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姐姐身上的这个我见过。”殷秋水突然道。
冬夏垂下眼去:“我身上的什么?”
“就是这个。”殷秋水用手指了指冬夏侧腰,“这个记号一样的东西,我在想带走我的那两个人身上见过的。”
冬夏倏地坐直了身体:“真的?”
早在第一次沐浴的时候,冬夏便发现自己身上长着一块胎记模样的东西。
就形状来看,似乎像是一朵红色的花,花瓣花萼都清晰可见。
冬夏起初以为是刺青,认真摸过后才发觉并不是,便以为是天生的胎记,便没有对黎清提起。
不提的另一个原因也很简单,冬夏每每触摸它都觉得心中带着反感,更不想被他人看见,自然不愿意对黎清提起。
但若是有人拥有和她相似的记号——这或许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胎记!
“嗯。”殷秋水认真地点头,又揪着眉头仔细地回忆了片刻,才道,“但他们的记号不在这个位置,而且颜色和姐姐的不一样。我太害怕了,只能想起来这些……”
“已经很多了。”冬夏摸摸殷秋水的头发,将重新靠过来撒娇的小姑娘抱住,稍稍往后仰了仰头,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的呆。
等夜深将殷秋水哄睡以后,冬夏将钱多多给的令牌揣进怀里,再将殷秋水给的金属片往脖子上一挂,毫不犹豫地再度出了白楼。
两名守门弟子正在盘腿打坐,冬夏蹑手蹑脚从他们中间过去,竟全然没有惊动他们。
轻舒了一口气后,冬夏便朝着白日里那两个青年带着殷秋水一路赶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脚步轻盈,又巧妙地将路线没在暗影之中,像是夜里一阵不引人注意的微风。
作者有话要说:黎清:逃跑就打断腿。
黎清:……嗯,回来了,那我也回去。
黎清:……在洗澡,我等等再来。
……
黎清:你果然是要逃跑:)
☆、第7章
刚要离开白楼时,冬夏的心脏还紧张得砰砰跳,等走了一小段后,这紧张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她心中潮水般退了出去。
她放轻脚步行走在黑黢黢的步道上,只有月光和偶尔的长明灯点亮她的侧颜。
托了手中那金属片的帮助,她确实没有惊动任何人。
城不算太大,冬夏在白日将殷秋水救下的地方止步,左右观望一圈后又向前走去。
虽然没有确切的目标,但也不算太难找。
毕竟这些拐子做的事情见不得光,选择的落脚处也一定是个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再者,他们丢了人,这会儿应该相当警戒,说不定还有人特地放风。
照着这两条标准,冬夏沿着大街小巷转悠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终于瞧见了一丝端倪。
只有月光的青砖巷中,冬夏见到一个人正坐在某扇院门旁边喝酒。
那不是什么好酒,他喝得也很急,大半都顺着下巴洒在了身上,一幅借酒浇愁的烦躁模样。
冬夏想了想,弯腰将鞋脱了放到阴影里,赤足往那人走去。
离得近了以后,冬夏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正是白日里谎称自己是殷秋水哥哥的其中一名青年。
冬夏并不急着上前或是离开,她仗着对方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堂而皇之地在原地又观察了会儿。
正如殷秋水所说的那样,青年脖子下方靠近衣襟的地方,隐隐约约可见一块记号,虽然只露出了一小半,但冬夏也能认得出来。
那同她身上印记极为相似,只是更为张狂、且是墨一般的黑色。
两道印记太过相似,说没有联系都没人会信。
青年并不仅仅是在喝酒,他饮酒的行为更像是打发消磨等待。
与此相对的,是他每隔一小会儿便不耐烦地看一眼时辰的动作。
他在等人。
冬夏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坚定地蹲守起来。
夜已深,冬夏近来总是很早便被黎清催着歇下,这会儿对于她来说早该是入睡的时辰,少不得掐掐自己的脸蛋提起精神来盯梢。
蹲到冬夏腿都麻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时候,才有说话声传入了她耳中。
“怎么才来?我在这儿都快等到天亮了!”
“城里来了大人物,不得怠慢。”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什么急事要见我?长话短说。”
冬夏精神一震,睁大眼睛看向不远处多出的一个人影。
——不是那驻扎本地的谭姓主事弟子是谁?
