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气的眼睛都被气红了,良久咬咬牙道:“好,朕答应你,你先躺好,外面凉。”
“谢陛下成全!”
钟离谋松了口气,重新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经过刚才那一折腾,被窝里的那点温暖全都没了,有点凉,他自己没有觉得没有什么,楚昭看上去有点着急。手一伸摸到被子里,一点温度也没有,赶紧让人拿了几个汤婆子给他煨着。他的这一举动让钟离谋又暖心又煎熬,一时想着自己刚才逼迫小皇帝的行为太过分了,一时又觉得应当如此,早点撇开关系也好。一颗心这样被磨得上上下下,不禁难受,而且还耗心神,不一会儿他就觉得困顿,想要睡觉。
“你可以回相思殿。”楚昭不复刚才的愤怒与无措,神色自然淡漠,“但是朕有一个条件,你把病养好了再回去。”
钟离谋略一思量,心想不要得寸进尺的好,也就同意了,“好。只是臣养病期间去偏殿为好,睡了正殿的龙塌,陛下就没有地方休息了,总不能和臣一个病人挤一起,免得将病气过给陛下。”
“不用多说,你就睡在这里。”楚昭的态度很坚决,“朕身体好着,不会轻易生病,你除了在这养病之外,什么事也不用你操心,只管休息就行。”
钟离谋哑然,见争执不过,也就没有再多说话了。
住在正殿这几日,楚昭每日都会来看他,关心他的病情。眼中的担心不做假,真真切切的表现在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这样让钟离谋越发的难耐,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无视做不到,想要当真可是“意中人”三个字明晃晃的在告诉他,楚昭心有所属。无奈之下他只好采取装睡的手段,在楚昭来看他时就装睡。虽说有效,但有时候也会被撞破,楚昭没说什么,就当没看见。
但是这样没有用,晚上楚昭会来这里休息。他不是在钟离谋醒的时候来,而是在对方睡着之后他会轻手轻脚的上床,然后把人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那人不算热乎的手脚。
第43章无意识破君之情(一)
因为一天到晚睡在床上,钟离谋白天睡够了晚上会睡不着,楚昭那些小动作他都知道,在楚昭上床的时候他就在想要不要说一声,他主动换到偏殿去睡,可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睡不暖的手脚也被人用体温捂着,口中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这个怀抱太温暖,太让人值得留恋,他舍不得离开。在对方睡着之后,他轻轻地揽住小皇帝的肩背,心想,就这一晚上吧,第二天晚上他就去偏殿睡。只是因着这一次未能开口,以后的几天他都没能开口说出来,总想着等明日再说,明日复明日,后面他也没有去偏殿睡,是在正殿和楚昭抵足而眠。
或是怕钟离谋无聊,楚昭不仅把汤圆给他抱过来了,而且还把踏雪也抱过来。踏雪见到主人,喵喵叫着跳上床,在钟离谋怀里蹭。
“刘美人说这几日踏雪不是很乖,想拜托你养几日。”
钟离谋对踏雪的到来是有点惊讶的,他没有在脸上表现太多,低头挠着踏雪的下巴,不问楚昭踏雪为什么会在这里,神色淡淡道:“好。”
他这几日有意疏远楚昭,对方可能有所察觉,没有气恼,而是加倍的对他好。踏雪送来是一件小事,还会常常抽空过来看他,甚至是搜罗各种又有趣的小东西给他解闷,就是怕他卧病在床太无聊。
有时候,楚昭会托着下巴,一脸茫然和无措的看着他,“所思,为什么会这样?”
钟离谋会佯装没听懂,装傻道:“陛下说什么?”
