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海洋找到赵三姑家,韦叶莲的父母还没走,岳海洋跟赵三姑打了个招呼进去,听赵三姑把退婚的意思转述完,便直截了当问韦叶莲的父母,怎么说是他先提出退的婚。
结果韦叶莲的父母一口咬定,就是他先提出的。
韦叶莲的爸当着媒人的面指着他说:“不是你昨天自己跟我们家叶莲说退婚吗,两条路你都不走,你还想怎样,谁家还白给你一个媳妇。”
“就是!”韦叶莲的妈妈接口道,“想耍赖呀,好让我们退礼金?我告诉你姓岳的,门儿都没有。穷逼的玩意儿,我们好好的大姑娘跟你订婚小两年,看你也看了,处你也处了,还没跟你要赔偿呢。”
“……”
岳海洋来的时候还想,他也不打算怎么样,但是退婚前因后果,谁先退的,总得说个清楚,结果这会儿才发觉,跟谁说清楚呀,怎么说清楚?
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男人,面对这样的两个老头老太,还是他刚退婚的前“准岳父母”,他是能吵还是能骂?
撕扯叫骂起来,都不够他丢人的。
岳海洋顿了顿,自嘲地摇摇头叹气。
“那随你们吧,我自认倒霉,反正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双方心里清楚,三姑作为媒人也清楚。”
岳海洋说完,干脆转身走人,也不想再理会了。
他倒是退让一步,韦叶莲父母却不让了,跟在后边喊道:“哎,你说什么呀你,怎么叫你自认倒霉,我们才倒霉呢,啊呸,倒霉催的,我们好好的大姑娘白跟你个穷鬼耽误这一两年。”
岳海洋没理会,俗话说好脚不踩臭屎,他已经后悔这么冲动来了。
看样子韦叶莲父母今天来,就是来跟他胡搅蛮缠泼脏水的,婚退了,撕破脸,再把他搞臭,自家落个清白还不用退还礼金。至于自家女儿被人退婚的名声则不考虑在内。
他忍了,尾随而来的窦月铃却在一旁开了腔。
窦月铃:“你们说什么呢,人家海洋哥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见好就收吧,就你们家闺女,都留到二十七八了还怕耽误?你们还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呢。”
韦叶莲的妈妈不认识她,立刻呸了一口反击道:“你谁呀你,你算哪棵葱?你算啥几巴玩意儿,关你屁事!”
窦月铃:“你嘴巴放干净点,路不平有人踩!”
“踩你妈个x!”
眼看两人就对骂起来了,岳海洋忍不住皱眉,这个窦月铃是没脑子还是故意的,她站在这儿,因为这事情帮他吵一架,会形成什么影响啊。
“窦月铃,别说了,你别掺和。”岳海洋转向韦叶莲父母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我认了,你们走吧。”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窦月铃看他走了,跺跺脚,转身去追他。
岳海洋腿长步伐大,大步流星从赵三姑家的巷子出来,往自己家里走。
他刚走到半路,迎面瞧见村长岳有志急匆匆过来了,跑得一脑门汗,阳光下汗珠子亮晶晶的。
“海洋,你跑哪儿去了!”岳有志瞧见他眼睛一亮,跑过来拉住他,“赶紧的,跟我走。”
岳海洋忙问:“叔,出什么事了,看把您急成这样。”
“大事情,好事情。”岳有志满脸笑容,往他背上用力一拍,“你说你这熊孩子,这么大事情也不跟叔先打个招呼,弄得我们村委手忙脚乱的。”
“有志叔,到底什么事啊?”
“好事,就你办厂那事。”岳有志笑眯眯拍拍他胳膊,笑道,“我说大侄子,你这出息大了啊,我就说嘛,从小我就看着你是个有出息的。”
“……”岳海洋一头雾水,干脆停下脚步,拉住岳有志问,“不是,有志叔,您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个情况啊?”
