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欢挑了两根带骨头的肉给它,小黑叼着就趴在原地美滋滋的啃起来,薛清欢自己则坐在隐蔽处,小块小块的掰肉吃,正吃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佛门净地,你这小娘子如何能在此喂狗吃肉食?”
薛清欢吓了一跳,赶紧把肉干包藏起来,回头一看,见不是寺里的和尚,而是一位清秀年轻男子,这才松了口气。
小黑这时把两根骨肉啃完了,还要再吃,站起来在薛清欢手边共来拱去,薛清欢被它拱的烦,往四周看了看,除了那清秀男子外,没有沙弥和尚经过,于是又飞快抛了几块给小黑。
“喂,你怎的还不知悔改?可有听见我说的吗?”
那年轻男子见薛清欢被撞见了吃肉,还不收敛,当着他的面继续喂狗,这行为对他来说无疑是挑衅。
薛清欢很烦这种喜欢干涉别人的人:
“我吃我的肉,我喂我的狗,碍着你什么了?”
那男子来到薛清欢面前,被她这番话气到了:“你这小娘子,看起来知书达理,怎的说话如此放肆。此乃佛寺,你在佛寺之中喂狗吃肉,你自己也吃,这就不对!”
“怎么不对?我又没在佛祖跟前吃,这里是斋院,本就是吃饭的地方,再说了,佛家不也有句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我心里尊敬佛祖和我吃不吃肉有什么关系吗?”薛清欢说。
“你!”那男子从未见过薛清欢这种明明自己做了错事,还能把道理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那男子仍旧坚持指责薛清欢。
薛清欢被他说的烦了,干脆把手里的肉干全都倒给小黑,然后对那男子扬了扬手中的空纸包,说道:
“行,我不吃了,全给它吃,你还有什么道理跟它吧。”
“……”
那男子被薛清欢这番举动弄得是面红耳赤,他最是敬佛,平日里抄经参拜,一日都不会停歇,遇到那不敬佛之人,简直恨的牙痒痒。
薛清欢哪怕他恨,他越是这样,她还就越是不在乎。
两人对峙之时,就听见忠平伯夫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申儿。”
那年轻男子听见声音,赶忙回身,对着忠平伯夫人躬身一礼:“娘。”
薛清欢一愣,将这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就是忠平伯府的郎君,只不知是大郎君还是二郎君。若是大郎君的话还好,若是二郎君,那事情可就精彩啦。
“薛小娘子见笑,此乃我的次子,名叫林异申,今年十八了,比你大几岁。”忠平伯夫人对薛清欢介绍道。
还真是二郎君,林异申,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就是这个名字当时火遍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申儿,这便是我与你说起的薛家小娘子。别看她年纪小,如今可是在尚贤院中就读,你当初未曾考取国子监,可是不如她呢。”忠平伯夫人又对林异申介绍薛清欢。
事情到这个时候,基本上一切也就明朗了。
侯夫人今日就是带着她出来跟忠平伯府的二郎君相亲来的,而忠平伯府这样的门第,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低,若是婚事能成,侯夫人在侯爷面前好交代,毕竟侯府的庶孙女配伯府的嫡出郎君,怎么看都是薛清欢这头高攀,谁也说不了侯夫人的错。
可侯夫人又怎会给薛清欢攀一门好亲事呢?
她定然是知晓了忠平伯府二郎君的事迹,这才与忠平伯夫人达成共识,而忠平伯夫人这边对薛清欢和颜悦色,只怕也是因为自己儿子有问题,才迫不得已降低了标准。
“伯夫人,您千万别夸我了。就在刚才我还得罪了贵府郎君,若知道他是您家的公子,我刚才就收敛些了。”薛清欢说。
林异申看着薛清欢,问道:“哼,口蜜腹剑,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你打算如何收敛?”
薛清欢重新牵起了小黑的绳索,摸摸它吃饱了肉肉不断舔嘴巴的狗头,说道:
“自然是换个地方喂呗。二郎哥哥觉得我能怎么收敛?”
林异申指着薛清欢,怒不可遏:“你,你简直不可救药!”
“没错,我就是这么不可救药的。”薛清欢满不在乎,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忠平伯夫人福了福身,说道:“夫人,天色不早了,我该去找我家侯夫人了,免得她们先走不等我,我就得一人一狗自己走回侯府了。”
忠平伯夫人闻言不禁莞尔:
“这便要走吗?不若再去喝杯茶吧。”
薛清欢往林异申看去一眼,连连摇手:“不了不了,我怕我再待下去,二郎哥哥的眼睛就该给我瞪出来了,到时候我家小黑一个没看清,把他掉出来的眼珠子给叼走了可就不太好了。告辞。”
语毕,薛清欢不敢多做停留,牵了小黑扭头就走,留下那对母子站在回廊上。
等到薛清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斋院回廊之后,林异申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薛清欢刚才是在骂他,想起自家娘亲跟自己说的话,林异申觉得自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娘,这便是您要我相看的人?”林异申难以置信的问。
忠平伯夫人看着盛怒的儿子,云淡风轻道:
“是。”
林异申怒道:“就她这样的,谁能瞧的上?”
