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长忙说那当然好,教学楼主体结构已经建起来了,接下来后期工程,本来也需要采购瓷砖建材。
三言两语,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王镇长一再表示感谢,又说等教学楼竣工,要请他们亲自莅临剪彩。
全程岳海洋陪在徐年身边,和煦微笑,绝不给媳妇扯后腿唱反调。
可是等王镇长一走,岳海洋就苦笑了一下道:“年年,我不是舍不得,你一张嘴就二十万,我们现在,摊子铺得太大,资金可够紧张的。”
“我也不是光给他捐款。”徐年抿嘴笑道,“一来这是你家乡,建学校是积功德的好事,要捐的,二来嘛,我们捐款了自然要宣传一波,据我所知,县里正准备新建一所高级中学,规模很大,今年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光是初步的校舍投资预算就八千万。我们这会儿捐款建学校,做了好事,名声也来了,你可以趁机把这个工程抢下来呀。”
“……”岳海洋脸色变了变,咋舌道,“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岳总,要有雄心壮志。”徐年笑嘻嘻拍拍他说,“吃肉谁不挑大块的,就算吞不下,我们也可以先拿下来,然后合纵连横,分一杯羹。这样的工程关系到方方面面,拿下来,干好了,以后我们的路子就宽了。”
☆、71
岳海洋没想到,这二十万捐款,经过省报和瀛城电视台的大篇幅报道,不光让他名声大噪,顺利拿到了祈安高级中学的工程,同时也让他跟老二岳海港彻底撕破了脸。
海防订婚时的事,吵了打了,但怎么也是亲兄弟,岳海港肯定不想离开岳海洋这棵大树,之后也期期艾艾地跟岳海洋示好后悔,表示自己喝醉了。
虽说那之后兄弟感情有些疙瘩,可好歹还有往来的。
捐款消息传出去没几天,岳海港和马燕红专门跑来瀛城,没去家里,跑去公司找到岳海洋,开口就是质问要钱。
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说你给学校捐款二十万,你咋想的捐给旁人,你给我多好呀。我们是亲兄弟,你都能给学校捐二十万,我现在要发家致富做生意,你给我点钱。我们没去家里,知道你宠着徐年呢,怕她不乐意,我们避着她不用让她知道。
岳海洋给这两口子气得笑了,笑完了问:“你们要多少钱?”
“我也不要多,不用二十万。”岳海港说,“大哥你看看老三,他现在建材店开起来了,很挣钱,整天牛逼哄哄的,兄弟几个就我最不行了,人家旁人看不起我,连带你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谁不知道我大哥是大老板呀。我现在打算买车搞运输,买个大货车,也就十几万块钱,这个你一定得帮我。”
“行啊,”岳海洋笑笑说,“那你等我慢慢攒吧,公司的钱都是徐年的,她才是老板,她的钱她想怎么捐怎么捐,可是我不能拿她的钱送给你。我呢,活该我倒霉是你大哥,我欠你的,我一个月工资一千,除去我自己吃喝花销,每个月给海盛生活费,也就没了,还得徐年贴补养活我。”
岳海洋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你回去等着,什么时候海盛大学毕业了,我不用管他了,我就攒钱给你买大货车,什么时候我攒到十几万块钱,就给你买。”
岳海港和马燕红开始听他一口答应,还挺兴奋,结果越听越脸黄。
听完了马燕红尖着嗓子叫道:“你直说就是不想给嘛,说这说那,平白无故的外人你都能给人家捐款二十万,亲兄弟你一分不给,你让别人评评理,也太绝情了,你还有人味没有。”
岳海港接口道:“就是呀,谁不知道公司你说了算,徐年都跟你订婚了,她一个女人,嫁进来就是我们岳家的人,她的钱还不都是你的。大哥你好歹一个大男人,你也长长骨气,能不能别什么都听徐年的,她一个年轻小丫头,你难道还管不住她。”
马燕红阴阳怪气道:“你这话说的,人家好不容易找个小十几岁的对象,又有钱,娇滴滴的,给谁还不得宠上头顶呀。可是你是大哥,谁不知道你现在是有钱大老板,你能给外人捐钱,亲兄弟你都不给,说出去人家说你岳老板发达了就六亲不认,太没人情味了。”
岳海洋点点头,默了默,半晌道:“海港,爸死得早,我自己觉得我应该照管你们,这十几年就算吃苦挨累都没怨言,也从来没指望你们对我有任何回报,我怕你们一个个混成下三滥,让爸九泉下也不能闭眼。现在我给你娶妻成家了,我也尽到了当初对妈、对你们的承诺。你既然觉得我这个大哥不好,以后就别理我了吧,是好是坏日子你自己过。”
岳海港跳起来喊:“大哥,你这话啥意思?你做这么绝,要跟我断绝兄弟之情了?”
岳海洋说:“字面意思。”扬声吩咐外面,“叫两个保安进来。”
然后平静问岳海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把你丢出去?”
