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敞开,亮着灯,徐年走进去,周二伟拎着水壶从屋里出来,看见徐年忙站住了。
“徐总好。”周二伟解释道,“岳总喝了酒,我不敢让他骑车,就把他送回来了。”
“嗯,谢谢你。”徐年微笑点头,问,“你没喝?”
“我跟李军商量了,留一个人不喝酒,好有个照应。”周二伟摸摸头,面对年轻漂亮的女老板还有些拘谨,笑了下说,“岳哥今天高兴,关键是那个张技术员山东人,太能喝了,刘技术员酒量也不小,岳哥就有点喝高了,我寻思给他弄点开水准备着,他喝这样,夜里肯定得起来喝水。”
挺靠谱的小伙子,怪不得岳海洋看重他。徐年赞许地笑笑,问,“你家远吗,还得回去?”
周二伟说不远,有十几里路吧。徐年一听,就叫他:“这么晚了,那你先走吧,你骑摩托车回去,路上小心,我会给他准备开水的。”
“欸,那,辛苦徐总了。”周二伟答应着,出门走了。
徐年听着摩托车声音离开,关好大门,先去拧了个热毛巾,进到房间一看,岳海洋斜躺在床上,两只穿着皮鞋的脚搭在床边。
“喂,你喝醉啦?”徐年走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调侃。
“没。瞎说。”岳海洋含混答应了一声。
徐年抿嘴一笑,果然有点醉了。
她走过去,二话不说把热毛巾往他脸上一盖,看看他,这个醉醺醺的家伙脑袋晃了晃,自己抓住毛巾胡乱擦了两下。这下徐年心里有了点数,凭上辈子共同生活十几年的经验,是喝高了,差不多已经在吐酒和昏昏大睡的边缘了。
徐年拿走毛巾,看着他笑,这样的岳海洋,英俊的面庞平静放松,似乎带着几分孩子气,没有了他一贯维持的坚强沉稳,很可爱。
“给你倒水洗洗脚?”徐年问。
“不用,别管,不用管我。”岳海洋嘟囔。
“哦,”徐年顺从答应着,转身去给他倒水,厨房里倒了温水,稍稍放凉,端过来给他。
“哥,”她叫着他,“坐起来喝点水好吗。”
岳海洋睁眼看她,眼睛和面颊都有些酒后的潮红,定定看着,顺从地让她扶了起来,却摇摇晃晃从床上站了起来。
“年年,年年,”他两手握着她肩膀,神情认真而专注,“年年,你是年年……”
“对呀,不然我是谁?”徐年看着他笑。
“年年。”他忽然把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用力,也没有其他动作,就是紧紧抱着她,嘀嘀咕咕一直叫她的名字,“年年,年年……”
☆、33
“岳海洋,”徐年叫着他的全名,把脸贴在他胸前,“我是年年。”
他抱着她,静静地不动。
“岳海洋,”徐年两手圈上他的腰,“你喝醉了吗?”
“岳海洋,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依旧静静地没动,他抱着她,悸动。
片刻,眸光渐渐找回一丝清明,极度的自制力似乎重回到他的身体,岳海洋顿了顿,低沉暗哑地笑。
“小傻子,谁能不喜欢你呀。”
他用力抱了一下,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似乎要把她揉进胸膛,然后忽然放开,有力的手臂圈着她的背,拥着她往外走,走到里屋门口,打开门。
“乖,小傻子,你得回去睡觉了。”
昂?徐年傻眼地转脸,睁大眼看着他,这是什么……神转折?
“乖,回去睡觉,不用管我。”
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酒醉的他脚步踉跄不稳,眼睛潮红,后退,关上门。
就这么当着徐年的面,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徐年:……
臭老男人,这是在打击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心吗?