“今天在城里逮住的一个小丫头叫人救走了,”饮酒青年大着舌头道,“那可是上好的货色,没了她我不能交代,你看着办吧。”
谭姓弟子不耐烦道:“少了一个就少一个,你可知道今日来城里的人是谁?若是叫他知道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饮酒青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大人物不都是你招待的?往日里你平白从我们这儿拿了这么多好处,总得派上点用场。一个能看的货色也交不上去,你我难道就会有好果子吃?”
谭姓弟子没说话,但冬夏能看见他不悦地绷紧了脸。
“我找你,是因为救小丫头的人和你认识。”饮酒青年稍稍放缓了语气,“我的人一路跟着她,看着她带那小丫头进了白楼里——你敢说你不知道那是谁?”
“是她?”谭姓弟子皱了皱眉,短暂踟蹰后还是摇头道,“不行,她是和那位一起来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贸然行动。”
“又不是让你动她,她岁数太大,当不了鼎炉。”饮酒青年道,“把她身边那个小丫头带来交给我就行,用什么办法骗过那位大人物随便你。”
冬夏听到这里,脑中忽然扎入一阵贯穿似的尖锐疼痛。
初次听闻的“鼎炉”二字像毒刺一般戳进了她心头。
等她按着额头挺过这阵莫名的头痛以后,谭姓弟子和饮酒青年的对话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好,我去办,但你安分一点,惹了麻烦咱们一起死!”谭姓弟子低声威胁道。
“我还没活够呢。”饮酒青年嘲讽地挥了挥手,“倒是你这样名门正派的弟子,名声比我这种混混重要得多吧?”
两人互放了一通狠话,最后谭姓弟子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
冬夏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扶着墙缓了缓酸麻不已的双腿。
不知道谭姓弟子是不是打算连夜将殷秋水带走,如果他真要现在就动手,那她就算拔足狂奔也是赶不上回白楼的。
再者,虚张声势这招用了一次,第二次未必还那么好用。
黎清还没有回来,冬夏和殷秋水绑在一起也不是谭姓弟子的对手。
冬夏飞速思考一个能解决眼下危机的法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中的令牌。
虽说修仙之人赶路速度很快,可即便砸碎这块令牌,也不知道钱多多要花多久才能赶到救人,只能当最后的法子了。
等待腿部异样过去的几个呼吸间,冬夏脑子里已经转过了万千念头。
既然谭姓弟子不想自己暗中和人拐子勾结的事情暴露,那唯一能阻止他的就是这一点了。
只要能让他生出一丝疑神疑鬼的心理,将他在此处拖上一小会儿,冬夏便能赶回白楼。
再多找几个借口将白楼里其他的修仙弟子喊起来聚集,谭姓弟子便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出手。
简单的计划在冬夏脑中迅速成型,她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半碎瓦罐上,上前两步将瓦罐举过头顶,使足力气往一处很适合隐藏身形的角落抛了过去。
哗啦一声,瓦罐落地碎开的声音几乎如同一记惊雷。
只三五个呼吸的时间,谭姓弟子便匆匆赶回,他惊疑不定地和从门外跑出的饮酒青年对视一眼:“这里有人!”
“那他肯定听见了你我的对话,”饮酒青年阴恻恻地道,“非灭口不可了。”
谭姓弟子面色难看地转开脸去。
他虽然没有说话,却仍然抽出了自己的剑,朝着瓦罐摔落的方向疾步而去。
冬夏握紧钱多多的令牌,几乎是屏着呼吸看谭姓弟子一步步靠近。
他的视线左右移动,谨慎里带着一丝杀意,却没有一处明确的目标,显然尚未发现冬夏的存在。
冬夏谨记着殷秋水所说“被人碰到便会失效”的这一条定律,悄无声息地将背脊同墙壁贴在了一起。
谭姓弟子绕着碎瓦罐转了一圈,神情凝重道:“没有足迹,或许是个高手。”
“高手会不小心打碎罐子?”饮酒青年反驳,“找不到偷听这人,今晚谁也别睡,你我分头去找,他肯定跑不远!”
谭姓弟子应了一声,提剑离开前还扫了一眼地上碎片。
冬夏捏着鼻子看他们俩朝着两个方向远去,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正当她要蹑手蹑脚地回白楼的时候,挂在胸前衣襟内的金属片突然微微一烫。
冬夏下意识捂住被灼了一下的胸口,心脏往下狠狠一坠,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这块铁片模样的东西一直微凉,贴身带着也不觉得难受;陡然这一烫起来,便好像是某种预警一样。
眼角余光扫到谭姓弟子刚刚离开的方向闪现出一点黑影,冬夏想也不想地起身便拔足狂奔。
——果然,这金属片不知道怎么的失效了!
