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谁人打你?”
原来他红肿的脸颊是因为被人打而造成的,但是泱儿并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穿插着伞菇的木枝硬塞进了他的手里。
“尝尝看?”
盛情实在难却,仙君在孩童的注目下咬了一口,入口的味道还带有一点泥土气,还有炙烤后的香,再加之野味本身拥有的鲜,倒是让人有些回味。
“好吃吗?”
“嗯。”
“那我能喝喝你的酒吗?”
泱儿眼光闪闪地盯着仙君手里的酒坛,一如饿狼之势。
“你尚年幼,不可饮酒。”
“我就尝尝味道。”
“不可。”
“就一滴。”
“不行。”
泱儿被连连回绝,嘟着嘴,极为不满,他一口将手里的伞菌全部咬下吞进肚里,嘴里包着大把伞菇,呜呜囔囔地说着,“那我的也不给你了。”
仙君觉得这孩子实在有趣,凤眼噙笑地看着他,这一笑似春风沐雨,化了心上烦闷,之前便是觉得此人绝美,这一笑更是让泱儿恼不起来,他爬到仙君身边靠着他坐下。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叫泱儿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你喜欢叫我什么,我便是什么。”
“你就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这一问,仙君笑而不语,泱儿知道询问无果,便也识趣儿的没有追问。
“那我就叫你仙君吧,可若是我以后又遇见其他的仙君怎么办?这样容易混淆,嗯……不如叫月鹿仙君,可好?”
“月鹿?”
泱儿指了指天上,天上黑夜无云,视野开阔可见星辰密布,那星辰轨迹恰好为朱雀七宿中的张宿,亦为月鹿。
“我爹说了,天上无云见星宿可谓是十年一遇,我在这儿长大以来,从未清晰的见过天上的星宿,向来都只在书中得知,今日仙君一来便是碰上了月鹿,仙君莫不是月鹿宿下凡?”
听小孩儿稚幼地一问,仙君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脑袋,“掌管星宿的另有他人在。”
“那月鹿仙君在天上掌管何事?”
“你无须知道。”
又是不可知,泱儿撇撇嘴,在原地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靠在仙君的身边,因为只要待在他身边,身体就能暖和起来。
一仙一孩童,就此般默默地抬头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宿,其状如鹿,数千万星辰明暗交相辉映,变幻莫测,泱儿闭上眼,双手合掌似乎在心底许着什么愿望,仙君在一旁看着他,没有出言打扰,两人依偎而靠,下有苍龙灯火,上有月鹿星宿,此处位于空旷悬崖边,倒是噫气生风,颇为一番惬意,来此人间本就是为之一乐,如此倒也不为是番趣事儿。
第124章
被崖边的清风拂过,泱儿那晚睡得香甜无比,他梦见自己被月鹿抱在怀里,带他踏着九重白云飞行于山间明月,领略四季冷暖,坐看日行千里,起谈天辰星河,离了这小村,无一不是快活事儿。
然而醒来时,睁眼看见的竟是熟悉房梁,泱儿发现自己躺在了家中的木床上,他盖着单薄的絮被,好在天已是破晓,不至于温度太低,环顾四周,没有月鹿的身影,他拉了拉絮被,仍是不如昨夜暖和,于是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上穿了一双布鞋。
泱儿向来不爱穿鞋,一方面是因为家里日子过得拮据,另一方面是觉得那些个草鞋不仅容易被刮破还容易在溪底打滑,还不如不穿的好,而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竟然穿了一双布鞋,他赶紧将鞋子脱下,纵然崭新干净,还是拿衣袖擦了擦,虽然其样式简洁,泱儿却是如获至宝般,喜爱得很,脱下鞋后,他看见自己脚上的那些伤口也是恢复如初,仿佛根本不曾受过伤。
“果然仙君就是仙君……”
“你在那儿一个人嘟囔什么呢?”
一体态丰盈,肚子微凸的女人悄然站在了门口,泱儿赶紧将布鞋藏在被子里。
“没说什么。”
“醒了就赶紧起来,今儿个还要去城里赶集呢。”
“哦,好。”
泱儿应了一声,那女人轻蔑地瞥了眼,似乎也不愿再他面前多留,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天边刚刚破晓的鱼肚白,泱儿虽觉困乏,也不得不撑着身子下床,他穿戴整理好衣衫,便是出了门,门外已有中年男人在等着他,脚边摆着半竹筐的蔬果。
“今日只有这些?”
“你若是再能干一些,挖得到那些野味,兴许还能再多换点钱回来。”
女人扶着腰靠在门框边上,神情言语中透露着不满,泱儿没有理会,只是将竹筐背在背上,拉过木棚里的那头老水牛,骑了上去,水牛载着他,明白方向似的,自己走在了进城的小径上,离开了女人的视野之后,泱儿便是将那双藏在怀里的布鞋给偷偷穿上,坐在牛背上摇摆起自己的脚,恨不得地将这双鞋炫耀给谁看看。
“你这是去哪儿?”
