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欢没说话,而是径直进屋,从里面拿出一只锣鼓,锣锤别在腰间,直奔侯夫人的院子。
到了主院外头,门口有婆子拦路,里里外外有七八个之多,明显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硬闯,薛清欢冷笑一声,也不强闯,从腰间抽出锣锤,在锣鼓上奋力敲了几下,整个侯府主院仿佛都给震动了似的。
就听薛清欢在主院外头大声喊道:
“求侯夫人放我进去见一见祖母,我祖母卞氏如今身怀六甲,正是关键时期,侯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为了侯府子嗣绵延不绝,若有责难,清欢愿为祖母一力承担,请侯夫人放过我的祖母和她腹中孩儿,请侯夫人开恩。”
“请侯夫人开恩……”
“铛铛铛铛铛……”
薛清欢的铜锣敲的震天响,别说是主院了,就连旁边的院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卞姨娘又有身孕了?她都多大了?
这是所有人听见薛清欢敲锣打鼓那些话之后的第一反应,然后第二反应就是,侯夫人因为知道卞氏怀孕,所以恼羞成怒把卞氏给关起来了?
看门的婆子原本一个个门神似的挡在主院门前,这自然是侯夫人的特意安排,为的就是挡住没规矩的四小娘子,可谁知道四小娘子根本就没有硬闯的意思,掏出铜锣的时候婆子们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直到她‘铛铛铛铛铛’的敲起来,并且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之后,婆子们才有所惊觉,吓得赶紧一窝蜂的冲向薛清欢,阻止她继续说话。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而在主院里的侯夫人在听见铜锣声响起的时候,就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她听见了什么?卞氏怀孕了?
侯夫人冲出房门,指着外头喊道:“都死了吗?让她给我闭嘴!”
外头婆子虽然已经在叶嬷嬷的指挥下行动,但终究没有薛清欢身手敏捷,抓了半天连薛清欢的衣角都没碰到,却让薛清欢连躲带蹦的又多敲了好多回,从周围吸引了好些人,婆子们既要抓薛清欢,又要赶走驻足观望的一些下人,乱作一团。
“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卞氏呢?”侯夫人听到了主院外头的混乱声音。
急的一头汗的叶嬷嬷回来之后,就听侯夫人问,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回道:“还在剥核桃呢。”
“去把她叫出来!”侯夫人怒道。
没一会儿后,颤抖着双手的卞氏就被带到了侯夫人面前,侯夫人直接忽略她满是鲜血的十根手指头,狐疑的看向卞氏仍未显怀的肚子,卞氏察觉到侯夫人的目光,下意识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侯夫人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
“你怀孕了?”
卞氏低着头不作答,侯夫人最看不得她这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正要抬脚踢她,就听有丫鬟来禀报:
“夫人,侯爷回府了。听见了四小娘子的敲锣声,正往主院赶来呢。”
侯夫人心上一紧,直觉不能让侯爷看见卞氏现在这样,赶紧让人把卞氏带下去,刚把人藏好,薛清欢就狐假虎威的领着薛康进到主院来。
侯夫人挺直了背脊,指着薛清欢对薛康恶人先告状:
“你认回来的好东西,素日目无尊长也就罢了,如今还敢在侯府如此喧哗,真当我不敢动她吗?”
薛清欢领着薛康进来的时候,已经把卞氏怀孕的事情和侯夫人不满卞氏怀孕,把她抓过来磋磨的事情添油加醋跟薛康快速说了一遍,侯夫人这个状到底还是告晚了。
薛康并不理会她,问道:“卞氏呢?”