徐年退开两步,随意在椅子上坐下。岳海洋的屋子跟她一样,里外套间,然而他的房间布置更简单,里间一张床一个衣柜,外间一张写字台,几把椅子,简单的就像个临时宿舍。
刚搬来时,他给徐年的房子买了布艺沙发和茶几桌椅,自己这边则是能简单就简单,糙汉子节俭惯了也没那么多讲究,徐年呢也懒得管他,反正他早晚要搬到她那边去。
徐年坐在椅子上,看着里屋那扇关上的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曾经她一度以为,他在男女问题上洁身自好,是因为被窦月铃伤得太深,之后单身十年,身边也没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相识两年才跟她慢慢走到一起。
一个男人,不缺钱,长得帅,身边却长期没有女人,甚至让人臆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原来……这么难勾引。
徐年在外间坐了好一会儿,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似乎睡着了,偶尔还传来一两声鼾声。她去厨房拿了保温壶和水杯,放在写字台上,把灯留着,关上门离开。
这么一折腾,就很晚才睡,起的也就很晚,徐年睡醒时,窗外阳光明媚,看看时间,都已经快九点了。
那老家伙居然也没来叫她吃饭。
怎么地,昨晚的事心虚了?逃跑了?
转念一想,是不是也有可能,昨晚喝醉了,今天跟她一样,还在睡懒觉没起床呢。
于是徐年爬起来,刷牙漱口,梳洗打扮,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拿起手机决定出门。
这年代的手机还不是智能机,她也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拿到手里才看到有短信。
岳海洋:起来自己开门吃饭,我去厂里了。
徐年:……哼!
熟门熟路到他那边,她有钥匙,刚搬来那天就自己留了的,岳海洋也知道,于是开门进去,厨房锅里有小米粥,桌上有新炒的小菜和咸鸭蛋,居然还有葱油饼。
上一世两人共同生活时,他忙,她闲人一个,家里请了保姆,加上他后来生病,所以徐年知道他会做饭,偶尔亲自下厨给她露一手,但吃的次数不多,肯定不会让他每天辛苦做饭。
现在每天能吃到他做的饭,徐年就经常啧啧赞叹,居然一大早还做葱油饼,薄薄的巴掌大一片,炸的金黄酥脆,葱香浓郁。
吃过饭徐年去厂里,看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哥,你也太贤惠了?可以准备嫁人啦。”
岳海洋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闻言一抬头,给了她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葱油饼特别好吃,比买的好吃,我整整吃了三块。”徐年笑。
“外面买的油不好。”岳海洋重新低下头写字。
“哥,”徐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托着腮,两眼直勾勾看他,“你昨晚喝醉了。”
“嗯。放心没事的,以后注意。”
“……”徐年问,“你记不记得,你喝醉酒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岳海洋抬头问,“我记得周二伟送我回来,路上一直喊我,怕我从摩托车上掉下去,回来以后,好像,你给我倒水喝了对不对?”他摇摇头,自嘲,“人不能太自信了,就我这酒量,自己一直觉得挺厉害呢,酒场上没怕过谁,结果那个张技术员说他白酒二斤。”
“……”徐年郁闷了一下,一鼓作气,“你昨晚喝醉了,你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好听的话,你说你喜欢我。”
岳海洋写字的动作一顿,停了停,继续画了下去,半晌语气从容道:“不大可能吧,我记得我喝醉酒都不爱说话,基本上往床上一躺睡成死猪。”
徐年:“赖账不承认?”
“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岳海洋道,“你这样一个小丫头,就算有时候任性调皮吧,可是聪明懂事还有钱,整天跟在我旁边哥长哥短的,是个人都想喜欢你、疼你,我干嘛不喜欢你?”
徐年:这老家伙什么意思呀他?
混淆视听,偷换概念,难得糊涂?
“那就是说,”徐年趴在桌子上,慢悠悠拉长语调,“你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对。傻小孩儿。”岳海洋淡定地伸手拍拍她的头,正色道,“徐年,你得知道,像你这样一个年轻小姑娘,没人能不喜欢你。”
“但是,喜欢有很多种,你是否能分清楚别人的喜欢,和你自己的喜欢,你年纪小,起码在我眼里就一小女孩,有些事情,过两年长大了,你想法更多,你会懂得更多的事情。”
岳海洋不傻。
他感觉的到,徐年对他着某种依赖和好感。
可是在他看来,这样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懂什么呀,可能家里人也不够疼她,不怎么关心她,从家里跑出来,遇到他,有些依赖他,大概也只是小女生青涩懵懂的一点心态。
年少懵懂。过两年长大了,也许就过去了。
徐年:……我可去你的吧!