“就是,你招商引资,要跟你投资办厂的那个徐小姐……”岳有志兴奋地一直拍他的胳膊,“人家县招商办的人陪同来了,开着两辆小轿车呢,县里一辆、镇上一辆,说来考察投资环境,”
岳有志用力抓住他胳膊,“我说海洋,你可得记住喽,你可是咱们东泉河村的人,从小在咱村里长大的,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叫那位徐小姐选咱们村,就把厂办在咱们村,千万不能再让她走了。”
岳海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揉着额头和太阳穴,消化了好一会儿。
他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可他还是没明白,这事情怎么就忽然出现这么神奇的转折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徐小姐承诺首批投资一百万,一百万,”岳有志把一根手指头竖到岳海洋眼前,“一百万呀,还说计划投资三百万,后期效益好可以追加,先期启动资金三十万,她都随身带来了。”
“海洋啊,我跟你说,镇上王镇长也陪着来了,到你家没人,好几个人满村子找你呢,刚才王镇长还把我拉到一边嘱咐我,一定要好好跟你说说,咱们桃李镇怎么也得把这个资金争取来,镇上今年招商引资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可就全靠你了。”
“海洋啊,王镇长悄悄跟我说了,千万不能让她走了,不能去别的地儿,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住,只要把项目落在咱们桃李镇,要人力要物力,要什么政策支持咱都有。”
岳海洋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去,看看眼前一脸兴奋的岳有志,岳海洋手撑着腰,嘴里啧了一声,不禁摇摇头失笑。
熊孩子玩真的?
嗬,你说这都哪跟哪儿啊。有点懵。
☆、大手笔
徐年其实自己也没料想到这么个阵仗。
她昨晚在瀛洲下了火车,就打车先回祈安县城,在火车上晃了这一天一夜,先回到招待所休整一下,洗澡换衣服,睡一觉,再说随身带着那么多现金呢。
洗澡洗漱,火车上都没怎么吃正经饭,也就吃了些水果点心,就在招待所吃个滋润的早饭,舒舒服服享用了一顿豆浆油条小笼包,品尝了当地地道的豆腐脑,白生生的豆腐脑放上捣碎的鲜辣椒、花生、榨菜、香菜和白虾皮,浇上酱油醋和麻油,岳海洋以前就喜欢这一口。
吃饱喝足,心情大好地散步出门,跑去工地找岳海洋。
结果岳海洋没在,工地说他家里有事,这两天请假了。
“好像是跟他对象有关,”工头张叔徐年问,“你是他妹妹,你不知道吗,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
徐年:我知道个屁!
她只知道岳海洋三十岁这一年经历过一次退婚,而且女方家里好像不太讲理,自家退了婚还倒打一耙,四处造谣抹黑,搞得他那几年名声都不太好了。
至于具体情况,具体什么时候退的婚,徐年就不太清楚了。
岳海洋这个人,你说他大气也好,说他傻也好,事情过去了,他也不会到处去讲曾经订婚的对象不好。时过境迁,他自己都没怎么跟徐年提过,徐年还是听他妹妹海兰说了一些。
所以徐年那天在镇上,才会故意跟中巴司机和售票员打听。这会儿她一听说涉及“婚事”,立刻就坐不住了。
立刻回到招待所,拿钱,出发。
三十万现金,整整齐齐三十沓,两大摞,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找了个大点儿的背包一股脑扔进去,上边塞一件衣服遮挡一下,往背上一背,然后徐年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交通不便。
县城没有正规的出租车,有的就只有小三轮或者那种小面的,俗称黑车,没有正经运营证和统一管理,都是私自运营的那种。
她不敢随便上街租黑车,倒是可以坐客运中巴车到桃李镇,但是到镇上之后呢,她怎么再到东泉河村去?
徐年略一思索,就径直去前台,找工作人员打听政府招商办,随口提了句,说她想要投资。
第一招待所是干什么的,平常主要就招待政府机关的,敏感性、觉悟性还是有的,再说这是要挨表扬奖励的大好事情,马上就有一个青年工作人员过来,积极主动把她带去了招商办。
徐年琢磨着,要说三十万,也太拿不上台面了,于是招商办接待人员问她的时候,徐年张口说了一百万,又补充说后续效益好还可以追加。
招商办一听,大主顾啊,问她打算投资什么行业,徐年就说她已经有意向了,是桃李镇一个朋友邀请过来的,提了岳海洋的名字,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咨询当地的优惠政策。