忽然身后有一人在水牛背上坐下,泱儿回头瞧见了那一身白衣,高兴地想转过身与他说说话,但却差点没坐稳掉下水牛背,所幸仙君眼疾手快地将他给接住了去。
“小心点。”
“这双鞋是你送的?”夕羽。
仙君点点头,将他扶持坐好。
“你这是去哪儿?”
“去城里赶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城里不如乡野有趣,我便是不去了。”
而正待仙君欲起身离开时,泱儿一把扑上去抱住了他,“你陪我一起去嘛,城里可好玩啦!”
敌不过这孩子的胡搅蛮缠,月鹿也不得已答应与他同行而去,水牛走至了半道便是停了下来,这是它常走的路,再远一些,它便是找不回去了,于是泱儿与仙君从牛背上跃下换成了步行,虽然泱儿扭闹着想要月鹿带他御风飞行,但是却被其给拒绝了。
月鹿不太想惯着这个孩子,若事事迁就,这孩子以后难免会养成依赖的性子,生了惰性。于是他陪其徒步行走在乡道上,村子离城镇倒也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是到了。
城内的景象如同月鹿当初下界时所见之景差不离,赶集的易物市场上叫卖的叫卖,议价的议价,人声鼎沸,拥挤嘈杂,泱儿挤过人群,到一白眉老者面前,指着他地摊上摆着的小袋大米,“我想换这个。”
“那我得看看你有什么。”
老者捋着花白胡须,眯着眼看来,泱儿将背上的背篓取下,让老者翻了翻,只见那老者从里面挑出六个红薯,将其全部抱在怀里掂了掂分量,“就这么多吧。”
“这么多?你这米不过半斤左右,你要我六个红薯,太亏了,不干不干!”
泱儿赶紧将老者手里的红薯全部抢了回来放进背篓里,老者哼哧一声,“不肯就算了,我这米总归是卖得出去的。”
“我这红薯还卖得出去呢!”
泱儿与这老者怄气,抓着旁侧人的手赶紧离开,走出了几丈远,仍觉愤愤不平,“月鹿,那人太坏了,定是见我是个小孩儿觉得好糊弄!”
然而身后人没有答话,只听见一银铃般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泱儿赶紧回头,发现自己牵着的那人并不是仙君,而是一妙龄女子,那女子用手里的细绢掩嘴而笑,眼睛弯如月牙儿,甚是好看。
“你这孩子,牵我走了那么远竟是还没发现牵错了人,若是再不回头,岂不是要把我牵回你家?”
被如此一调侃,泱儿脸唰地红了,他连忙松开手,站在原地吞吞吐吐地半晌也没说出句完整话来,那女子仍旧笑着,指着他的背后。
“你这竹篓里的东西,我全要了。”
“真的?”
“当然,骗你作甚?”
女子从大袖里拿出一块碎银,递到了泱儿的面前,“够不够?”
“够了够了!”
泱儿见了这钱,赶紧将背篓取下递给了她,但女子没有接过。
“我若是要了你这竹篓,你下次又拿什么装东西来卖呢?”
女子说着,示意了旁侧的男子一眼,“管家,把这些蔬果抱在怀里带回去吧。”
“是,小姐。”
那女子弯腰轻轻将泱儿脸上的灰尘给擦了擦,细绢上沾染的胭脂香味传来,袭满了整个鼻腔,“我走了,下次若是还有蔬果,就留着卖给我吧。”
说罢女子便是转身离去,泱儿呆愣住,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粉黛余香仍残留在脸上,他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移目。
“你这小鬼看上人家姑娘了?”
突然月鹿出现在自己身侧,泱儿被如此下了一跳,“你去哪儿了?”
“应是我问你吧?牵着人家姑娘的手便是扔下我走了。”
“我、我是牵错了人,我以为牵的是你。”
“所以你就对那姑娘生了好感?”
“你是仙君,怎可以调侃于我,明知道我不过才七岁,人家小姐怕是早已有婚嫁。就算不言此,她出生富贵,不是我们这种穷苦之人可以觊觎的,我只是见她生得漂亮,多看了两眼罢了。”
边说着,泱儿边将背篓背在身上往集市走去,仙君在身后看着这孩子,想来世相百般,因穷富、长幼、离合而不得妄想,人之命数尊崇天地道法,不可任意妄为,而生来悲也,无可奈何。
北云容在心中亦是感叹,想自己幼年所幸遇见了怀谷师叔,免了不少苦难,但并非人人可有幸逃离痛苦,就如同眼前的泱儿,他目光缱绻温柔,然而看见小孩儿眉眼间与栾木有几分相似,忽尔又生了几分悲哀,也不知道自己这前世记忆中,能否见到他。
“喂,小鬼,又来赶集啊?”
远处一面上有刀疤的男子忽然跳出来,叫住了泱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手里拿着一钱袋把玩起来。
“老规矩,做不做?”