她阴恻恻看着他,心里转悠着各种坏心眼儿,琢磨着怎么收拾他。
岳海洋则埋头只顾写写画画,写了几行字,招手叫她:“过来看看。”
“什么呀?”徐年走过去。
“我琢磨着,我们这几天去这几家矿跑跑,把高岭土的供货定下来。之前为了方便试生产,我们不是从邻市进了一批高岭土熟料吗,太不划算了。现在我们煅烧车间也建好了,不用再采购熟料,直接从矿上进原料。”
他说着,随手把那几家可供考虑的供货单位圈起来。
“行。”徐年顿了顿,眼睛乜他,丢下一句,“工作狂。”
岳海洋追着叮嘱一句:“你去哪儿,这地方偏,一个人别乱跑。”
“工作狂真没劲,我不理你。我去逛街,中午不回来吃了。”徐年道。
她往外走,周二伟正好拿着几片新试产的彩色花纹瓷砖过来,见她出来忙侧身站到一边让路,表情拘谨:“徐总好。”
徐年斜眼看他:“周二伟,你这么毕恭毕敬干吗呀,我看你跟你那个岳总一样,死板无趣,呆头鹅,工作狂。”
说完扬长而去。
周二伟摸不着头脑,频频回头看看徐年的背影,走进办公室狐疑地问岳海洋:“岳总,徐总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跟我不高兴呢。”岳海洋笑起来,笑道,“你呀,可也是,就咱们这么个小厂,整天正经八百徐总、岳总的,你自己不嫌累呀。”
“不是,我寻思人前正式一点,你看没人的时候,我都叫岳哥来着。”周二伟摸摸鼻子,自己也笑了。
徐年从厂里离开,不知怎么心情其实还挺不错,骑摩托车出门,说去逛街,实则跑去瀛城办大事。
银行打电话给她,她那三百多万的银行汇兑,终于到了。
所以第一件事,取了一部分现金,钱一直不到,她身上现金不足,都不太敢花钱了。
然后跑去买车。她实在骑不好摩托车,交通不便,感觉没车就像没了腿。
遗憾的是没有现货。考虑到小县城不必太招摇,徐年订了一台最新上市的桑塔纳2000,时下车系没那么多,这一款可以说是比较常见的商务车型了,价位适中,不高调也不算低调。
下午高高兴兴回来,经过岳海洋住处的门口,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工作狂这个时间不应该在家呀,徐年就进去看看。
她随意把摩托车停在门口,就故意敲了两下,一推门,迎面看见岳海胜那张青涩腼腆的笑脸。
“徐年,你回来啦,快请进。”岳海胜笑着跑过来帮她拉开门,眼睛一亮称赞道,“你穿这个颜色真好看。”
徐年挑眉看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快请进,”岳海胜问,“今天出门忙什么工作呢,辛苦了吧?”
徐年:“逛街玩。”
可辛苦了呢。
岳海胜摸着脑袋笑,扭头冲屋里喊:“大哥,姐,徐年回来了。”
一抬头,正屋门一开,出来一个青年女人,徐年一眼就认出来,是岳海兰。岳海洋那一堆弟弟妹妹,要论相处,她也就跟岳海兰接触稍微多一点了,但因为距离远,其实也没有多深的交情。
徐年对岳海兰印象还行。这大概也因为,岳海兰是岳海洋唯一的妹妹,岳海洋对她挺好,她也比较听岳海洋的话。这姑娘不幸中算是幸运的,即使孤儿家庭长大,却也让哥哥养的活泼开朗,嫁的丈夫为人老实。
而岳海兰是这个年代典型的农村女性,她的思想大概就是,她一个出嫁女,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了,娘家她能帮则帮,帮不上就罢,而娘家的财产跟她就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