“我觉得薛小娘子挺好的。”忠平伯夫人说:“至少,她能让你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对娘来说,这就够了,替你相看了那么多,就属这薛小娘子最得我意。”
忠平伯夫人的话,林异申又怎会不知是什么意思,自从他的一些癖好被家里发现以后,他娘就开始到处给他相看何时的小娘子,急着要逼他成亲。
今日他也是为此而来,没想到在斋院外遇到那么个奇葩,而对那奇葩,他娘的态度居然这般认可,林异申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娘喜欢她,那娘你自己娶她好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林异申说。
忠平伯夫人冷哼一声:“喜欢的人?那个戏子?今日我便与你把话挑明了,你若还认这个家,就给我彻彻底底的跟那戏子断了关系,你不要脸面,总得顾及爹娘哥哥的脸面吧。刚才那薛小娘子是安乐侯的庶孙女,出身确实不太好,但也正因为如此,安乐侯府才有可能把她许给你。婚后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有她管着你,看着你,我与你爹颜面上也总能说的过去。”
这些道理林异申听了不下百次,每次听了都是一肚子火。
“娘只顾着自家颜面,可有想过若她真嫁给我,她又有什么好结果?我不喜欢她,她将一辈子在咱家后院蹉跎,对她来说就是好事吗?”林异申心中自有一干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分得清的。
忠平伯夫人闭目沉吟,而后说道:
“从小到大,娘什么都依着你,唯独这传宗接代,娶妻生子的大事,由不得你做主!我实话与你说了吧,安乐侯夫人已经听说了你的事情,而先前那薛小娘子是安乐侯的一个妾侍所生,性情乖张,不受侯夫人所喜,这才与我有了这番约定。你的事情被人知道以后,这已经是为娘能给你找到的门第最高的女子了。你听话,娶了她,只要你点头,下个月娘就派人去下庚帖,你们赶紧把婚事办了,你爹也好少为你操点心。”
林异申当然知道自己癖好被人知晓以后,人家在背后都是怎么议论他父母兄弟的,他身为人子,人弟,如何能对亲人的感受全然不顾呢?
于是,在忠平伯夫人的劝说之下,终于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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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侯府的路上,薛娴珺忍不住问侯夫人:
“祖母,今日你为何要让薛清欢跟着忠平伯夫人后面伺候呢?”
侯夫人回程的心情还不错,闻言笑道:“自然是有我的用意。”
自从知道薛清欢有意搭上镇国公府之后,王氏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她要把薛清欢从安乐侯府嫁出去,门第若是太低,别人会说她苛待庶出,像忠平伯府这样的刚刚好。
若是往常的话,忠平伯府这门亲事,薛清欢都不可能攀上,怪只怪林家二郎君出了那档子事,忠平伯府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林二郎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还不算多,只要赶在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之前,把薛清欢嫁过去,到时候东窗事发,她直接托说自己并不知情,旁的人又能说她什么?要怪就怪薛清欢运气不好,遇到个这样的郎君。
“祖母,您是不是想让薛清欢跟忠平伯府结亲啊?”
薛娴雅从旁问了一句,惊醒了薛娴珺,惊喜的问侯夫人:“祖母,可是真的?”
侯夫人抬眼看了她们一眼:“八字才写了一撇,不作数呢。”
“祖母当真这般打算?那也就是说,薛清欢今后就不能缠着小公爷了。”薛娴珺喜欢阮文霁,最希望薛清欢赶紧许人家的是她。
侯夫人但笑不语,心情大好的呼出一口顺心顺意的气。
只要把薛清欢这个不受规矩的嫁出去,那侯府也就能恢复往昔平静了。
第61章
侯夫人的心思薛清欢既然猜到了,那就断没有叫她如愿的道理。
不过事情还没摆放到台面上,所以还不到挑明的时候,回到府里以后,薛清欢就把这件事对长喜交代下去,让他这段日子盯着林家二郎的一举一动。
而薛清欢自己则趁着休假的期间,让孔擎带她去了一趟安阳县,之前她已经吩咐孔擎来看过一回,确定这处湖泊里确实养了不少河蚌,是当年薛清欢的外祖父救下这些渔民之后,让他们在这里安身立命,守着这片湖。
这些年,湖里渔业发达,水质优良,养出来的鱼和河蚌都非常不错,薛清欢当场让人打捞了一筐河蚌上来,开出了不少色泽亮丽,形状浑圆的珠子。
薛清欢在回城的路上打开荷包,看着里面装着的两把珍珠,觉得如果只是卖珍珠的话,一湖泊的珠子收成有限,价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但若是把这些珠子全都用到首饰上,价值必然翻倍。
可是在大京府,珠宝首饰铺子也不是想开就能开的,毕竟金玉坊遍布大京,若是开小了店铺,成不了气候,若开大了,风险也会随之增加。
进城之后,虽然已经夕阳西下,但薛清欢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往金玉坊去了一趟。
薛清欢转了一圈,发现金玉坊中主要卖的都是金银玉器,珍珠类的饰品并不太多,薛清欢找到掌柜的,将刚开出来的那小袋珍珠拿出,问掌柜:
“掌柜的,金玉坊收珠子吗?”