泱儿眼神肃穆地看着那男子,沉思片刻后回头走向仙君,“仙君既然觉得城里无聊,不如就先回乡野去吧。”
“你呢?”
“我还有要事要做。”
他说罢便是转过身往那刀疤男子走去,那男子冲月鹿笑了笑后,随即带着泱儿往别处去。仙君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之前还缠着自己不放的孩子,竟然要故意支开他,于是他佯装离去,实则紧跟在二人身后打算一探究竟。
只见刀疤男带着泱儿绕进了小道黑巷,进了一大院里面,于是他也悄声跟了进去,里面挂着一些布匹和大盆的染料,看来似乎是个染布的作坊,作坊里面因为染作工具摆放的杂乱,扰人眼目,他不见那两人踪影。
但在走动打探间,只听得作坊的大墙后传来些许人声,大墙上挂有一狮头铁环,颇为引人注目,于是月鹿伸手拉动了一下那个铁环,墙头的最左边便是打开了一道两人宽的石门。
月鹿从其而进,只见里面别有洞天,不大的地儿围聚了数十人,他们围在不同的桌子面前,桌前有赌妓摇着骰盅,骰盅被压盖在桌上的瞬间,那群人纷纷掏钱押着注,看样子这儿似乎是个赌场,还是个隐匿于染布作坊背后的黑赌场。
里面乌烟瘴气的,各处拥堵着赌徒,月鹿忽尔瞟见了一孩童的身影,他连忙跟随过去,只见那孩子独自走到了一牌桌前,刀疤男早已是坐下,另还有三人围坐旁侧,他们一同齐着手里的马吊牌,泱儿站在那男人的对面,佯装参与着身后桌的牌九。
月鹿借用面前的数人挡着自己身影,他看见马吊牌桌前的四人已是各自将牌齐好,玩了几圈过后,只见背对而站的泱儿从袖子里拿出一闪光之物。
莫不是……?
北云容在心底猜测着那孩子的行为,而果真如他所想,那闪光之物是面古铜镜,对面的刀疤男正好可借此将对坐人的底牌给看个清楚。
第125章
约莫到了午时,进入赌场过了近两个时辰后,泱儿才从染坊里出来,手里掂着厚重的钱袋,回头对刀疤男道了声谢,便沿着来时的小巷快步离开。
然却不想,刚出了巷弄转身便是撞上了一人,泱儿揉了揉额头,还未来得及骂咧两句,白衣衣袂入眼,他顿时攒紧手中钱袋心虚起来。
“月鹿你怎得还未回去?”
仙君肃穆地凝视着泱儿,瞥了眼他手里的钱袋,“你在赌场帮人作弊?”
泱儿决计没有想到此事会暴露地如此迅速,快到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这钱给捂热就被发现了去,于是他赶紧将其藏进怀里。
“不是,没有。”
“这银两从何而来?”
“我刚去帮忙走了波生意,老板给的报酬的而已。”
泱儿眼神飘忽闪躲,他快步掠过仙君走在身前,好以掩盖自己的慌张神情,然而身后月鹿只是微微挪步便是移到了前方,阻挡出城的去路。
“不义之财,取之必衰,还回去。”
“这怎是不义之财呢?我看那人可怜于是出手帮帮他,这么算下来,还是义钱呢。”
“你不打算还?”
“劳之所得,为何要还?”
其实泱儿自知这不是什么光明事儿,可他生来便有着这副伶牙俐齿,诡辩功力可谓是无人能及,仙君劝说两句无果,思忖顷刻,没有再言语相劝,贪、嗔、痴乃人欲之毒,为命格劫难,有时一步便可能改变一人命数,所以也不得过多插手人界之事,他欲说还休,犹豫片刻后作罢。
两人相对无言,泱儿背着空竹筐一直低头往前走,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他知道此事不可为,可家里贫寒,父亲近来又患有腿疾,偶时下田,也不比往常收获,他总想要贴补些家用,奈何自己不过七岁的年纪,又能如何呢?
太多时候,那些不可为之事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世相相迫,若他也能生于富贵人家,便能不必做这般苟且之事,自己也可迎娶大家闺秀,每日午时朝醒,弃了田泥,与笔墨为伴,过得丰衣足食,酒足饭饱,为人之所羡。
泱儿忽然低头瞥见自己脚下的那双布鞋,与自己一身邋遢格外不相称,他停下脚步,有几分泫然欲泣,自己一身破洞补丁的褴褛衣衫这才是现实,其实自己深知,如何也是改变不了出生,不过是被欲望迷了眼,如此行为只会让自己愈加堕落而已,清醒过后,自责如洪水涌至,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回头想与月鹿道歉,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然而,却是根本不见白衣身影。
“月鹿?”
泱儿赶紧左顾右盼地找了找,但四周空旷,一眼望去根本无此人影,“仙君?!月鹿仙君?!”
他又提高了些许声音呼喊对方,可却仍未得到任何回应,泱儿心底突然慌张起来,赶紧折返走过的路,不断地寻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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