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谋无法,只好站住了。
男子朝他走过来,拱了拱手,“公子可是陛下的男宠?”
钟离谋眉头一皱,心头有些恼火。他是男宠没错,这在宫里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但是没必要可以提在嘴边,羞辱他人。只是男子的神情倒是没有讥讽,严肃认真的很,似乎只是在问一句很平常的话,让他也不好直接把怒气表现出来。
“是!”
男子点点头,“在下张文清,字息和。先前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是个芝兰玉树,蹁跹公子。”
钟离谋愣了下,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在下钟离谋,字所思,某才是真正钦佩张相的真才实学和性情为人,我那点花拳绣腿,不敢在张相面前造次。”
张文清的名声他确实早有耳闻,此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年九岁就颇得雍国先帝赏识,戏言待张文清长大后要封他为相,年幼时便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受尽恩宠。张文清十五岁时,时值国内发生洪涝之灾,国民倒是无损,只是大片良田被洪水毁坏。雍国国民以稻谷为食,稻田被毁,粮食匮乏,容易发生暴动。雍国内乱之时,先帝早逝,膝下留有二子,这下雍国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幸而先帝临终之前将太子楚曜托孤给十五岁的张文清,小儿楚昭作为质子送往闾国以换来万石粮食,一解燃眉之急。太子登基之时也才十五岁,两个十五岁的少年硬是在一群滑头老辣的朝臣中立稳脚跟,并将雍国慢慢打理好,期间少不了张文清的功劳。
只是楚曜命薄,二十一岁那年生了重病,药石无医。他一死恐怕雍国又要发生动乱,况且朝臣虎视眈眈,只是楚曜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三月幼儿,无论如何是继承不了皇位。
恰逢闾国兵力不足无法抵挡进犯的北戎,于是答应借兵给闾国皇帝桓文君与北戎抗衡,让质子楚昭回来继承皇位。
楚昭重新回到雍国时也才十六,但是张文清是楚曜临终前指派给楚昭的,让他教导楚昭为帝之道,认作先生,不可忤逆。张文清虽然现在才二十有余,但是地位不容小觑,历经三朝,且任丞相,怕是楚昭也要让他三分。
张文清也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他正色道:“公子可曾见过皇上?”
“不曾。”钟离谋道:“我已经有一月未曾见过。”
张文清把视线放在钟离谋怀里的汤圆上,“这是皇上送你的?”
“是。”
汤圆有些焦急,喉咙不断发出呼噜声,看样子应该是想下来,奈何被钟离谋抱着,他又不去了榕树那里,或许是心有不满,在他怀里挣扎。钟离谋无法,只好放小猫下来。一落地,汤圆就飞快的跑向榕树,利索的爬了上去。
张文清看着汤圆跑过去,意味深长的看了钟离谋一眼,“那只猫是皇上最喜欢的,他能送给你,说明你......很不错。”
钟离谋:“.......”
为什么送他一只猫他就很不错?汤圆是楚昭很喜欢的,楚昭为什么要送给他?他也很奇怪。楚昭每次来相思殿,果真是为了看猫,只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猫送给他?这下钟离谋越发糊涂了。
张文清双手拢在袖子里,也不说话,依旧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
第6章暗藏心思君不知(二)
钟离谋被张文清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拱手道:“在下想起来还有事情,先行告辞了。”
张文清老神在在的点点头,“去吧。”
走之前得把爬上树的汤圆带回去。钟离谋走到树下,呼唤道:“汤圆,回去了。”
榕树的叶子太过葱郁,遮挡了树上的光景,看不见汤圆白色的身影,只能听见它在喵喵的叫。
“汤圆,下来。”
“喵,喵,喵呜!”
“汤圆,你再不下来我就先走了。”
“喵喵喵,喵呜!”
