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吧?”他缓慢地,一字一顿重复她的话,语气带着宠溺。
他拇指轻轻一压打火机,噗嗤,一簇小火苗蹿起,照亮两人的眉眼。
钟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过了两秒,她睁开眼睛,鼓起腮帮,呼地一吹,火苗熄灭。
“让我猜猜你许了什么愿。”周时放拇指轻抚微微发烫的打火机,面带思忖。
钟瑜不相信,“你还会读心术。”
话音刚落,眼前光线忽然一暗,周时放俯身凑近她,压低声线,“不要动。”
“让我听听,你刚才许了一个什么愿。”
不远处淡淡的路灯光线漾进男人漆黑眸底,他带着笑,眼尾微弯,视线若有实质,带着压迫和窒息,无孔不入地包住她。
钟瑜直直定住他,雨水从他的额头落到眉骨,轻扫过那双黑深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一滴一滴掉下来,最后落在唇上。
沾了水的唇瓣,鲜艳欲滴。
别样诱惑。
她咽了咽喉咙,第一次发现,周时放长得这么……可口。
短短的几秒,他说完,刻意停顿了下,似乎注意到她的反应,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手臂轻轻抬起,落在她头上,钟瑜还未来得及想明白,眼前一掠,他的手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笑得风流又媚惑,“我听到了,你今年的幸运之神告诉我,你缺一个男朋友。”
“他还说……”他故意压低嗓音。
媚惑这个词怎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而且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以前没有察觉到周时放还有这么一面?
可能是因为灯下桃花艳艳,染上了他的眉眼?
钟瑜满脑子都是这些古怪的问题,也就自然而然没有听到周时放在说些什么,忽然他眉心浅皱,手指抚上额头,压不住的痛苦。
钟瑜也发现了异常,但鉴于这人平常的不正经样,她也没太放心上,只以为他又玩什么把戏。
她正在想着的时候,手臂猛地被他拉住,紧随而来的是,面前的男人身体向后踉跄几步,钟瑜受不住力道,被他连拖带拉了过去,莫名其妙摔进他怀里。
她双手撑着他胸口,以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尴尬姿势,半趴在他身上。
周时放背抵着墙,低头望着她,笑的有气无力的样子,“这种时候了,你还吃我豆腐啊。”
“?”
半秒。
“!”
不要脸三个字不贴在他脸上真是太名不副实了。
“我好像头晕症犯了,”他身上湿哒哒的,钟瑜有些难受,站稳脚,听他说道,“没带药,不知能撑多久。”
“头晕症?”她不知道他有这种病,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朦朦胧胧的光下,脸色比平常惨白很多,嘴角浮起的笑容也是那样苍白无力。
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心疼,产生保护欲。
“怎么会突然得这个?”她翻手机,找电话,“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男人虚弱的笑着,“老毛病,嗳,”他叫她,手伸过来,轻捏住她的手臂,将人往里拉了一点,“被雨淋湿了都不知道。”
她现在心里哪管得了那么多,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唬人的,是真的生病了,可周时放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还存着心逗她似的,“你真的不想听听幸运之神说了什么?”
钟瑜低头翻找通讯录里的电话,她病得少,一年到头去医务室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像这种突发状况更是没有,平常没在用紧急电话,也忘记了那时候存下的备注名叫什么。
她在干着急,他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钟瑜被他吵得烦,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发火吧,只好忍了,敷衍道:“什么?”
“那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他突然放低声音,钟瑜感觉耳朵一热,顺势抬头看向他。
男人逆光靠着墙,灯光落在那张瘦削苍白的祸害脸上,给人一种强烈的,病美男既视感。
映衬着那株灼灼的桃花之下,画面竟意外有几分美感。
她满脑子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手臂再次被微凉的指腹覆上,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周时放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将她整人拉进怀里,低头,嘴唇凑近她耳边,用极致蛊惑的声音,像是诱拐不良少女的坏叔叔,那种痞气的语调。
“幸运之神说,你该找个男朋友,最好像周时放这样的。”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钟瑜心猛的一颤。
可这人还不知道消停,用更低哑的嗓音诱惑道:
“所以,你觉得我这样的做你男朋友,合格吗?”
