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五爷只是笑笑,默而不语,何须去辨这话中的几分真假,此人本就是个随性之人,度人与否自在心意。
本以为唐谷轩会就此放弃,然待到他们回了易居,这小子又锲而不舍地守在了易居之外,每逢念卿出门,他便是会跟随在身后,好几天都是如此,没有想到他的毅力如此强劲,几天下来,念卿被纠缠地烦了,倒是他先认了输。
于是软下心来默许唐谷轩跟随在他身边,差遣这小子在易居内做做杂事,这小子倒是聪明,许多事一学就会,整日里勤勤恳恳不知疲倦似的,多一个不要工钱的苦力,鬼五爷自是欢迎,只是这小子天天缠着念卿,害得他想找念卿喝喝酒都没有时机。
而北云容这边每日无事都会去阴山处转转,不知何时通门又会开启,栾木又何时能回来,酆都之中消息较为闭塞一些,江湖上又发生了何事,他们不知晓,心下难免有所担忧,万俟意长现在又有何动向呢?
他伫立于山崖之上,俯瞰山下酆都城,眉头略微紧锁,乱了额间朱砂,禄达见他面色不悦,上前在其脚边蹭了蹭。
“恩公是在想念判官大人?”
“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应是快了,当初恩公喝下溯水之后,大人守在你身边寸步不肯离,照顾得细致有道,三个日夜都不曾未合眼,想来肯定也是舍不得放恩公一个人在这儿的。”
“三个日夜?”
“嗯……鬼界没有日夜,可是按照你们人界的时间推演,大致如此。”
“他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念卿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禄达一下警惕,他不喜此人也惧怕此人,远远瞧见那身红衣,便束起了全身的鳞片做出防御姿态。
“若不是当初离尤你拿金丹换他性命,他早不知魂归何处了。”
“此事已成过往,何必再提?”
“对你是前世因缘,但对他不是,他记得清清楚楚,心中敞亮明白,所以在世间寻你三百年,不就是为了偿还恩情?这点小事理应他做才是。”
偿还恩情吗?
北云容不太喜欢此话,所以并未接言,只是转身从山崖顶上跃下,往念卿身边而去。
“怎得今日你一人?”
“我让谷轩去兰陵了。”
“你让他去查探万俟意长?”
“栾木一日不回,你一日不走,我也就一日不离开,那么又有谁能探探江湖风声呢?况且你我这等门派身份,靠近玉回只会让万俟意长生疑,倒不如让那小子去,既不引人注目,又能让他见见酆都之外的另一番天地,未尝不可呢?”
北云容思索一番觉得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准备返程易居,念卿随之慢步其侧,看了眼在身后的禄达,它跟在远远的始终保持着戒备,两人一兽行走林间只听得枯枝脆断的声响,除此之外无人继续言谈。
其实派遣唐谷轩去兰陵一事,是鬼五爷提的议,鬼五爷素来爱稀世之物,遇上这非比寻常的念卿,自也是有番主意,人指不定何时会走,而酆都少有如他这般的外来者,趁人留下的几日,多聊聊话,喝喝酒,惬意惬意一番,才能共往后回忆多思。
于是支走了那缠人的小子,待念卿回来,鬼五爷就将人给掳走喝酒言欢去了,此人一离开,禄达便是松了口气,跟随着北云容回了房,却是见北云容回房之后便坐在圆桌前斟茶独饮,眉间惆怅微浮。
“恩公到底还是在想念判官大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为低沉一些,北云容疑惑地回头,却见一翩翩少年郎踱步而来,少年面容姣好,凤眼微狎,朱丹唇轻启,叶眉细腰,颇有女人姿态,让人难辨雌雄,其身后还拖着一条蓬松斑斓的尾巴,北云容心下了然。
“你可化为人形?”
“我好歹在鬼界也是待了上百年了,自是积了些修为。恩公可喜欢我现在模样?”
“化为人形作何?”
“见恩公一个人落寞得很,判官大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不如由我来陪陪恩公?”
言罢,禄达蹦跳到北云容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依偎在其怀里,獜兽本就好美色,待在美人怀中自是让他喜笑颜开。
“下去。”
“哎呀,我听闻凡人都是如此喝酒的,恩公似乎不喜欢酒,那么就这样喝茶咯,我给你倒杯茶。”
禄达顺手端起将桌上茶杯递至北云容嘴边,北云容扭头避开,眉头更加紧锁,厉声道。
“下去!”
