让人骨头都要酥掉了。
林纨似是习惯了,示意柳芊芊落座。
卫槿端来了茶盏,递与了柳芊芊。
柳芊芊接过后,打量了卫槿一眼,开口对林纨道:“翁主身侧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个丫鬟都生的如此貌美。”
林纨闻言看了一眼卫槿,今年她的身量长开了些,长得也比以往更娇美了。
顾粲知道卫槿的身份后,见她换了女装,却还是没给她好脸色看过。前阵子冷冷地扫过卫槿时,还多看了她一眼,吓得卫槿跪在了地上。
林纨见柳芊芊品了口茶后,开口问道:“七姨娘近来可好,我听闻,我那叔伯又养了个外室。”
柳芊芊将茶盏放在了一侧的小案上,神色淡淡,似是对此事毫不在意,“衍郎的性子翁主也知道,最是喜新厌旧。对了,涵二小姐的事情翁主听说了吗?“
林纨不解,“涵二小姐?”
柳芊芊颔首,从衣襟抽出了块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柔媚,“涵二小姐的手竟是废了。”
林纨一惊,忙问她:“废了……怎么废的?”
柳芊芊的话依旧绵柔,“她最喜欢用那凤仙花汁染指甲,可那日,那花汁不知进了什么东西,竟是害得她的指甲都掉了,而且是整个掉的。我听下人讲,涵小姐的手指也受了那凤仙花汁的牵连,要想保住她的那双手,只能砍去几根手指。”
这话一讲完,林纨捂住了心口,这场面她连想都不敢想。
柳芊芊又道:“涵小姐在府中得罪了不少下人,若要有人害她,大家也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想出这种法子的人,真真是太残忍了。”
林纨耐住了恶心,却想起了顾粲。
他是廷尉,掌刑狱,有不少折磨人的狠毒法子。
他从香芸和香见那儿知晓了林涵打她这事。
林涵的手被废,会不会是他做的?他在平远侯府也安插了人手吗?
林纨心中顿生疑窦。
柳芊芊见状,关切地问道:“翁主,你怎么了?”
林纨摆了摆手,“无碍,想必是中了些暑热。”
柳芊芊用那双媚眼细细地打量着林纨,暗觉她不像是中了暑热。
嫁给镇北世子后,她整个人看上去也同之前不大一样,以前她的面色惨白,看着虽美,却有些病恹恹的。
现下,她的面色透着光泽,气色很好,一看便是姻缘美满,生活滋润。
可那白皙纤长的右颈处,却落了道浅浅的疤痕。而左颈处,也有处是红的,看着像是个蚊子包。
柳芊芊美眸含了笑,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林纨瞧出了她在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左颈。
这处,是因为顾粲说的愉悦所致。
这几日他说,要让她每天都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想化身为狼,所以先要变得狗一点,才能进化。
柳芊芊在文中的006,009,023,036都出现过。
本章前五十发红包。
ps,因为作者比较受日系病娇男的影响,可能抛的梗有的读者get不到,男主喜欢看女主的颈线,然后女主的脖子又美又白,他看到了上面受了伤,就要崩溃要疯,想毁灭世界的那种疯。你们看过日漫的都知道,这种病娇画风比较中二和浮夸,就比如美型少年穿着单薄的衣服,刘海长长的,然后他一黑化,画风一变,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变深变黯了。所以我描写的也有点浮夸,可能这种不太适合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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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枕边人
红尾蜻蜓穿过湖亭,从静水上低飞而过。
林纨平复了心绪,还是多问了一嘴,“我听闻就算是断指,若要寻个医术高超的医师,还是可以将指头重新接好的,怎的林涵她的手指就保不住了?”
