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才会变成绝望和麻木。
刚刚被救出的这些孩子,看起来大多都是刚被捉住不久的,几个男孩眼里甚至还带着仇恨与怒火。
冬夏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蹲下身问他们:“你们被带来这城中有多久了?”
“我是昨天才到的……”
“我是前天……”
“我……我也是昨天……”
听着怯生生的回答,冬夏的眉皱得越发紧。
时间太密集接近了。除去一个在城内呆了超过半个月的以外,其他人都是三天之内被送来的。
……这简直就像是被刻意大量投放、制造出来的一个巢穴。
抑或说,陷阱。
冬夏安抚了孩子们,仍旧不得不再度去往城中。
就算这只是个陷阱,被拐卖的孩子仍是真实的,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在城中,她还没有察觉到危机的诞生。
如果不是危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声东击西的诱饵。
如果说是为了将她引到此处……可冬城仍旧稳如泰山。
在冬夏和黎清回冬城前,甚至就连白泽越也别想闯进桃花源里。
冬夏一时想不到思绪,救人的动作又快了两分。
直到她和黎清在城中碰了头之后,冬夏又回头用神识将整座城滚过一遍,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带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去和黎清汇合。
比起冬夏这里孩子们你我之间互相帮扶的和谐,黎清那边就大相径庭了。
——他简直快被那群孩子逼得走投无路,虽然看起来是双方僵持、黎清也面无表情,冬夏却怎么看他怎么品尝出几分手足无措。
换成别的时候,冬夏肯定要再好好调侃黎清两句,但今天她没这个心情。
“阵法万无一失,对不对?”她向黎清寻求确认。
“你看着我布的阵。”黎清道,“除非你我,想入阵都要至少一刻钟。”
“但我们在这里已经耗费两个时辰了。”冬夏沉沉道。
“阵法并未被触动。”黎清说着,看了看冬夏不豫的脸色,“回去便知道了,不要担心。”
冬夏哪里听得进去。
顶尖强者总是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都是从生死厮杀当中活下来磨炼出来的。
这直觉现在就像千根针一般地扎在冬夏背上,让她坐立难安。
“用那个方法回去吧,你的赶路方法。”冬夏下了决定。
黎清一时没想起来:“我的什么方法?”
冬夏皱着眉瞪他一眼:“我忘了的那个办法!”
黎清:“……?”
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是冬夏最开始失忆时的一个晚上,他带着她去无人岛上救鼎炉,心急如焚似地用的赶路手法。
“是你撒娇那晚……”
“胡说八道!”冬夏一脚踩在了黎清脚背上打断了他,“我什么时候对你撒娇过?”
黎清:“……”这可太多了,虽然都是他骗去的。
而且他接收了冬夏的一段记忆,那可全都是从冬夏视角出发的记忆。
……那晚冬夏绝对是撒娇了,还撒得得心应手。
但这话说出口肯定就不能善了,黎清识趣地咽了回去,将御虚剑放大又布置了稳固的阵法,好让没有自保之力的孩子们能跟着从虚空中直接穿过。
冬夏自然也不能自己赶路了,她将孩子们一个个哄着上了御虚,才自己也跳了上去,和黎清隔开一臂之多的距离,很明显是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黎清:“……”他确认过阵法的牢固,小心地动用堕化真元撕开了虚空。
冬夏坐在他身后不远处,至少是将那群黎清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的孩子们隔了开去。
黎清操纵着御虚剑在虚空的缝隙之间跳跃穿梭,总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冬夏不是将最开始那段回忆都制成了英华珠送还给他吗?
怎么还记得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
冬夏自知失言,但眼下也没时间找补,她面色紧绷地坐在御虚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剑身上跳动着。
说不上心急如焚,但也绝对是心神不宁。
她反复思考着自己是否留下了什么漏洞,但始终也想不到那一点。
只有尽快回到冬城才能确定了。
好在黎清这招确实节约不少时间,当眼前豁然大亮时,冬夏一抬头便看见了一片红火的冬城。
她如释重负地跳下御虚,抢在黎清跟前便往桃花源掠去,神识隔着老远便察觉到防御阵法还好好地立在那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既然阵法没有破,便说明没有人闯进去过。
冬夏匆匆落地,没有贸然解开阵法,而是朝门外走了两处,五指成爪从一处看起来毫无异样的空气中揪出了一道藏匿的身形来。
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己藏得这般好还会被发现,惊恐地瞪大眼睛和冬夏对视了一眼,在冬夏冷酷地将手指落在他丹田之前,抢先大声叫了起来:“妖女,你想让这里所有人给你陪葬吗!”