钟离谋感到有点奇怪。汤圆是很听话的,只要叫两声它就会乖乖的跑过来。之前躺在树上睡觉也是,叫一声很乖的下树,根本不会像今日这般叫几声还没见身影。正当他想着是不是要上树把汤圆抱下来时,只见榕树的枝叶一阵剧烈的抖动,似乎上面有个庞大的生物匍匐在树上,然后眼前一花,一个玄色身影掉了下来。
钟离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行动比思想快,双手已经伸出去,抱住了那个玄色身影。因为下坠的冲力使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摔倒在地上,那个身影也扑在他的胸口。
“喵呜。”
忽然一声猫叫,汤圆轻巧的从树上跳下来,然后亲昵的往那个玄色身影蹭了蹭。
钟离谋低头看去,那人拿手捂着脸,躲躲藏藏的不让人瞧见。但是这身打扮,这个身形,一看就知道是楚昭。
“陛下!”
张文清那一声极具威严,楚昭的身子明显抖了一抖,然后慢吞吞的爬起来,若无其事的拉起钟离谋,给他掸了掸身上的枯枝落叶,然后负手而立,面色冷淡道:“先生好巧。”
张文清冷哼一声,“的确好巧。臣在御书房没瞧见陛下的影子,在承欢殿也没看见,问了王公公他说不知道,敢情陛下是来私会佳人了。”
说完神色莫名的看了钟离谋一眼。
钟离谋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不想参与其中,只是张文清那一眼由不得他忽视。这可冤枉他了,与楚昭幽会的佳人可不是他,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抬眼看到楚昭正看着自己,视线一对上,小皇帝猛地转过了头,面上清冷,但是一对耳朵像是泼了一层绯红的朱砂,红的通透。他这个样子就像是坐实了和自己的奸情一样,可自己真的不是来私会的。他突然有点不想解释了,这种情况还是少出声吧,万一没搞好恐怕会越描越黑。
楚昭向张文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学生知错,请先生责罚。”
张文清淡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请陛下朝抄两百遍《帝策》,三天后交到臣手里。”
“先生,我.......”楚昭刚开个头就被张文清打断了。
“陛下是嫌少么?那就三百遍吧。”
楚昭深吸一口,“不少。”
“臣最近觉得陛下还是挺闲的,这一个月以来一下朝后就见不着人影。”张文清轻飘飘的看了眼钟离谋,“陛下,无论如何切莫沉迷美色。夏桀因妺喜亡国,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国破,这些教训都在前头,陛下勿忘前朝事,可要修身养性,专治朝政,只有把国家治理好了,才可抱得美人归。”
钟离谋:“......”
为什么要把他扯进去?他是被楚昭要来当男宠没错,可那只是为了羞辱他,再说楚昭也不喜欢他,一下朝就见不着人又不是去他那里了,张文清的这番话说的好像他是红颜祸水一样。
“学生知道了。”
偏偏楚昭不仅耳朵红了,脸也红的滴血,这下更是坐实了刚才不实之事。钟离谋很无力的想,这对君臣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来也怪,在楚昭被张文清训斥过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就消失了。无论是在相思殿还是御花园,都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了。之前在小亭子和榕树下的时候被盯着感觉十分明显,现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对钟离谋来说也算是件好事,毕竟一直被人盯着也不舒服。
只是他的相思殿又多了一位常客,张文清。
张文清的到来是个意外,那日他正在书房看书,长乐进来禀告。
“先生,张相来了。”
钟离谋眉头一皱,觉得有点不妙,怕是因着楚昭的事来敲打他吧。因为他这两天弄明白了,整个后宫里有三位妃子,就他一位男宠。当初楚昭要把他塞进后宫时遭了不少大臣的反对,那日张文清对楚昭说的话明里暗里都是让小皇帝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恐怕在张文清心中,他钟离谋是个不能沾染的祸水。
“知道了,你先好好招待张相,我待会儿就来。”
“喏。”
等钟离谋收拾好心情,走到大殿的会客厅时,出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张相眉头紧锁,抓着长乐的手不放。长乐那张清秀的脸羞愤愈加,满脸通红正死命挣扎,想要从张文清的手里挣开,一节白生生的手腕已经被抓了几道红印子。
看见钟离谋,长乐像是看见救星一般,哀切道:“公子!”
