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陆言红着脸被傅怀拉着手走到学校,看见傅韶的时候没忍住,对着他露出一个带着点炫耀的笑。他很少别人面前露出这样肆意骄横的神情,眼睫弯弯如镰,脸颊带粉,似是霜白的纸卷上终于被落了一笔重彩,清露落芙蓉,云破月照来。
傅怀花了十年来宠他,才把他宠出了这一点点骄纵。
傅韶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眼傅怀和他紧握着的手,便转头一个人走了。陆言愣在原地,心里满满都是愧疚。晚上入夜之后便偷偷进傅韶的房间去安慰他。
“我没有生气。”傅韶忧郁地坐在床上说,“只是如果言言你和大哥谈恋爱的话,就把我剩下来了。”
“对…不起,那怎么办?”陆言无措地问。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吧。”傅韶笑了一下,突然猛得把他扑在床上,在他松散开的睡衣领口深嗅了一口。
“这样我,你,大哥。我们三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我们本来不也是在一起吗?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呀。”陆言被他弄得有点痒,格格笑了起来。
“什么啊。”傅韶不屑地说,“我要的是永永远远的,再也不分离的那种。”
房门突然被推开,傅怀站在门口,脸色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
“大哥?”陆言疑惑道,傅怀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又去找了傅韶。陆言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从那之后傅韶就再也没有欺负过他了。
从星际学院毕业之后傅怀和傅韶逐渐接管了傅家的种植园,陆言却继续选择深入研究克隆人神经网络系统,发表了几篇文章,渐渐在这个领域小有名气。成年之后,傅怀就和陆言正式同居,并且在次年领了合法契约证明。傅父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再三嘱托傅怀要照顾好陆言。
可是就是缔结契约之后的第一年,陆言就因为一场变故不得不躺进了治疗仓。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只是因为傅怀做错了一件事,可是细细想来,他竟也并不后悔。
如今回忆起之前的一幕幕,都好像是隔着画框看着别人的故事。悲欢喜乐都从胸腔坠落下去,引得几声空洞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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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通讯里傅韶的脚步一停,抬头盯着傅怀看来,漆黑如星空的眸子里闪过盈盈的水光。
“那太好了!自从我听说言言出事的消息之后就总是神不守舍,整天都在想着你们。现在我就放心了!”
傅韶局促地伸手捋了一下自己垂落脸颊的金色发丝,身上那种动人的忧郁气质更重了。
他做出这样一副令人心碎的表情来,让人觉得拒绝他就如同拒绝了一位纯洁真挚的天使。
“那么大哥,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你们。我保证看一眼就走,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我真的……是很担心你们呀!”
“不用了,他现在很好,你现在这个年龄段还是专心于你自己的工作为好。”傅怀不为所动地看了眼投影上提示的时间。
“我只是担心你啊,你在想些什么呢?我知道你为了言言主动放弃了进职的机会,并且一下就花掉了近10年来的所有假期。”
傅韶的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投影往前走了两步,双眸紧紧地盯着傅怀。傅怀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傅韶的投影和他慢慢重合在一起。
傅韶冲着他天真地笑了笑,而后用闪烁的投影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发。
“大哥,你为了言言的事情实在是太累了。其实有很多事情,你都不必要一个人承担的。”
他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你还有我呀。】
傅韶默不做声地用嘴型比道,白皙发光的手指宛如一条银亮的白鱼,以优美端正的姿态从傅怀的手腕上划过。
“我只是你哥哥。”傅怀淡声说道。
“那又如何?”傅韶满不在乎。“你有时候过于自私,傅怀,哥哥。我可以一起帮你照顾言言的,他很可爱,我也很乐意这样做。你既然可以接受言言,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呢?”
傅怀又看了一眼时间,面上显出一种和他父亲一样的硬冷神色来,他没有开口,也几乎没有开口的必要。
他的神情与动作全部都在诠释着这种不容做其他理解的拒绝的意思。
不,不需要。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不需要一个第三者。
在多年前那个夜晚他就将一切能说的都说完了,但是直到如今傅韶却还在假装未曾听懂。
他凝视着傅韶,眼里藏了一头凶狠嗜血的兽,闪亮的利爪迫不及待地在地上踅磨着,等待将一切想要插入他和陆言之间的东西咬碎,生吃活剥,裂骨碎颅。
傅韶敏锐地觉出这种迫人的寒气,浑身悚然一惊,登时猛然后退了一步,抚着自己的后脖颈用一种受害者的眼神盯着他的兄长。
他大喘了一口气,茫然无措地看着傅怀,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可是你在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询问一下言言的想法呢?也许他并不需要你这样自作主张地为他做决定。”
“我知道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傅怀恶狠狠地盯着他,宛如狼盯着一只有着漂亮皮毛的无辜羔羊。
“那是你认为的。”傅韶轻轻抹去了刚刚从眼角滑落的眼泪。“也许这样一段过于亲密的关系在他看来是沉重的负担也说不定,毕竟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出于某种恶意,他将最后的那个词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们的感情太深了,深到几乎除了彼此之外无有他人可以替代的程度。如果时代再往前推演三个世纪,你们之前的感情也许会被某些人编成诗歌来称颂,但是在现在这个一夫一妻制早就被废除的年代,你却只能被当做精神病学上的研究对象。”傅韶说道。
“我心理有问题的话我自己会知道的,谢谢你。”
“哦,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他去哪里啦?”傅韶四处张望着,好像他除了傅怀的投影还能看到些别的。
“你说谁?”
