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都是无济于事。
楚灵所能做的,只有将给冬夏带的糖放到桌上,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开,一头扎入问天门的奇书楼,疯狂翻找能解开、克制心魔的办法。
楚灵走后便是岳浮屠、祝音、孙卓尔。
这三人都没有像楚灵那样立刻反对,而是一个个持了默认的态度,或叹息或压抑怒气地同意下来隐瞒。
黎清将琐事一一安排好,一步也没有离开冬夏身边。
在试图将第二份记忆植入冬夏脑中时,冬夏的意志做出过激烈的反抗。
黎清花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她安静地沉睡过去,这也不可避免地让冬夏身体的恢复时间延长了些。
但想到冬夏重新睁开眼时露出的眷恋信任,黎清便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迫不及待想听到冬夏再毫无芥蒂地甜甜喊他一声“黎清”。
……
黎清这一等便是三日。
好在他不用吃喝,便在床边修炼了足足三日。
听见床上传来动静时,黎清立刻打断调息睁开了眼。
床上眉目秀丽的少女缓缓掀开眼帘,地按着自己的额角坐了起来:“我……”
黎清伸手去扶她:“头还疼?”
冬夏下意识地避开黎清的手,又扫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是谁?”
“……黎清。”
这个名字仿佛令冬夏想起了什么,她拧眉垂眸思考了一下,喃喃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们两情相悦许久,我来你的宗门,是为了同你结为道侣。”
黎清心头一松,眼底露出一点期待的笑意:“对。”
冬夏又抬头看了看他。
那眼神同黎清所料想的全然不同。
黎清以为冬夏应当露出笑容、朝他扑来,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冬夏带着狐疑的双眼。
“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夫,为什么我一点也察觉不出我喜欢你?”她冷漠又警惕地质问。
这问题如同一柄利刃将黎清穿胸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凶夏正式上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醉不归5个;哔哔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继里10瓶;涉雨清闲10瓶;不吃鱼5瓶;桃花雨纷纷4瓶;千机尽、苜蓿2瓶;故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冬夏恢复清醒了。
——这是黎清的第一个念头。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否决了这个想法。
短暂的几句对话已然证明冬夏脑中显然有着他植入的记忆,但或许因为冬夏在那过程中的抵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段假记忆没有同她的识海全然贴合。
也就是说,不但没有跨越难关,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机关算尽,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时,黎清不得不垂眼分出几分精神去稳固自己体内的真元,按捺着它们沸腾叫嚣的冲动。
黎清知道拦在自己面前的是情关和心魔,他几十年前就知道。
岳浮屠的警告,他也记在心上。
可黎清没想过能这么疼。
他每次觉得冬夏已让他痛得足够厉害,她却总有办法不动刀不动枪地让他知道人痛起来原来是没有底的。
梳理真元的同时,黎清理智地告诉自己:冬夏只是不喜欢他,不过一切重新再来一遍。
可“冬夏不喜欢他”这个血淋淋的想法在脑中一旦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
黎清忍受不了这件事——尤其是在他已经短暂又虚假地得到过冬夏的“喜欢”,选择赌上这份喜欢去换取更大的筹码时却马失前蹄,像个孤注一掷却倾家荡产的赌徒。
他所计划好的、等待三日的,并不是一个冷冰冰说“我察觉不出自己喜欢你”的冬夏。
“……这是我的房间?”见黎清不答,冬夏又一连串地问,“我一直住在这里?我到问天门有多久了?为什么屋内看起来几乎没有我的私人物品?”
——因为屋子被他亲手毁过一次,从齑粉中复原后冬夏再没离开过这间房,当然没有更多她的私人物品。
黎清混乱地在脑中回答冬夏的问题。
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冬夏显然已生出怀疑之心,不能再给她更多借口。
“魔修潜入问天门,你没有修为,受到误伤,昏睡了几日。”黎清语速极慢地解释,在脑中一一推敲细节,生怕再说漏一个字,“让我看一看,是不是魔气侵染令你受了什么干扰?”