她忽然有些心动,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又觉得不够正式,“那你再等我两天给你答复好不好?”
笑意一点点染上他的眉梢眼角,他点点头,“好,我等你。”
后来他打了电话让室友来接他回去,她想等到他室友过来,他垂着眼,目光不露声色在她身上游移了几秒,似乎在想着措辞如何温和地提醒她。
想了几秒钟,说道:“那你要不要先去楼上穿个外套再下来?”
钟瑜这才注意到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刚才因为看到他太过开心喜悦而压根忘记了这个事。
她忽然觉得一阵羞燥,恼怒瞪了眼他。
周时放低头轻笑了一声。
第一次见她害羞。
还真别说。
……怪可爱的。
钟瑜招呼也没打,转身逃也似的跑进楼里。
望着她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莫名冲动之下,周时放叫了一声:“钟瑜。”
女生停下脚步,侧过脸,带着疑惑。“嗯?”
“生日快乐。”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手,“晚安。”
钟瑜扬起嘴角,眼睛如月牙般浅浅弯着,也抬手朝他挥了挥,“你也晚安。”
第38章
似乎还能闻到多年前那晚雨后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的花香,路灯下一树树桃花艳艳灼其华,染上他的眉梢眼角。
他低着头,嘴角含笑,自有一股风流多情从眼里晕染开。
脑海中的身影和面前的男人画面重叠,一样是这双多情的眼,而现在却多了几分沉郁和痛苦。
往日的欢喜不复存在,今时今日心情如此复杂。
她脑海空茫茫,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爱过,诚然是爱过的。
时至今日,也没后悔在那样美好的年纪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能被那么多人喜欢,固然有他很多优秀的地方,这不得不承认。钟瑜想,他可能适合做朋友,做偶像,做天上的启明星,茫茫大海上的灯塔。
但是他太高高在上了,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性格,让他很难站在另一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她曾尝试将他摘下来。
也曾打破自己,为了他妥协、放弃,甚至是失去自我,只为能与他同行。
她就想,既然不能拉他到她身边,那就她过去,辅佐他的事业,同他一起进退。
这样做的结果呢?
得来的是猜疑,最后是一纸离婚协议。
她努力了,最后也失败了。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只适合万人追逐的偶像。
启明星。
不是丈夫。
那个能跟她携手共进退的,一起成长的男人。
心跳尤在耳边震荡。一秒,两秒,三秒。寂静将时间无限拉长。
小小的狭窄空间,她困在他和墙壁中间。
周时放不动,也不走。
他一瞬不瞬看着她。
眼底瞬息万变,钟瑜看着这双被人称为“最会演戏”的眼睛,一点一点染了红,像是绷不住感情,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又碍着面子说不出口,眼睛却先一步出卖了他。
钟瑜又想到往日,他一犯病,手指抵着太阳穴,就喜欢抱着她往怀里蹭,撒起娇来要人命,“头又晕了,小鱼,你帮我揉揉,揉揉就好了。”
他一撒娇,她就受不了。
以前看过他演的电影,一部文艺片,他演一个小奶狗,与戏里的女主演姐弟恋,里面也有男主为了女主争风吃醋,爱撒娇的很,但都没有他在她面前的十分之一。
向晴问她,你男人电视上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怎么不吃醋?
她笑了笑,拿这部影片举例子,“你看,他在我这儿是十分满分,一颗心都在我这儿了,我要在吃醋,是不是显得太小气?”
更何况,那只是演戏而已。
如果连戏里和真实都分不清,那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
那时候他们结婚才半年,即使不受袁淑玫待见,她依然对他们的婚姻信心满满。
对他的爱,信心满满。
钟瑜已经问过他感冒了,他的反应冷淡,显然是不想多提及,她也懒得管闲事,又不是小孩子了,一感冒还得让人哄着,更何况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朋友?