“就是那个他呀!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是言言最爱的那个人啊。”傅韶天真地笑了起来。
“你肯定知道的,可不要装糊涂。父亲曾经说过,一个人越是想隐瞒什么,就越是将其彰显。哦哦,你肯定不敢让言言看见他对不对?
毕竟他什么都知道。让我猜猜你把他藏在哪里?是在家用飞船里?不,不会的,你没有办法容忍他远离你的视线。那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了,让我猜猜?被锁起来的储物间好像是一个不错的地点?”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傅怀的投影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通讯被傅怀挂断了。
傅韶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通讯仪,脸上又显出那种沉静而令人心碎的忧郁来。
“你没事吧。”他的助手怜惜地看着眼前的美人。
“没事,只是告白又被意料之中地拒绝了而已。”傅韶说道。
而在另一边,傅怀仍旧心神不宁地抚弄着陆言的侧脸。直到眼看着那白皙的侧脸上促起了一团红意才住了手。
他将陆言从治疗仓中抱出来,让他顺从地靠在自己肩头,低声喊着他的名字,亲吻着他额头。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如果他此刻清醒过来会怎么样?
“好想你马上醒过来。”他将脸埋入陆言的怀里,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被陆言身上温软的奶香味很好地慰藉了不安的内心。
“这样的话,好像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一样。”
他笑了笑,却转眼就在陆言的唇上咬了一口,又重重地抿了抿,啧出一点黏腻暧昧的水渍来。
“啊真是对不起,言言。作为道歉的礼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将自己的腿当做枕头,为陆言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黑发的少年顺从地任意他摆弄着。
而后傅怀的故事就开始了,这是一个俗气的开头,就像是每一个唯美的童话一样。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那些传说中的生物尚且存活的年代。有一座宝石山。”傅怀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第36章巨龙与玫瑰
宝石山上有着一条黄金巨龙,它的身子有两座山峰那样巨大,沉睡时尾巴好像一条弯曲的山脊,双翼完全展开时将天空遮蔽得好像要下雨。展翅欲飞则狂风大作,百兽奔逃,如同一场火山爆发似的大灾难。
巨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它,也没有什么能够杀死它。它如同一座山峰一样自然生长,并不曾从这个世间感到什么痛苦和欢乐。
直到有一年春天,宝石山上的玫瑰花开得格外得好,以至于巨龙被这浓郁的香气从睡梦中唤醒。
“啊欠!”它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惊飞了一大片的红色花浪。丛林里觅食的小动物茫然无措地被埋进了玫瑰花瓣组成的花海里。
“你把我的叶子都弄掉了!”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生气地说道。
“谁,是谁在说话?”巨龙咆哮道,它的声音大得如同天空震雷。
“是我啊!我就在这里。”那个小小的声音回道。
“啊哈?”巨龙疑惑地低下头,在自己的鼻子正下方看见了一座矮矮的山丘,上面随着它的鼻息摇晃着一朵纤细的玫瑰花。
它刚刚含苞初放,层层艳红的花瓣包裹着甜蜜的花蕊,翠绿的叶片簇拥着它,如同卫兵护卫着他们高贵的国王。
“你实在太小了。”巨龙说,“我只用一个脚趾头就能把你弄碎。”
“你永远不应该把一朵花弄碎,我从来不曾做过什么错事,并且还能发出令人愉悦的香味。”玫瑰花摇曳了一下纤细的身子。
“正是你的香味弄得我想打喷嚏。”巨龙大声抱怨道。
“如果我的香味让你不舒服了。”玫瑰抱歉道,“那我也没有办法,这毕竟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你有什么用呢?”巨龙蔑视地看着它,“你瞧瞧你,既没有锋利的爪子,也没有尖锐的牙齿,甚至连保护自己的鳞片都没有。”
玫瑰花轻柔地发出低低的笑,“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有着鲜亮如火的红色,柔美可爱的身姿,馥郁悦人的香味。人人都喜欢我。”
“他们只会把你摘下来插进花瓶里。”巨龙嘲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在花瓶里,我也会很快乐,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有用的。我,我期待着被人摘下来的那一天。”玫瑰小声地说。
当它说完的时候,却发现巨龙再次睡了过去。温热的鼻息如大风一样穿过宝石山中的松树树梢,穿过玫瑰花的叶片,惹得它们簌簌作响。
等到这个盛夏快要结束的时候,巨龙才从沉睡中再次醒来。玫瑰花仍然还在原来的地方,此时它原本紧闭的花瓣已经完全绽放开来,层层叠叠的艳丽花瓣上挂着透明的水珠。
“你醒啦。”玫瑰花开心地说,“我一直都在想你。”
巨龙打了个哈欠,它还是很困倦。
“你怎么啦?”巨龙问道。
“我已经开过了整个夏季,现在我要谢了。”玫瑰用温柔沙哑的语调说,夜晚留在它花瓣上的露珠宛若泪水一样闪闪发光。
“啊,那你明年还会开在这里吗?”
“不会了,明年的宝石山上会有新的玫瑰,但是那都不会是我。”玫瑰说。
巨龙歪了歪巨大的脑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活过了多长时间。这时间长到足够让他对死亡失去概念。
“好吧。”他小心地抖了抖自己硕大的双翼,将上面厚厚的一层泥土抖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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