楚昭会低下眼睛,再抬眼有是那幅冷漠疏离的模样,“没什么。”
这些钟离谋都看在眼里,觉得两个人每日这样相处下去都是在折磨对方,何必呢?他只想自己的病早点好,这样就能早点离开承欢殿,躲在相思殿里就不用这样纠结了。
“公子,最近几日您好像对皇上有些冷淡。”那日长乐端药过来给钟离谋喝时,试探着问了一句。
钟离谋一顿,把那碗药喝完,神色自若道:“没什么,只是病了,心情不大好而已。”
长乐抿了抿嘴,说道:“公子生病这几日,皇上很担心,也不开心。无论怎么样,公子快点好起来,就能和皇上的关系恢复成以前了。”
钟离谋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把病好了之后搬回相思殿的事告诉他,只是叹了口气,“嗯。”
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就算光脚踩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凉。一旁的鼎炉里燃着安神香,香味很淡,闻起来很舒服,能让人全身放松。
钟离谋抱着喵喵叫的汤圆,随意穿了件厚长袍,正站在一扇落了锁的门前。门的另一面就是楚昭的那个宝贝房间了。之前他不曾注意到正殿内有这么一个小房间,话说这个房间还挺隐蔽的,就在床的后面,隔着层层床幔,不绕到床的后面是看不见的,他会注意到这里也是个意外。
在楚昭去上早朝后没多久,钟离谋就被一阵猫叫声给吵醒。声音很弱,像是隔了好几道门,听不真切,可是在安静的室内就不容忽视了。钟离谋起身,以为是汤圆或者是踏雪在叫,但是床榻下的猫窝里没有那两只猫的身影,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最后顺着声音,才发现床榻后的这个房间,汤圆正在挠门,门的另一边传来猫叫声,看来是踏雪了。
他抱起汤圆,看着这扇雕花门上的黄铜锁,迟疑着要不要擅自打开把踏雪放出来。但是他想到长乐说过这里是楚昭的禁忌,若是他擅自行动,可能会招来祸端。现在想一想他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王德全没有跟他提到过这个房间是他不能进的?是认为他找不到还是觉得无关紧要?门那边的踏雪不住的在叫,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时不时挠一下门,看来是很想出来。汤圆也很担心,仰着脑袋看他,在他怀里挣扎着叫。
这锁破坏了会不会被人发现?钟离谋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还是去找拢袖问一下。
拢袖听他要那个房间的钥匙,也没有太惊讶,淡淡道:“公子,奴婢是没有钥匙的,钥匙一般在皇上手里。”
钟离谋皱着眉道:“可是踏雪锁在里面,那只能等皇上下朝了。”
谁知拢袖道:“等陛下下朝有时间可能得等到晚上。快要过年了,这几日年终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皇上一时半会儿是腾不出时间来的。”
钟离谋安抚着怀里躁动的汤圆,“那就只能等了。”
拢袖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子不必等,直接把锁撬了就行。”
钟离谋:“......”撬了锁被楚昭知道他还有命吗?
拢袖像是看出他的心里话了,微微一笑,“公子不必担心,以前皇上丢过钥匙都是直接撬锁的,踏雪也被皇上不小心锁过好几回,之前做过的再做也没什么。再说,就算把锁撬了奴婢这还有备用的,不会被皇上发现的。这天寒地冻的,还是先把踏雪放出来吧,免得冻着。”
钟离谋迟疑再三,还是认同了拢袖的想法,决定去撬锁。只是拢袖热心的提供撬锁工具,让他......
拢袖可谓是笼着袖子老神在在道:“公子,希望你能明白皇上的心意。”
钟离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把锁给撬了。
刚把门推开一个小缝,汤圆就迫不及待的跳下来钻了进去。因为此处是楚昭的禁地,钟离谋没有把门打得大开,端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不往里面看一眼,免得看见什么招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踏雪,汤圆,快出来。”
踏雪抬头喵喵叫,看了他一眼然后跑房间的里面,嘴巴叼着一个小球跑过来,然后和汤圆两个一溜烟儿的窜了出去。
他拉着门环,刚把门关上,错眼间,房内的光景一晃而过,里面某样东西让他身形一顿,错愕的看着已被他关上的房门。
那是......不可能,应该是他看错了,可是那个明明就是......
第44章无意识破君之情(二)
怀疑、惊讶、欣喜、否定这些情绪揉杂成一块,在他心口跌宕起伏,煎熬不已。他很想再推开门一探里面的究竟,但又怕自己弄错了,只是一厢情愿而已。额上出了点汗,他的心口紧张得乱了鼓点,不敢推开那扇门。推开了或许会成全他,也有可能让他更加失望。
当掌心濡满了汗水,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很小,但干净整洁,看样子应该经常有人来打扫。里面摆了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面放了很多奇珍异宝,也有普通但是很古怪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书籍画册。雪白的墙上挂了好几幅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眉眼深邃,眼睛是北戎人的琥珀色,笑的时候右边嘴角有个小酒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意气风发芝兰玉树。
摆在最中间,也就是一开门就能看到的那幅画画得最好。画中的那个人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袍,闲闲的靠在一株柳树上,头发用松松垮垮的用一根蓝白色的发带绑在脑后,因为绑的不紧,不少散发掉下来垂在颈项。他那双桃花眼清清浅浅的笑着,蕴满风情,嘴角上勾,痞痞的笑着,右颊的那个酒窝越发明显,带着点坏坏的痞气。他怀里正抱着一只猫,那只猫通体雪白,隐约可见后背有团墨色,耳朵尖上还有个小伤口,正慵懒的半眯眼。作为背景的柳树成荫,墨绿的枝条垂下来搭在他的肩膀上,衬得他少年风流。
看来他赌对了。钟离谋颤抖着抬手摸向画的最下面,那里有一句用正小楷写的字,那个字迹他很熟悉,前段时间每日正英阁都可看到。
“君之吾所系,卿之吾所忆。”
他摸着这几个字,一刹那什么都明了了,什么意中人,什么真情假意,都在这一刻令他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说不清什么感觉,恼怒有,高兴有,心酸有,心疼也有,他竟不知,原来有这么一个痴呆的人如此喜欢他。
他捂着眼睛,低声笑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口炸开,愉悦顺着胸膛流向四肢百骸,几日来的苦闷和烦恼一扫而空,此时他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高兴。
他起身,慢慢打量着这房间里的一切,这才发现那些珍宝和小玩意儿旁边都有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些字。
“南边进贡的珍珠,很漂亮,留着给他镶在发冠上。”
“安国寺的舍利子手串,高僧开过光,能保平安,留给他。”
“这块墨玉成色好,适合做章子,到时候给他刻一个独一无二的印章。”
“这块琥珀的颜色很像他的眼睛,很好看。”
“名家做的古琴,难得一求,他应该会喜欢。”
......