冬夏停住了动作。
她魔气所化的荆棘已经扎入了对方的腹部,只差那么半寸便能搅碎其中的元婴。
“……接着说。”冬夏冷冷道,“你人在阵外,即便自爆元婴,余威也到不了阵中,更别提伤我。”
元婴修士对许多人来说已算是高不可攀,但在冬夏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何……何必用得着我呢?”来人的汗水顺着额际往下流,他却连手都不敢抬一下,“我虽然进不去,但有人进得去,不是吗?”
“无论仙魔哪一道的人都不可能在不破阵的情况下闯进去;更何况心怀恶意之人。”冬夏一哂,荆棘继续往对方丹田内刺穿。
这人被自己肚子里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招出了自己的底牌:“但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心怀恶念的凡人呢!”
冬夏心中猛地一沉。
阵法阵法,当然不是用来防凡人的。
千算万算,居然漏的是这一处盲点!
见冬夏动作僵住,被她擒住的人舔舔嘴唇,稍稍得意起来:“哼哼,妖女,你最好还是将我松开,否则……这里面你藏了这么多年的鼎炉们一息之间便会飞灰湮灭了!”
“孙卓尔?”冬夏轻声细语地问,“他安排的这一切,是不是?”
问这话的时候,她眼睛直直看着的却是刚刚赶到的黎清。
“你不必管这是谁的主意,”这人像条毒蛇似的嘶嘶道,“只要做一个交易便好:要么,你自废修为;要么,我将埋在那凡人体内的xxx引爆,你倒是可以安然无恙,但里面这群没有修为的废物又能活下来几个?”
两人僵持半晌,冬夏慢慢地将自己的五指收了回来,甩掉了上面沾到的鲜血。
保住一命的藏匿者倒抽着冷气后退两步,咧开嘴露出笑容:“妖女,你选吧,是要你的命,还是要他们的命?”
冬夏转眼去看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的门:“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呵呵……你大可以喊人来问问,今日是不是有两个送菜的凡人进去了?”
冬夏并不用问。
她一算日子便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和冬夏不同,这里住的许多人都每日需要进食,因此肉食果蔬等是必不可少的,定期有人来送货供应,为了安全,选的也都是凡人来送。
孙卓尔能想到这个漏洞,也算他厉害。
“那我何不直接杀了你呢?”冬夏淡淡地问。
即便她连一根手指也没有动,对方还是被吓退了好几步。
“——这当然也不行!轮动手,谁能比得过这城里的你和黎清两人?引子就埋在我丹田内,一旦我死了、被控制了,xxx也瞬时会被引爆!还是说,你想和xxx比比谁的速度更快?”
冬夏立在门边沉思了片刻,又抬眸去找黎清的眼睛。
黎清正不言不语地注视着她,御虚剑被他执在手中,低调的光彩在剑刃上缓缓流转。
“我可没有时间多等下去,妖女!”来人似乎终于确认自己拿捏住了冬夏的软肋,他得意地喝道,“还不快做选择?”
冬夏脑中转过无数的办法,最终竟发现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还是要依靠黎清的一条路。
那十成把握在冬夏心里顿时也只剩了三五成。
……可也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冬夏将视线从黎清脸上移开,抬手扣住了自己脸上的面具,轻轻地将其从下颌边上掀了开来。
被她慢条斯理、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动作吸引的侵入者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死死盯住了从面具边缘露出半边的浅红唇瓣。
直到冬夏将面具完全掀开时,这人已经瞪大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又垂涎三尺的表情。
他甚至不自觉地往冬夏走了一步:“你……你居然是这样好姿色!”
冬夏松手将面具松开,她微微笑了一下:“孙卓尔千挑万选,却找了你这样一个好色的男人来当信使,真是太好不过了。”
侵入者从近在咫尺的美色地狱当中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地回头去看自己背后。
哪里还有黎清的身影?!
他立刻往外疾驰,边毫不犹豫地催动真元,想要引爆体内的xxx引子,边在口中大喊:“你就不怕他们都被炸成碎片吗!”