冬夏坐在床上眯眼看他,那显然不是同意的眼神。
黎清的脚一步也迈不出去。
明知道这时候的冬夏没有同他一战之力,但黎清居然不敢贸然接近她。
“你和我没有任何共同点,为什么我们会要结为道侣?”她怀疑地问道。
黎清悄悄握紧手指,将拳背到身后,用新鲜的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冬夏虽然发现不少疑点,但都可以解释;只要解释得宜,可以打消她的怀疑。
“喜欢”,也可以培养出第二次。
木已成舟,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力图比上一次走得更远一些。
“情爱没有道理可讲,”黎清一字一顿地回应冬夏的质疑,“也不受人控制。”
但凡能选择,黎清宁可在无情道上走一辈子。
可偏偏他在知道冬夏就是妖女之前就遇见了冬夏。
一步踏错,黎清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能沿着眼前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地探寻下去。
冬夏皱起了眉,她试探地将身体往黎清的方向倾斜了一点儿,仔细端详了他俊美面容,眉却皱得更深两分。
“看,我离你已经这么近,”她按着自己的心口对黎清说,“却既不紧张也不雀跃,这不是对喜欢的人时该有的反应。”
黎清垂眼看着冬夏。
她的话实在太过直白冷酷。
冷酷得不像上一个冬夏,而像……真正的冬夏。
心魔肆虐叫嚣着席卷黎清的理智,令他几乎想现在就将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冬夏就这么按在床上办了。
——借灵肉交融的机会定下生死契,让冬夏就算真的恢复记忆也没办法逃脱他的手心!
御虚剑焦躁不安地黎清身旁低声鸣叫不已,看起来既想靠近冬夏身边又不敢。
“你喜欢我,我只能肯定这一点。”冬夏看了一眼御虚剑,带着两分事不关己地说,“不然听见我说不喜欢你,你不会难过成这样。”
黎清没有说话。
难过?这个词远不能形容他现在心里所想的十中一二。
“我出去看一看。”冬夏说完,已经翻身下床,动作很是利索,边穿鞋边问黎清,“我可以出去吧?”
黎清静静松开拳头,竭力敛去声音里不该有的晦暗:“去哪里?”
“既然我这里好像出了点问题,”冬夏坦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出去看看外面,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脚步轻盈地向外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上一闪而逝的金色影子。
那抹金色只是在她脚踝上绕了一绕,闪现一下之后便消失了。
黎清没有拦冬夏,他注视着冬夏纤细的背影,脑中跑过了一百个不该和“仙尊”搭上关系的念头。
但他到底什么也没做。
因为冬夏走到桌边后很快被楚灵带来的糖果罐头吸引,她神情恍然了一瞬便将罐头抱了起来,开心地扭头问黎清:“我记得这是楚灵师姐说会帮我带的糖?”
她醒来之后第一次绽放笑容,胜过璀璨星辰的眼眸微微弯起,嘴角旁边酒窝陷下去,顿时恍惚又有十几天前冬夏的影子了,黎清下意识地晃了晃神。
没等黎清确认,冬夏已经取了一颗圆滚滚的糖果出来送到嘴里。
她舔了舔糖果后便用舌尖将其抵到一边腮帮,若有所思地道:“这我倒是记得的。楚灵师姐说山下有凡人制的糖果很好吃,只是难买,需要些时日才能送来,叫我望眼欲穿地等了好久。”
那期待不已的心情,冬夏这时候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她疑惑地含着糖果歪了歪头,问黎清:“那为什么你和楚灵师姐不一样?”
“……你刚伤愈,或许过些日子就会想起来了。”
冬夏眨眨眼,似乎不太接受这个理由地撇了撇嘴。
黎清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转开头掐了一道法诀送出去:“我让楚灵来看你。”
他需要些时间冷静,否则或许真会被心魔煽动伤害冬夏。
听见楚灵的名字,冬夏的笑容立刻扩大,她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好呀。”
黎清:“……”
楚灵对冬夏来说显然有着与众不同的吸引力,因为冬夏应完“好呀”便已经抱着糖罐往外跑了。
等她离开视线范围,黎清才将目光从门口收回,只留了部分神识跟随冬夏离开。
他摊开掌心看向被自己的真元刺穿得血肉模糊的掌心,眼也不眨地运转疗伤法诀将皮肉伤治愈。
纵然几百年来不曾感受过疼痛,黎清也短短几日便懂得如何分辨不同的痛法。
但凡能在身上施加的,都不可怕,也能忍受。
五内俱焚得要将人烧成灰的,却抓不到也碰不着,更没有方法能填满和掩盖。
能怪谁呢?