当看到一盏灯笼面前时,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自己亲手做了很久的灯笼,可是他不要。”
这是当年楚昭手里的灯笼,几年过去了,除了灯笼的罩面有些陈旧,仍旧完好如初,看得出来是好好保护了。五六年前的回忆涌上脑海,他这才知晓,原来那日的灯笼是送给他的,难怪楚昭会直接从姑娘手里抢回去。想到小皇帝那时的眼中的难过和失落,他的心疼的更厉害了,只恨自己有眼无珠,伤了对方的心尤不知。他细细摩挲着那盏灯笼,悔恨不已,只想找到楚昭用力把他抱进怀里。
桌子上还有几本画册和书籍,书是快要绝本的古籍,很陈旧,纸张湿软,快要碎了一般。画册倒是看着很新,不像孤本,上面写着“远道画集”四个字。
远道是何人?他很是疑惑。不少名画大家他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却不曾听说过远道这个人。翻开第一页后,画上的内容不禁让他僵在那里,面上立马染了一层羞恼的绯红。
画上的人穿着红色的薄纱,仰面躺在铺着红色被面的床上。那薄如蝉翼的布料根本不能遮住什么,白皙的肌肤,胸前的两点茱萸,修长的四肢,劲瘦的腰身,肌肉匀亭,线条流畅的勾勒出那人矫健的身材,即使有薄纱遮掩,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画中人一条腿屈起来,遮挡了两腿间的风光,恐怕那出会暴露无遗。
可是这样欲遮欲掩比直接暴露更加暧昧,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更加令人遐想。那人双手被红绸缚在床头,一头黑发散乱的铺在床上,黑的发,白的肤,红的床,三种分明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像是开到极致的荼蘼花,诱人淡淡紧。再加上那人长得也很好看。桃花眼半眯,眼角泛红无限风情流露,嘴角噙着笑,右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真的是看一眼便会让人气血翻涌,似是喝了春药,全身都烧了起来。
这人怎么能画这种东西!而且还画得是他!
钟离谋又羞又怒,恨不得把画他的那个叫远道的人揪出来狠狠鞭笞一顿。可是那人画得也很好,就算上面画得那个人是自己,不得不说把那种风情妩媚全画出来了,他自己看着都觉得身上燥热难安。
恼怒间他很想把这本册子给烧了,但是看到画的右下角有一行熟悉的小字,盖上了一个“远道印”的篆书印章,他一下子就释然了。
因为长乐说,楚昭画春宫图被张文清发现;因为楚昭曾经说过,他很会画画,也画的很好;因为楚昭坚持自己取字,而且还死活不改,取的字还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因为涉江采了一朵芙蓉花,想送给那个人,那个人在哪里呢?所思在远道。
钟离谋,字所思,楚昭,字远道。
他的这颗心经历了一番大喜大怒,现在像是被泡在蜜水里,沾满了蜜糖水,黏黏糊糊甜的不行。知道是楚昭画的,他看得还是很羞怯,但是只要想到是那人所画,红着脸和耳朵,忍着羞意一笔一画描出这幅画,他的那颗心更软更甜。
第45章心中千结私下算(一)
不止这一幅画,画册后面有许多,很杂,有好几副春宫,都只画了他一个人,摆些撩人的姿势,不知道是从哪看来的,他并没有摆过那样的姿势!但是大部分都是他的日常起居,或笑或恼,或安静或活泼,站立走坐都有,惟妙惟肖,有些还是他十八九岁的模样,应该是很早就画了。
他合上画册,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门外汤圆正探着脑袋朝他看,喵喵叫了两声。一种尘埃落定的镇定笼罩在他心头,他看着那盏灯笼,心想,楚昭这个人,他就要把人抓住了,如若被他抓住,就不会放手了。
他走出房间,把门关上,锁上拢袖给他的锁,抱着汤圆一步一步离开这个藏着无数秘密和相思的小房间。
在冰冷的房间待了太久,他又只披了一件外衫,当时情绪起伏太大没有注意到,回到床上的时候才知晓冷,本来快好了下午又有点发热。
长乐担忧道:“公子好好的怎么又生病了?是不是地龙烧的不够。”
钟离谋阖着眼笑道:“无碍,小事而已。”
长乐这么觉得公子的心情似乎很好?那日不是说生病了心情不好吗?他心里奇怪,也不好多问,尽职的去煎药了。
半梦半醒间,钟离谋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不影响他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他今天怎么样了?”
“回陛下,公子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只是中午的时候又发起热来,喝了药就睡下了,奴才刚刚看了下,已经没有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