侯夫人白眼一翻:“我怎知道。”
薛清欢看着地上似乎有些杂乱的脚步,薛康问话的时候,就沿着痕迹寻过去,来到主院耳房侧门外,二话不说就把耳房的门给踢开了,进去之后,就看见叶嬷嬷捂着卞氏的嘴,另两个婆子按着卞氏不让她动弹。
薛清欢看见这一幕,怒急攻心,上去一把揪住叶嬷嬷的头发就把她拖着撞到窗子上,脑袋直接从窗户撞了出来,其他两个婆子也被薛清欢一人踢了一脚,当场踢晕过去,薛清欢拉上卞氏,卞氏的手往后一缩,薛清欢低头一看,只见卞氏的十根手指上全是伤痕。
“怎么回事?”薛清欢问。
卞氏怕她担心说道:“不打紧的,就是剥核桃的时候扎破了几个口子。皮外伤。”
“王氏让你徒手剥核桃?”薛清欢问。
卞氏低头不语,欲拿帕子擦拭手指上并不多的血迹,薛清欢拦住卞氏的动作,从卞氏头上抽下一根尖尖的发簪,对卞氏说:
“祖母,咱们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你忍着点。”
卞氏一愣,薛清欢来不及多解释,便用卞氏的发簪在她十个手指上割了几道小口子,有的横的有的竖的,但都不深,薛清欢捏着卞氏的手指挤出点血,有的沾在她身上,有的站在她脸上,还有的则全都涂在卞氏的手心手背上,看起来有点血腥,但绝对震撼,把卞氏在这里受的苦难瞬间扩大了十倍有余。
做好这些以后,薛清欢才让卞氏靠在自己身上,一副虚弱无力的姿态被她从耳房扶了出去。
当薛清欢扶着满身是血的卞氏出现在薛康和侯夫人面前时,侯夫人愣住了,薛康则惊愕不止,上前接过薛清欢,将卞氏扶在怀中,看着卞氏满身的血,还有仍在不断滴血的十根手指头,薛康简直怒不可遏。
回首质问侯夫人:“你把她怎么了?”
侯夫人也不懂怎么卞氏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刚要开口回答,就被怒极的薛康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侯夫人没做好被打的准备,整个人都给打的摔倒在地上。
“你个恶妇!从今往后,绣娘身边的一切事由你都不可插手过问,若绣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拼了这名声不要,也绝不放过你!”薛康对侯夫人下达通牒,杜绝了今后侯夫人以主母身份打压卞氏的可能。
一直以来,薛康都怕被人诟病‘宠妾灭妻’,所以尽管侯夫人本身不贤,但只要不过分,她的所作所为薛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计较,可今日若他再不警告,只怕绣娘和她腹中孩儿都难活命了。
说完这些后,薛康便扶着卞氏离开主院,侯夫人仍倒在地上没从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薛康扶着卞氏回偏院的路上,薛康问薛清欢:“你祖母有孕一事,你们早知道了?”
薛清欢也不隐瞒:“是。早知道了。所以我一回来听说祖母被侯夫人叫去了,大半天都没放回来,我逼不得已才敲锣打鼓救人去的。”
薛康看着卞氏这惨样,认同了薛清欢救人的举动。
薛清欢趁势说道:“祖母是想等过了三个月,一切都稳定下来再告诉侯爷,免得侯爷空欢喜,之前祖母要建小厨房也是因为这件事。”
“唉,这些事你们若早告诉我,又岂会发生今日之惨事。从今往后,侯夫人那边的召唤,你们不必再理会,定要将身体和孩子都养护好了才行。”
薛清欢心头欢喜,有了薛康这句话,从今往后她们就只要守好了丽香雅苑和偏院,就再也不用怕侯夫人找茬儿了。这样薛清欢今后就算去上学堂,也能放心卞氏。
如果今天不闹这么一出,等到卞氏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再也藏不住的时候,薛清欢又不可能时时守在卞氏身边,卞氏是个软弱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得侯爷宠爱还被侯夫人欺负的这般惨了,闹一出之后,让卞氏怀孕的事情传遍府中上下,今后侯夫人想对卞氏做点什么也得想想被人背后议论的后果,毕竟她是有送走妾侍庶子前科的人。
第41章
尚贤院的录取书函很快就送到了安乐侯府,薛冒很是高兴,将那书函看了又看,笑的合不拢嘴。
离薛清欢上学堂还有两天的时间,这日薛清欢借故回甜水巷看看老宅子,其实是敲响了隔壁常府的大门。
薛清欢在厨房里忙活好半天之后,赵肇才从外面回来,看着薛清欢准备好的一桌酒菜,挑眉笑道:
“这无事献殷勤,后面一句什么来着?”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身体却很诚实的坐了下来,接过薛清欢给他倒的一杯热好的酒,薛清欢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端着酒杯来到赵肇身前,赵肇难得发怔,看着突然靠近的薛清欢,姣貌纤腰近在眼前,馥雅馨香丝丝萦绕,赵肇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另一只抱住小暖炉的手没由来的微微蜷起,喉头略有发紧之感。
“你干什么?”赵肇咽了下喉头后问道。
薛清欢双手举杯,说道:“我已知晓上回景德寺之行乃大王特意安排,为的便是叫我与卢先生相遇,予我一段难得的机缘。”
赵肇唇角微微勾起:“不必谢我,是你自己的机缘,若你冷眼旁观,不对她施以援手,我便是把她送到你面前也没什么用。”
“还是要谢的。”薛清欢坚持。
赵肇看着她递上前想与他相碰的酒杯,低哑着声音说了句:
“那你想怎么谢?只一桌菜一杯酒吗?”