掌柜正在算账,闻言从噼里啪啦打算盘的空隙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不怎么感兴趣似的指了指旁边的伙计:
“给伙计看吧。”
柜台里走过来一个伙计,将薛清欢那小袋珍珠拿过去,倒在一只红绒布的托盘上,用西洋镜一颗一颗的看起来。
有几颗珠子色泽大小都很不错,伙计拿过来给掌柜过目,掌柜的不冷不热的点点头,给定了个价出来,伙计按照珠子的成色,拢共对薛清欢开出了一个价格问她卖不卖。
薛清欢看了一眼那价格,不高不低,算是在她预估的范围之内,便点点头同意了。
“掌柜的,这样的珠子您还要吗?”
掌柜闻言看了她一眼:“怎么,小娘子还有?”
“有。多着呢。”薛清欢说。
掌柜的甩了甩算盘:“能有多少啊。”
“一片湖全是。”薛清欢问:“贵坊能吃得下多少?”
掌柜的听见薛清欢平静的说出‘一片湖全是’之后,才对薛清欢投来了今日的正式第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语气有些犹疑:
“小娘子莫要开玩笑。”
“没开玩笑。所以贵坊能吃多少?”
掌柜的见薛清欢神色正经,拿不准她是不是认真的,拥有一片湖的珍珠,那是多大的财富,大京府又怎会没听过这号人物,更何况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便判定她说的不是实情,摆摆手道:
“鄙坊本小利薄,吃不下多少的。”掌柜说。
薛清欢听他的话,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定然是怀疑自己,看了看外面偏西的日头,今天时辰不早了,她不能留下说服掌柜的,只看掌柜刚才收珠子的态度,便知道金玉坊时常有人来卖珠子,他们也是惯收了的。
至于到底能收多少,还要等薛清欢有空的时候来跟掌柜的详谈。
辞了掌柜,薛清欢便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便再次来到了金玉坊。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那掌柜对薛清欢的态度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昨日冷淡疏离,今日热情洋溢,看见薛清欢从马车上下来,掌柜的几乎是从铺子里冲出来,又是让伙计准备茶水,又是让伙计拿下车凳,热情的仿若他亲妈来了,不对,他亲妈来了都没有这么热情。
“小娘子里面请,里面请。”掌柜的鞍前马后殷勤备至。
薛清欢狐疑的进了门,问道:“掌柜今日何故这般?”
掌柜的闻言立马对薛清欢一揖到:“小娘子见谅,昨日不知小娘子身份,多有怠慢。”
“身份?”
薛清欢想着自己的‘身份’,安乐侯庶孙女,这身份能让掌柜的改变态度?很显然不能!
想让掌柜的给自己一个解释,但再问的时候,掌柜却是但笑不语,直言让薛清欢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他无不应允。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薛清欢不是第一次遇见,曾经也感受过一回,就是在天绣阁。
她第一天在天绣阁买了八套衣裙,后来第二天去取衣裳的时候,天绣阁掌柜也是如金玉坊掌柜这般殷勤备至,但后来证实了,天绣阁是大王的产业。
那这金玉坊……
薛清欢跟金玉坊的掌柜说了自己有一片珍珠湖,希望能跟金玉坊合作的事情,掌柜的二话不说全都答应。
商量完之后,掌柜的还亲自送薛清欢出门,送她上马车。
薛清欢想了想后,决定还是要去一趟甜水巷,找大王问一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鉴于上回她是被大王‘赶出’常府的,薛清欢前去找人的时候,还在半路买了两份奶香酪,一份热的,一份冰的。
半晌后,薛清欢拎着奶香酪进到了竹园,刚巧遇到正在院中练剑的大王,看见薛清欢进来,赵肇一柄剑直刺薛清欢的方向,原是想与她过两招,没想到薛清欢扬了扬手中的奶香酪,表示自己不方便,然后连躲都不躲,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赵肇的剑往自己刺过来。
剑尖在离她一人远的地方收住,赵肇挽了个剑花,将剑直接抛到了韩介拿在手里的剑鞘之中,没好气的白了薛清欢一眼,薛清欢嘿嘿一笑,非常识趣的将自己随身用的帕子拿出来,递给并没有出什么汗的赵肇。
赵肇垂眸瞥了一眼她递来的帕子,片刻的估量和犹豫之后,才勉为其难的接过,嘴上却没有绕过薛清欢,说道:
“我道薛娘子得了一片珍珠湖,便不认识我这府邸的大门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