岳海洋如今经多见广,尤其进入工程行业以后,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什么人他没见过,什么场面他没经过,他现在终于可以理解徐年有时候那种看透世人的轻蔑眼神了。
岳海港两口子眼看要被赶出去,一肚子憋屈,马燕红出了办公室的门,往地上一坐,就放开嗓门大哭起来。
“啊呀呀,我倒的什么霉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呀,嫁到你们这样绝情绝义的一家子,男人没出息,亲兄弟都看不起我们,亲大伯子都欺负我呀……”
岳海洋皱眉,冷眼看着她泼妇打滚那一套。
正打算叫人把她丢出去,一抬头瞧见徐年来了,小香风套裙,红底高跟鞋敲着走廊,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呦,这谁呀?”徐年走到跟前停下,就用那种玩味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的马燕红,抿嘴一笑道:“嫁错了人是吧,男人不好,大伯子不好,妯娌也不好,你真是命苦。”
马燕红:“……”嚎得更大声了。
“别哭了,”徐年依旧笑眯眯道,“这么不好的婆家,我给你出个主意,赶紧离吧,都这样了你还不离,赶紧离婚换个好的呀。”
马燕红一噎:“……”
“要不你先离?”徐年笑嘻嘻指了指岳海港道,“别委屈人家了,你先离,你离了,我就考虑给你二十万,你另娶个别哭得这么难听的。”
岳海港张口结舌,老半天没说出话来,看样子还真……动摇了。结果马燕红急了,爬起来拉着岳海港就走,也不用人催,跟后边有鬼追似的。
徐年翻了个白眼,摇曳生姿地经过岳海洋身边,进了办公室。
岳海洋站在门边憋笑,掩饰地轻咳一下,进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隔绝走廊里一堆视线。
他这是工程公司,一堆臭男人,一个个瞅见美女眼睛都能放光,就算知道徐年是后台大老板,不敢造次,耐不住各种放光的眼睛追着看。
徐年走进去坐在沙发上,见他关了门,便踢掉高跟鞋,舒舒服服地把两条腿翘到沙发上。
“哎,我们徐总也会到公司来?”岳海洋走过去坐下,很自然地把她两条小腿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按摩。
明明是个懒性子,还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不过搭配这身衣服的确漂亮。
“知道他们来了来帮我?”岳海洋大手揉着她的小腿,笑道,“放心吧,你男人没那么弱。一个人,可以仁义,但不能包子。”
“我有工夫专门来帮你。”徐年切了一声,笑道,“逛街买零食路过,遇到张叔告诉我有人来闹事,我跑来看热闹的。”
岳海洋表示心累。
徐年知道他最近资金紧张。可她现在改主意了,如非特殊情况,比如他的确遭遇困境了,她不打算再买彩票。
她谋划的,一直是房地产。
做这一行,就没有资金不紧张的,恰恰也是解决资金的过程,让岳海洋一步步历练,一步步从最初的三四十万投资,发展到现在的规模,短短一年多,瀛城市民营企业也算有他一把椅子了。
尤其拿下祈安高级中学的工程后,他们在工程行业的影响力,一下子壮大好多,找上门来想从他们手里合作分一杯羹的,往往都是有名有姓的公司。
工程有工期,他们目前的能力其实也吞不下,而岳海洋在这种合作共赢过程中,手里握着话语权呢,隐隐已经有了几分“带头大哥”既视感。
在别人看来是事业成功,而在徐年看来,这才哪里呀,这才只开了个头。
她现在觉得,他们的事业基础已经够好了,已经得天独厚,就让这个男人去经历、去历练、哪怕犯难碰瓷走弯路,都是必要的磨砺,去一步步壮大好了。
97年春节前,徐年满二十岁。因为去年她吓跑媒人的“豪言壮语”,之后几次打电话,大概都得听吕恒兰骂几句,春节前又因为“回不回家”的问题被一顿臭骂,徐年索性决定不回去了。
海防结婚了,经过岳海港的事之后,岳海洋便撒手不再管岳海防,过年也让人家小两口自己过了。岳海盛放寒假倒是回来过年了,实则自己不愿意到瀛城来,徐年呢也不乐意他来,也就在家过了几天就返校了。
于是就只有岳海洋和徐年一起过年,回老家村子一趟上坟,也没多停留,公司放假,两人在瀛城享受了一个甜蜜二人世界的新年。
这一年的冬天贼冷,徐年又是冬眠属性,就不爱出门,除了岳海洋必要的出门应酬,两人就窝在一起腻腻歪歪,愣是把大冬天过成了春意盎然。
偏这姑娘又野,什么都敢尝试一下,鸳鸯浴什么的早就是小意思了。年三十晚上她吃着零食,看着岳海洋在厨房忙碌剁馅儿,准备包饺子。
这男人,活得越发神采,越发自信沉稳,徐年看得入了神。