其实钟瑜自己也不知道,都这样了,还算不算朋友,她私心觉得,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关系这么不尴不尬的。
如果再推远一点看,那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刚巧电话进来了,打破沉寂,钟瑜暗暗呼出一口气,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低声说:“我拿下手机。”
周时放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手掌轻轻一用力,撑了撑墙面退开到旁边。
面前的灯光再次明亮起来,钟瑜得到解放,连忙翻出手机放到耳边,“喂?”
打电话的是杜东来,他在包厢里点好了东西,左等右等没等到他们回来,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过来。
钟瑜对那边说了声“这就回”,挂了电话。
想必周时放应该听到电话内容了,她也没解释,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包厢走去。
周时放慢慢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会儿,钟瑜感觉不对劲,转头看了一眼。
周时放倚着墙,手指抵着太阳穴,眉心皱成一个川。
不说她也知道。
都发烧了,不在家好好呆着出来干什么?
钟瑜嘀咕着,但这会儿也不能见死不救,走回去问:“药呢?”
“车上。”
钟瑜:“你先回包厢,钥匙给我,我去拿。”
周时放看了眼她,“车在你家门口。”
“……”
一阵沉默。
钟瑜没好气瞪了眼他:“那现在怎么办?”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钟瑜实在搞不明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好了。”周时放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搭上来,有气无力的说,“扶我进去,药……”
他侧头深深看了眼她,眼底有光流动,轻轻的说,“让人送过来就是了。”
杜东来看到周时放被钟瑜搀着进来,吓了跳,忙拉开就近的椅子,“怎么了?”
周时放松开钟瑜,自己扶着椅背绕过去坐下,笑得风轻云淡,“没事儿。”
不管再如何掩饰,苍白的脸色到底出卖了他。
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是生多严重的病,也只肯偎在钟瑜怀里,对于别人,休想看到他半点脆弱。
要是别人就混弄过去了,毕竟杜东来是医生,仔细瞧了眼他的脸色,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弱啊。”
周时放眯了眯眼睛,来了兴趣,他拿着烟,轻轻磕了磕桌面,“接着说。”
杜东来在旁边坐下,示意他把手伸过去。
周时放照做。
杜东来将手指按在他脉搏处,周时放笑:“你这还懂中医搭脉?”
杜东来嘿嘿笑了声,“略懂一二。”转而神色恢复了些,“晚上是不是盗汗,畏冷,容易感冒,还时不时伴有头晕症状?”
周时放收回手,歪靠着椅背舒展一双长腿。
杜东来沉吟半秒:“你这病应该是由来已久了,说到底是先天不足,只能通过食疗和药疗调养生息,若要根治,恐怕需要时间。”
他说的委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周时放最清楚。
调养哪能那么容易。
他笑一笑,将烟往嘴里含了一口,侧头看了眼旁边的钟瑜,她似乎有些发呆。
他偏过头,又往嘴里送了两口烟,烟雾缭绕里,无声地笑了笑。
像是将苦涩和怅然都咽进了肚子里。
杜东来给周时放提了几点建议,他默默吸着烟,静静听着,好半天没开声。
他今天烟抽的有些凶,可能是头晕的厉害,身体也难受,只能靠抽烟来维持精神。
先天不足这是真的。
钟瑜想起一件事,是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周家长辈聊闲话,提过一嘴。
袁淑玫头胎七个月时被商业竞争的对家找人投毒,后来孩子引产了,她卧床大半年。
周时放是第二胎,虽然营养品吃的不少,但到底经不住第一胎那么折腾,那时候袁淑玫身子骨差,吸收也不好,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周时放先天营养不足,娘胎里没呆足日子就出来了,早产儿,体质虚弱,周家撒了大把钱财费尽心血才保住他一条命。
后来发了一场烧,显些夺去了命,头晕症就是那后来留下的。
也因此,他在周家的晚一辈里是最受宠的,被惯的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想来,也就周家那样的人家才养得起他这个矜贵任性的少爷命,要是换成别家,可能早就不行了。
这些,周时放自然不会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