只能怪他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又死不了心;泥足深陷,又宁可溺毙。
楚灵几乎是火急火燎赶回问天门的,生怕刚醒来的冬夏又出了什么意外。
见到洞府外安然无恙的冬夏后,楚灵真切地长出了一口气,她徐徐落地,试探地唤道:“冬夏。”
刚剥开一颗糖的冬夏闻声立刻抬起头来,转头准确地对上了楚灵的方向,笑着招手:“楚灵师姐,这几日还是那么忙吗?”
楚灵匆匆走到冬夏面前检查她的身体,嘴里随口应道:“老样子。”
冬夏边乖乖将空余的手腕递给她,边眨着眼睛问:“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看你脚步不稳。”
楚灵动作一顿,疑惑地抬头看向冬夏:“师兄告诉你的?”
她确实并非全盛状态,这还都要归罪于四日前黎清毫不顾忌放出的气势。
楚灵那时候便受了些内伤,但伤势不重,她又刻意掩饰,除了岳浮屠外没人知晓。
冬夏更不可能仅凭肉眼看出来了。
“黎清?”冬夏觉得无趣地晃了晃糖果罐子,“我和他没讲这么多。”
这提起黎清的态度实在太不寻常,楚灵下意识地追问:“师兄怎么让你出来了?”
“我不能出来吗?”冬夏敏锐地反问了回去。
楚灵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方式有误,皱眉改口:“你没有修为,走到哪里师兄都不安心,总是陪着你。我看你一个人在外面……”
冬夏哦了一声,她平淡地问楚灵:“我和黎清那么两情相悦吗?”
楚灵答哪头都不是,为难地捉紧了自己的剑。
“会不会是从前的我一直在骗他?”冬夏将手中剥开一半的糖塞到嘴里,略为含糊地问楚灵,“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他?”
楚灵光听这句话就已经开始隐隐冒冷汗。
光是那日误会冬夏要走,黎清便将她锁住;那知道冬夏将他当作一个陌生人看待的黎清又会是什么反应?
“你怎么会这么想?”楚灵紧张地问。
“就是这么觉得。”冬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做这个动作显得潇洒又写意,秀丽甜美的外貌也变得风流了三分。
“但你来问天门,本就是为了和师兄……”楚灵没将话一口气说完,谨慎地观察冬夏脸上神色。
“结为道侣。”冬夏自己接了下去,她不解地道,“但我难道一个家人朋友也没有吗?我是个孤家寡人?”
“……是,你确实没有其他的家人了。”楚灵终于开口说了谎话,愧疚如潮涌般淹没她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丝不合时宜的释然。
那日没能阻止黎清,楚灵心中便始终抱着几分对冬夏的歉意;而如今见到黎清的计划似乎没有完全成功,她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样啊。”冬夏倒也没有露出难过的神色,她只是若有所思地道,“难怪我想到‘亲朋好友’的时候,并未觉得情绪被牵动。”
“就像你想到师兄时一样?”楚灵轻声问。
“黎清?”冬夏想了想,果断摇头道,“不一样。”
楚灵松了口气:“哪里不一样?”
“黎清的容貌身姿,我知道都是最合我意的。”冬夏困扰地蹙眉,想不明白地道,“我想我就算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他,也应该是喜欢他的。”
这一番铺垫下来,楚灵已经生出一丝后悔:她不敢问的。冬夏这番称赞后头的,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可看着他,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我却总有种见到了天敌的感觉,”冬夏用手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像在找一个能确切的词汇或者形容,“我居然不仅不想亲近他,还想让他离我远一点。”
冬夏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楚灵已经看见黎清的身影从洞府内缓缓步出。
楚灵立刻张嘴想要阻止冬夏,但黎清的气机锁定镇压了她,令她动弹不得、一个字的提醒也说不出口。
而等冬夏说完“离我远一点”的时候,黎清已经停步在了洞府门口,像被一道无形的天堑阻挡在了那里。
看清黎清眼底的神色和他投射在地上、似乎微微扭曲的黑影,楚灵惊得无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剑,那防御反应简直像是一种本能。
“……师兄。”楚灵艰难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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