冬夏是个凡人,这一下气息失去遮掩,被修仙之人发现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谭姓弟子追了两条巷子便将冬夏堵住,他黑沉着一张脸,在月光暗影的分割下显得格外阴森:“是你在偷听?”
“偷听?”冬夏心脏砰砰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将手背到身后,笑道,“我缠酒,让黎清陪我出来找酒买。”
谭姓弟子紧盯着她:“那仙尊人呢?”
“谁知道呀。”冬夏撇撇嘴,“他说突然有些急事要处理,让我在这儿等一等,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半天也不回来,我腿都等麻了。”
谭姓弟子朝冬夏走了两步,神情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仙尊就这么将你扔在半夜三更这里?”
“倒也不算扔下……”冬夏坦然地将身后的手拿出来,给对方看自己掌心的令牌,“黎清给了我这个,说有事摔碎,他就立刻会赶到啦。”
“……原来如此。”谭姓弟子慢慢地道。
“那谭师兄在做什么?大半夜的还提着剑,是要追捕什么犯人吗?”冬夏好奇地问。
“正是,”谭姓弟子哑声说,“是个……非常重要的犯人。”
冬夏一笑,刻意熟稔地道:“这样呀,谭师兄也辛苦了,不如一会儿黎清回来,我让他帮忙也找找?”
“不必,”谭姓弟子摇摇头,“仙尊迟迟不归,我先送你回白楼,外面到底不安全。”
“我有黎清给的令牌呢,不怕的。”冬夏笑吟吟道,“谭师兄不如还是告诉我哪里能在这半夜三更买到紫霜酒吧?”
谭姓弟子神色莫测地凝视了一会儿冬夏的笑容,收起了剑:“……好,我带你去。”
“远吗?”冬夏轻快地问着,像是毫无戒心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很近。”谭姓弟子目光闪动,在冬夏靠近到五步之内时,骤然拔剑出鞘,剑尖带着一点叫人发寒的银光直取冬夏的手腕,看动作竟是要将她的整只手连着令牌一起留下!
谭姓弟子发难骤然,冬夏的反应却比他更快上两分。
在对方抽剑之前,冬夏已经毫不犹豫地将令牌往一旁的墙上狠狠摔去。
谭姓弟子大惊失色,剑势立刻拐了个方向朝令牌追去,妄图在令牌被砸碎之前将其截住。
冬夏选的角度却很刁钻,是他这一招根本来不及抢到的位置。
就仿佛她在他出手之前已经看透了这一式剑招的全部奥妙一般。
眼见着招式已老、无力回天,谭姓弟子目眦欲裂地张口大喊:“不!!”
令牌几乎像是慢动作一般在他眼底一寸、一寸地朝墙壁砸去,眼看就要粉身碎骨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凭空出现,将令牌拦了下来。
谭姓弟子居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这气只来得及松到他听见冬夏惊喜地喊出“黎清”两个字便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冬夏是当真高兴得喊出了声来。
原本她只寄希望于这一砸能将谭姓弟子吓走,再等钱多多前来行侠仗义,谁知道黎清真在这时候赶了回来。
“你需要我,只要喊我的名字即可。”黎清将令牌没收,看向冬夏,“又何须这令牌。”
冬夏左耳进右耳出,连蹦带跳地上前两步就扑到黎清身边抱住了他的手臂:“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别说一个冬夏,就算是一座山峰迎面倒下,黎清也不会移动一分脚步。
可冬夏这开开心心的一扑真将仙域至尊撞得身体歪了歪。
重新站稳撑住冬夏重量的黎清:“……”其实还有一肚子的牢骚想发,不过算了。
本来他是想给冬夏一个教训,但让钱多多来救人就大可不必。
冬夏无论什么时候,都只需要想他一个人。
“这位谭师兄和人拐子串通在城里拐卖孩童,他们说叫‘鼎炉’。”冬夏有了靠山,立刻噼里啪啦一通告状,“我今天刚救了一个差点被他们带走的小姑娘,刚才就听见他们商量说要去白楼里把她带走!”
她边说边皱着鼻子生气地瞪视对面的谭姓弟子,朝他比鬼脸:“你现在不想杀我了?那你不是还想跑吗?怎么也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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