但冬夏的身形更快,她后发先至,轻飘飘地便到拦住了侵入者,五指没入他的心口将引子粗暴地拽了出来,剩余的魔气摧枯拉朽向下将他的丹田绞成废墟。
“……比起和孙卓尔对赌来,我还不如信一信黎清。”她低声道。
侵入者瞪着眼睛气绝当场,而引子几乎也是同一时刻在冬夏手中炸开。
冬夏五指一收湮灭这炸裂的动静,回身朝桃花源望去。
两息过去,那里并没有传出异响和震动声,冬夏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黎清撕破虚空入内,应该是赶上了。
她随手将手中沾着血污的碎片粉末扔开,点足跃至门前,正要往内走去,却听见接连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冬夏心中一紧,疾步循着叫声赶去,只见一群人团团将黎清围在当中。
最外围的人见冬夏赶到,连忙让开路道:“大人,您带回来的这位公子受伤吐血了!”
一人出声,众人便都注意到了冬夏的到来,很快便清理出一条通往黎清身边的通道。
冬夏抿唇弯腰探了黎清的脉,他体内刚刚抚顺下来的真元乱得像是刚吃了三场败仗,显然是受了外力震荡所致。
妇人在旁为冬夏解释:“方才黎公子突然出现将送菜的这人按住,接着不知道怎么的,这人突然体内透出金光,像是气球似的涨了起来……”
“对对,然后骗子大哥哥就把我们挡住了!”
“然后骗子大哥哥就吐血啦!”
“大人大人,”一个孩子大着胆子去摇冬夏的手臂,“骗子大哥哥是不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那大人会不会救他?”
“就算是个骗子,至少他也救了我们……”
“是啊是啊,骗子大哥哥看起来好可怜,都吐血了!大人救救他吧!”
冬夏被周围小萝卜头们一叠声的请求吵得脑壳疼,一手将昏迷过去的黎清提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他不死就可以了吧!他什么时候把你们都给收买了?”
小萝卜头们一个个举手踊跃回答。
“骗子大哥哥好看呀!”
“我娘说了,难怪骗子大哥哥能骗到大人都生气了呢!”
“什……你这个臭小子,你娘我才没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吵吵嚷嚷声中,冬夏头疼地把气息微弱的黎清提了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走了两步,她回头对妇人道:“带回来的人还在外面,你去接一下。”
妇人温声应了,又替冬夏把其他人都给拦住去各做各事,总算还了冬夏一点安宁。
冬夏拖着黎清回到房里,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可怜巴巴跟在后面的御虚剑:“都活不了几日了,这还不是废物利用?治他干什么,浪费我的力气和丹药。”
御虚剑委委屈屈地绕着她打了两个转,看起来像在讨好。
冬夏一弹指将它崩出三尺远,单手把黎清往床上一扔,重新探查了他的伤势。
其实黎清伤得倒不重,放着不管他也能自己痊愈,弊端只是一点:冬夏好容易给他按下去的心魔,这会儿又张牙舞爪地想要浮上来了。
想到昨晚都做了白工,冬夏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挑挑拣拣着能给黎清吃的丹药时,床上的人醒了过来,低低咳了两声:“我……”
冬夏瞟了黎清一眼:“再装失忆试试。”
黎清:“……”他坐起身来,把原先的话吞了回去,换成一句“我没事”。
冬夏终于挑好了丹药,往黎清嘴里一塞:“吃了——既然是因为我的失误受的伤,我总要负点责任,账要算清。”
黎清乖顺地把苦涩的丹药咽下,那药力很快化开游走在经脉之中进修复之用。
早知道冬夏是炼丹大师,但黎清还真是第一次用到她的丹药。
若不是非塞到他嘴里,他甚至想珍藏起来以后每日看看。
“阵法不试了,明日就去。”冬夏道。
黎清转头去看冬夏,果然见她的表情像是暴雪压境前的天色一般阴沉。
孙卓尔将手伸到冬夏最不能容忍的冬城来,自然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废不了冬夏,便只能承受她的怒火。
而黎清,早在这之中选好了立场。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被门外的一声“哎呀”被打断了。
——是本来你推我搡正在门外偷听的几个小萝卜头没站稳,一个带两个、两个带四个地摔倒在了地上。
本来他们静悄悄的就不出声只偷听,黎清和冬夏都能当他们不存在,可这会儿动静这么大,冬夏再不能置之不理,她转头道:“吵什么?回去念书。”
但仙魔两域人见人怕的妖女在这桃花源里没什么威吓力,摔倒的小屁孩们一个个爬起来便嬉皮笑脸朝她跑来:“大人把骗子大哥哥救活啦!”
“不死就行了吧?”冬夏抱着手臂不耐烦地道,“那你们放心了?”
“我们还要看骗子大哥哥道谢呢!”
“就是就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黎清:“……”这但凡换个地方,他都怕这几个出言不讳的要血溅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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