虽然看她虽然年纪太轻,可说起投资话题态度从容,一些经济名词随口说来,关键人家带着真金白银呢,招商办自然不能怠慢,于是当徐年提出想先去跟岳海洋会面、考察一下投资环境的时候,招商办专门安排了一个副主任、派了车和司机陪同。
先到了桃李镇政府,镇上一听,好事啊,这笔投资怎么也得争取过来,于是陪同人员就又多了镇上的一辆车。
徐年知道这个年代大搞经济建设,重视招商引资,可其实,她也没想到热情度这么高。
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经过了“官方认证”,岳海洋总不能再质疑她“熊孩子”了吧。
想起被自家老男人当成熊孩子,徐年忍不住开始默默磨牙。
按照人家政府的工作惯例,一行人到了村里先找到村委,才浩浩荡荡找到岳海洋的家,农家小院子,四间小瓦房,家里没人,门锁上了。
村长大叔赶紧找左邻右舍一打听,说刚才还在家呢。
“好像去退婚了,是不是去南边赵三姑家了,刚才听村里人讲呢。”邻居的大婶说。
徐年:退婚?啦啦啦今天是个好日子……
岳海洋一路快步走回来,先在自家的巷子口看到两辆车,拐进小巷,老远就看见一堆人等在他家门口,有来客,也有左邻右舍看稀奇的。
而人群的中心,徐年穿着一条深蓝色及膝裙子,上边搭一件浅浅的湖蓝色小开衫,头发散开披在肩背上,十分简洁的衣着打扮,对比他前两次见到,竟多了几分成熟知性。
其实如果他懂,仔细看徐年还淡淡擦了口红,眉毛也修过了,十八岁的年纪不需要化什么妆,脸庞就更加娇美精神。
“来了来了,回来了。”瞧见岳海洋,老远就有村里人指着他。
“海洋啊,快来快来。”一个中年男人迎上来,很熟络地抬手拉住他胳膊肘,旁边的岳有志赶紧小声介绍说,这是镇上的王镇长。
岳海洋点点头,来不及客套,就被拉到了人堆里。
岳海洋不自觉压着眉梢看看徐年,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他门口,站在人群中心,面带一点恰到好处的矜持和疏离,微笑看着他。
这小妮子!岳海洋轻轻吁气,面色沉着地走了过去。
“哥。”徐年先开了口。
“你这四天,就跑回去拿钱了?”岳海洋口气中不自觉地质问,心说果然是个操心熊孩子,这年月,一个小姑娘也敢带着大笔现金乱跑。
徐年嘴角一弯,微笑默认了,浅浅一笑,便又恢复了刚才的矜持安静。
“海洋,你还真认识这么漂亮的有钱姑娘啊?”围着凑热闹的邻居大婶喊了一句,回头冲其他人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好看的城里姑娘,跟仙女儿似的,比我家画报上的人还漂亮。”
“婶子,她……”岳海洋语气稍稍一顿,“算是我们家亲戚。”
“你家还有这样的亲戚呀,以前没听说过。”
岳海洋说:“哦,我妈那边的。”
都知道他妈改嫁去外省了,他这么一说,别人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王镇长拉着他,老朋友自家人一般的口气,“徐小姐你们早认识了,不用介绍,还有这几位——”给他逐一介绍了招商办的两位和镇上另一位,说是什么办公室主任,然后又把他介绍给对方。
互相客套寒暄一下,岳海洋打开门,瞥了身边装模做样的安静姑娘一眼:“进来!”转身请一众客人进去。
一行人刚要进门,冷不丁听见有人扯着脖子喊岳海洋。
“海洋,海洋……”岳有财一边叫着,一边从人群中挤进来,满面红光冲过来,“海洋啊,我听说,来亲戚了?”
说着两眼在看向徐年,喜滋滋走过去,“海洋啊,你看你也不叫我一声,这是咱家啥亲戚啊?”
他自说自话地拉了下岳海洋,走到徐年面前,搓搓手:“哎,我说大侄女啊,欢迎欢迎……”
“王镇长,这位是……”徐年侧头问王镇长。
王镇长哪认识呀,转身又问岳有志,岳有志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岳有财就指指岳海洋,腆着笑脸说:“我,我是海洋他二叔,亲二叔。”
徐年还真不认识他。因为岳海洋这个二叔,在前世她和岳海洋结婚时就已经死了。然而这家人的各种德性她却清楚得很。
于是徐年一脸茫然,淡漠询问的目光看看王镇长。
王镇长感觉气氛不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探询的目光看着岳海洋,场面一时有点尴尬,岳海洋只好走过来。
“二叔,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这不是,听说家里来亲戚了,说要来给你投资当老板呢,我赶紧过来看看……”
“我妈那边的亲戚。”岳海洋平淡地打断他。
村长岳有志对两家的情况一清二楚,一看这情形,忙把岳有财拉过来:“哎呀有财,你啥事这么急吼吼,这么多领导,人家说正事呢。”
他把岳有财拉到一旁,一行人也没人管他,次序走进去了。
“我说有财,你啥时往跟前凑呢。”岳有志把岳有财拉到门口,埋怨道,“你说你也不瞅瞅火候,一堆领导,县里的,镇里的,我都没有说话的地方,你瞎喳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