结果这姑娘看着看着,靠在厨房门口很不正经地来了句:“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哥,你这要是不穿衣服,只穿个系带小围裙,就更有那味儿了。”
岳海洋手一抖,一刀剁偏了,剁在旁边空的案板上。他索性停下来,扭头看她。
结果徐年一脸纨绔恶少地给他抛了个媚眼。
岳海洋脸上一热,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老男人还害羞了。”
“……”岳海洋拿起刀,又放下,随手脱掉围裙,决定让她切身体验一下。
于是这一年,年三十的饺子就包的晚了。屋里开着暖气,徐年被老男人一把捉过去,熟练地剥掉她身上的家居睡衣,还认真给她穿了个系带的小围裙。
“我是说,让你穿给我看……”徐年挣扎了一下,然而战斗力不在一个级别,很快就被对方轻易制服,任人宰割了。
真的任人宰割啊,字面意义,俘虏没人权吗,他把她放在料理台上,怕大理石的料理台冰,居然还贴心地给她铺了大毛巾,然后,尽情欺负人。
“哥啊,亲哥,我投降了,投降,以后保证不敢了……”
她肯求饶,老男人却不肯心软。在一起的日子长了,某些事对他来说渐渐变得从容,少了一份急切,却也越来越从容享受。
被欺负透了的徐年软哒哒被他抱回客厅,放在沙发上,良心发现地给她裹上一条毛毯。
“哼!”战败方徐年扭过头,皱着鼻子坚贞不屈,她是绝不肯跟敌人认输的。
“死丫头,”平息下来的岳海洋摸摸她的头,揶揄道,“农村有一句土话送给你,光腚惹马蜂,能惹不能撑。”
“臭老男人。”徐年用力哼了一声,“农村还有一句土话送给你,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早晚一天轮到我收拾你。”
“行。”岳海洋笑起来,笑着说,“尽管收拾。反正老男人早晚死在你身上。”
“行。”徐年同样的口吻还击道,“反正你比我老,等你先死了,那么多财产全是我的,我就用你挣的钱,多养几个年轻俊俏的小白脸。”
“你等着,等我七老八十也照样收拾你。”岳海洋一伸手,作势要打屁股,徐年吓得赶紧裹着毯子滚到另一边。
决定了,从明天起他要每天锻炼健身,老了也要老当益壮,陪她长命百岁。
☆、72
97年春节过后,公司办理一笔数额较大的融资手续,需要徐年本人出面。
这个年代的经济法规和操作还不是那么详细健全,手续繁杂,徐年拥有公司百分之六十股份,是实际控股人,岳海洋百分之四十,而两人又都属于独立股东,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实质关系。
所以这种重要文件和手续,就需要徐年本人出面。不止这一回,公司有些事总要她这个“大老板”到场的。
徐年懒,没耐心应付,干脆就说她满二十了,要不领个证算了,这些琐碎烦人的事务她是不是就能都推给岳海洋了。
岳海洋黑人问号脸:难道不应该先拜访岳父岳母、正式登门提亲吗?
岳海洋想领证。可他却不想这小祖宗为了偷懒省事儿,就随便跑去登记结婚,那种口气,就跟她上街买个零食一样。
人生大事,是不是也应该正式些,需要仪式感。
徐年扁扁嘴,说那就再等等吧,等她把“登门提亲”安排上日程。
至于具体什么时候,这姑娘当时啃着糖醋排骨说,起码等到她妈不是一打电话就骂她的时候。
一晃98年春,徐年离开家也两年多了,吕恒兰打来电话,说家里出事儿了,徐树民生病住院了。
徐树民虽然生活方式不是太健康,抽烟喝酒打扑克,不怎么养生运动,可毕竟是干体力活的工人,年纪也才四十几岁,身体一直还是很好的。所以徐年一听就担心了,赶紧问怎么回事。
吕恒兰说,气的。
麻纺厂改制,资产清算拍卖,徐树民和吕恒兰双双下岗了。工人们眼看着铁饭碗砸了,一家老小没了生计,自然不甘心,闹起来,几百号工人四处投告诉求,闹了好一阵子。
然而大势所趋,该下岗还是要下岗,年轻听话、容易培训转岗的工人,新老板还愿意吸收一部分再就业,像徐树民这样年龄偏大、还组织工人封堵厂子、带头闹事的,第一批开了。
国营企业呆了大半辈子了,别无所长,现在下岗什么也没有了。徐树民打击不小,当天跟几个老工人摔酒瓶骂娘,一直喝到大半夜,才摇摇晃晃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凌晨五点多被紧急送进了医院,胃出血,差点没命。
医生说,喝酒喝的。
实际上在97年底,麻纺厂就已经全面停产了,工人每个月发一百五十块基本生活费,有时还拖欠,吕恒兰每次跟徐年打电话,大概都要嘱咐几句“挣钱别乱花都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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