“啊?”薛清欢愣愣的盯着赵肇,而赵肇也毫不闪避任由她盯着,片刻后,薛清欢似有所觉,点头说道:“大王说的对,一桌菜、一杯酒确实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
说完,薛清欢又端着酒杯近前一小步,赵肇心中缓缓升起一股子期待。
‘扑通’。
薛清欢忽然跪在了赵肇面前,双膝着地,诚意满满:“大王对我恩同再造,薛清欢此生铭记,莫不敢忘。”
“……”
赵肇冷冷瞥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将屏住的呼吸悄悄呼出,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闷声道:
“起来。我还没怎么呢,要你跪什么?”
“哦。”薛清欢听话的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手中还没跟大王碰到的酒杯,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肇见她如此,认命的自己拿起酒壶自斟一杯,然后端起杯子跟薛清欢手中的杯子碰了碰,薛清欢这才收起茫然与他对饮一杯,恢复了笑颜。
暗自一叹,赵肇指着对面的座位说:
“坐下吃饭。”
“是。”薛清欢恢复活力,坐下之后,便开始勤快的为赵肇布菜:“大王吃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好!还有这个这个……”
整个饭厅都充斥着薛清欢殷勤备至的欢快声音。
吃完了饭以后,薛清欢就回侯府了。赵肇站在廊下看着王嬷嬷送薛清欢出去,韩介来到赵肇身后,问赵肇:
“大王喜欢薛小娘子吗?”
赵肇惊讶回头:“很明显吗?”
瞎子都看的出来好吗?韩介心道,然后点了点头。
赵肇微笑承认:“是啊,喜欢的。”
“薛小娘子也喜欢大王?”韩介问。
赵肇没有犹豫,再度点头:“那是自然。”
他们有两世的感情,赵肇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现在也就是差捅破窗户纸的那个契机了。
**
薛清欢正式成为尚贤院的一员。
她被分在五阶八室,由寒先生领进书室对统一着装的女学生们介绍一番后,便让薛清欢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去,因为她是最晚入学,所以坐席安排在轩室左侧最后一排凭栏处,一张长长的矮书桌干干净净,摆好了笔墨纸砚和书本。
薛清欢坐下以后,不少学生都回头看她,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等到一节课后,薛清欢正在学着整理课上先生讲的内容,便有人过来问她:
“薛清欢,你姓薛,那你是康宁伯家的还是安乐侯家的?”
薛清欢抬头看了一眼她们,友善回道:“安乐侯家的。”
众学生又问:“那你是嫡女还是庶女?”
“我爹是庶出。”薛清欢直言不讳,对于这些事情她本身就没打算隐瞒,嫡出和庶出也许在别人眼中犹如天堑,但在她眼里并无区别。
果然,听说她爹是庶出,先前热情围在她身旁的学生少了一半,剩下的也有点兴致缺缺了。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尚贤院每年春日里招生,招的还都是不足十岁的一阶生,你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对于这种问题,薛清欢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便选择用沉默来回答。
“与你说话呢。别不出声啊。”那人却锲而不舍。
薛清欢无奈只得说道:“我是考进来的。”
“你是前几天考的吗?”那女学生又问。
薛清欢点头:“嗯。”
“哎哎,那那天我们在书室里听到的琴声是你弹的吗?就是那种听起来很是……很是……嘶哑?唉,总之就是那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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