钟离谋笑着拱手道:“张相,不知长乐做错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抓着他不放。长乐还小,不懂事,若有什么得罪张相的地方,还请海涵,莫要跟一个奴才计较。”
张文清抿着嘴松开手,长乐赶紧跑到钟离谋后面躲着。
“多谢张相。”钟离谋笑道:“长乐,还不下去,你今日可是犯了错,自己去领罚。”
“喏。”长乐像是松了口气,低着头往门外走。
“慢着。”张文清面上一冷,“钟离公子,他不能走。”
“为何?”钟离谋挑眉问道。
张文清盯着长乐道:“他把本相衣服打湿了,不是应该让他陪本相下去处理吗?”
钟离谋看到他衣服上确实有一团茶水打湿的痕迹,但是长乐直往自己的后背缩,看样子是不想与张文清有太多接触,“张相,您看长乐笨手笨脚的就不要再去服侍了,我再换个机灵点儿的奴才来帮您处理。”
“不用。”张文清很坚持,“本相就要他。”
第7章岁月长短计相思(一)
这下钟离谋也不好说什么了。看这样子长乐和张文清应该是旧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男宠,无权无势,张文清是丞相,他不可能跟丞相叫板,长乐一个奴婢,也不值得他的得罪张文清,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他干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长乐陪张相下去吧。”
长乐仍然低着头,只不过没有再拒绝,听话的带着张文清去后面的空房了。
钟离谋觉得有点不放心,而且他也很好奇张文清和长乐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八卦这些,长长乐是自己身边伺候照顾的人,多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在他们去了空房过后,他也跟了过去。只不过他没有去偷听,而是抱着汤圆站在屋外,关注着里面的动向。
屋里面听不出来什么大动静,只有一些索索切切的说话声,听不太真切。过了一会儿,门突然被打开,长乐抓着凌乱的领口跑了出来。钟离谋倒吸一口凉气,张相这是要做什么?!
长乐看见钟离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嘴巴张合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咬着嘴唇跑开了。
随后张文清也跑了出来,要去追赶长乐,“你站住,本相的话还没说完呢。”
钟离谋赶紧上去拦住他,笑道:“张相这是要去哪里?”
张文清冷着脸道:“走开,莫要拦路!”
钟离谋也不跟他笑了,正色道:“张相,长乐才只有十六七岁,是个小奴才而已,您这样强迫他不厚道吧。”
张文清冷哼一声,也没有去追赶的意思了,“不厚道?你又知晓什么,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莫要插手。”
“张相你这话就不对了。”钟离谋一下一下的摸着汤圆道:“我现在是相思殿的主人,而长乐是我的奴才,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么能与我无关?张相您与长乐的事情,我不得不管。”
“放肆!”张文清冷声道:“你只不过一个男宠而已,有何资格与本相叫板。”
钟离谋不甘示弱道:“张相好歹是三朝元老,又是皇上的先生,这样与一个小太监纠缠怕是有辱张相的身份。”
“你!”张文清气结,咬牙道:“对了,本相来此是想告诉你,收敛一点,要是让本相发现你误导皇上,本相第一个饶不了你。”
什么叫误导楚昭?他根本就没有和楚昭有过多的交流,何谈收敛?何谈误导?
钟离谋心有不甘,冷笑道:“我自是知道,不用张相如此这般提醒,只不过望张相也收敛一点,一个奴才而已,不要欺人太甚。”
张文清恨恨的看着他,一甩袖子就离开了,“此事本相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不会这么算了,当真真不会这么算了。张文清成了继楚昭之后的第二个常客,不过不是来找他,而是找长乐。他就奇了怪了,自己似乎完全是个摆设,一只猫的主子,一个太监的主子,无论是皇上还是丞相目的都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