这时的日头有些打头,柳芊芊微蹙了下细眉,回道:“翁主糊涂了,这大夏日的,若要逢上这般重伤,可不容易好。涵二小姐的指头应是烂掉了,就算是寻人接骨,怕是也接不好了。大娘子派人查了此事,经手凤仙花汁的那些丫鬟,还有花工小厮都审问了一番,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是因着涵二小姐的事,大娘子抽不出身来,妾身这才能悄悄出府,到世子府上来寻翁主。”
林纨不欲再多询问林涵的伤势,她多少能猜到府中的状况,依林涵的个性,想必她现下已然精神失常。为了泄愤,日日都会在庭院中责打下人,抑或是像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任凭陈氏她怎么安抚都无用。
而林衍。
林纨唇畔掩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林衍只在乎他自己的安乐,遇到这种事,也只是会往后躲,往后退。就算是自己的亲女儿受了伤,他也只会将一切都推到陈氏的身上,让陈氏去料理一切。
他与陈氏的恩爱渐离,而陈氏却一直稳坐在正室的位置,也是因着林衍本人的惰性。府中内事,他都推给陈氏料理,他在这方面对陈氏算是有依赖。
正室为他料理好内庭之事后,林衍又在妾室的面前装成大丈夫伟君子,哄骗那些出身低的美娇娘,大肆宣扬他在侯府中的地位。
林夙不是洛都本土出身的人,随惠帝打江山时,算是草莽出身,那时二十一州都是哀鸿遍野,林夙的亲眷早已死光,林家在洛都不算是大的氏族。
而林纨母亲谢容的谢家,算是洛都当地的本土豪族,林毓当年同谢容的婚事,算是为林家争了份体面。
所以林衍是林夙侯位的唯一继承人,他的那些妾室只能以他为天,竭尽所能地伺候林衍,巴结讨好他。
实则林衍却是个有些吃软饭的。
林纨从林涵同齐均这事可以看出,因着陈氏疏于对林涵的管教,她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多少存些愧疚之心。
陈氏对林涵的很多行径都过于纵容,所以林涵很多时候是无法无天。
现下林涵出了事,陈氏这个做人母的,心绪定然慌乱,也没空去与林衍的那些妾室缠斗。
现下的时机,遂了林纨的心愿,是趁虚而入的良机。
只是林纨不解的是,柳芊芊正值妙龄,凭她的手段,不至于拴不住林衍的心。
而且她才刚进府一年。
林纨询问了柳芊芊在府中的状况,包括与四姨娘的关系相处得如何。
柳芊芊神色淡淡,“她也只是与妾身暂时结伴,是无奈之举,四姨娘表面上与妾身过的去,实则内里还是不喜欢妾身,对妾身设防得很。”
林纨又饮了口茶水,在心中暗忖着原委。
柳芊芊凭手段搭上了林衍,让林衍帮她脱了贱籍,她不仅从了良,还做了侯府的姨娘。
想必柳芊芊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到侯府哄着林衍一段时日后,便想着,能够自保即可。她也不想再花心思在这个薄幸男儿身上,或许想着在府中就这样安度此生,做个养尊处优的侯府贵妾,了却余生也就够了。
但林纨却看准了柳芊芊的那颗野心,她绝对不会是个安于现状的女子。
柳芊芊心中存着往上爬,坐高位的欲望,而她又有手段有头脑,只是现下,应是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
柳芊芊入府后,也曾对她说过,她一直念着她的恩情,如若她有事情需要她做,她万死不辞。
凭她对大妈妈的那颗孝心,林纨便觉得,柳芊芊虽出身烟柳之地,但到底还是个赤诚之人。
柳芊芊的随身侍女见主子出了些许的香汗,便拿出备好的团扇,替她扇着,柳芊芊这时道:“翁主那日差人给妾室的信,妾身细细看了好几遍,只是妾身实在不知,翁主要让妾身怎样报答您那年的恩情?”
林纨看着柳芊芊有些紧张的花容,笑意温和,“虽然让你做的事情存些难度,但我是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柳芊芊嗳了一声,“翁主哪里话,那时妾身潦倒,只有翁主肯帮妾身,妾身感激不尽。现下大妈妈安葬,妾的心愿已了,也只差着欠翁主的恩情未还了。”
林纨让香见低首,她附在她耳侧,对她低声说了些什么。香见点头应是后,林纨让柳芊芊用些茶点。
半晌后,香见领来了个中年的婆子。
那婆子体态微胖,面相严肃,看着并不大和蔼,眸光精明,有些凌厉。
柳芊芊不解地看向了林纨。
她还是不明白,林纨究竟要让她做些什么,只听见林纨又问,“七姨娘可会看账簿?可会写字?”
柳芊芊一哂,“字当然是会写的,绮香楼的姑娘们除却歌舞,都被教习过书画,那些个贵客要求可不低呢。至于看帐……大妈妈还在世时,觉得自己岁数不小了,便想着将绮香楼交予我来打理,只是我没从大妈妈那儿学到些什么,绮香楼便出了事……”
林纨听后,唤那婆子走到二人身侧,又对柳芊芊道:“你这番回府就将这嬷嬷领回去,旁人问起,你就说买了个老奴来差遣。这嬷嬷厉害的很,可以教你理内宅之事,若你有拿不准的事情,也可时常问问她。这嬷嬷为人可靠,你可将她做为你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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