“为什么呀?你们凡人不都是喜欢这样么?啊,我想起来了,我看书上说你们凡人喝水似乎都是要这样的。”
说着,禄达提起桌上水壶先是喂自己喝了一口,随即将自己的瑰色唇瓣凑向北云容,北云容被其举措惊动,也不知这家伙看得是什么样的春宫之书,然而不待他起身将禄达给甩开,门外便是有一人奋力破门而入,硬生生地将北云容怀中的翩翩少年给扯开扔在了地上,随即那人上前揪住他的衣襟。
禄达反应过来时,只见面前是一张放大的黑脸,眼前来的根本就不是人,完全是个恶鬼,他吓得一下变了回去,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奈何尾巴被死死捉住。
“你这家伙偷偷跑出鬼界不说,还敢在这里勾引我的人?看来你是活腻了嘛。”
“判、判判判官大人,我哪有勾引啊,你别冤枉我!”
“你刚才都贴在北离怀里了,还说不是?!”
“我只是见恩公独自悲凉,好心陪陪他而已。”
“狡辩!你分明就是想趁机吃豆腐!”
栾木一时气愤,不等手中的獜兽多辩解,将它给狠狠扔到了门外夜巡的手里。
“夜巡你带它出去,今晚给我好好折磨折磨它。”
夜巡领命后便是提起禄达隐于了黑夜之中,至此栾木心头仍是气不过,不骂骂屋里的这人他实在不甘心,怎得自己离开这么些时日,就是能随意让他人给钻进了怀里?
然而他刚转过身,不待开口大骂时,北云容便是率先将他给抱在了臂弯之中,久违的温度传来,心头怒火被压下了三分。
第146章
“何时回来的?”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消气。”
“你在生气?”
“我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气我?”
“对!”
“为何?”
“你随意让他人依偎在你怀里,你觉得我为何生气?”
“那如何才能消气?”
被北云容满脸认真地问,栾木反倒骂不出来了,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偎在他怀里贪欢还来不及,哪儿有闲暇理骂呢。
“我累了,懒得生气了。”
闻语,北云容低头见他着实一脸倦态,于是将人给横抱起带到了床榻上,轻轻将其额间发梢拨开,“那日地狱门前,秦广王可有为难你?”
栾木摇了摇头,“你知晓的,他那人不喜我,老是爱找我麻烦,不过好在凡事都有阴天子护着,他没有对我如何。”
“那为何迟迟不归?”
“近来因为驭灵者纵灵而害得众多死灵消失,秦广王让我好生清点鬼界死灵,熬了好几日才忙活完,正巧碰上通门开启的日子,休歇都没有,就连忙赶回来了,说起来我浑身还酸疼着呢,帮我揉揉。”
栾木翻过身趴在床上,捏了捏自己的腰示意,“就这儿。”
于是北云容覆手按压其上,力道拿捏得当,栾木感觉有些飘飘然,让人一阵舒适。
然而触碰着思念之人,北云容心中动情十分,手不自觉地触及其脊椎,那是栾木敏感之处,身后突然有苏痒的感觉传来,栾木不设防,身体随之颤抖,小哼了一声,他正欲回头抱怨一番时,不料后颈竟是被人给吻住。
脖子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带动着栾木心波荡漾,直至留下一红痕之后,北云容方才分离开。
“我去给你打桶热水,热水净身可舒缓身体。”
“引了火就走?真君好不仁道啊。”
北云容回头看见栾木躺在床上,歪着脑袋露出一脸坏笑,冲着北云容招了招手。
“你不是累了?”
“不知怎的,周身疲劳一下就没了,许是真君揉捏得当,让人精神焕发呢,你若是不过来,我就真的睡了。”
此话一出,北云容随即动身走近床沿,栾木看准时机用力一把拉扯过他的衣衫,北云容没料到此,步履一个不稳而倾倒下去,所幸他反应及时,用手撑在床上,不至于伤及栾木。
“若是伤了你可怎么办?”
“那到时候真君你就负责日夜照顾我,直到我痊愈为止就好了。”
见身下人微微一笑,北云容抬起他的下巴,目光肃穆地凝视着,“唤我名字。”
不成想自己故意戏谑般喊的真君竟是引起了北云容的不满,然而栾木这人何时有乖乖听话过,捉弄人是他这平生里最大的爱好了,于是他故意转了转眼珠。
“凝宫?”
“唤我名字。”
“北云容?”
“栾泱!”
北云容被惹得眉头微蹙,而好久没听人唤过自己栾泱了,栾木本以为栾泱这名字会随着岁月被封存于过往之中,然而不成想多年以后,竟是还会有人记得,栾木心中为之动容非常,他捧起北云容的脸,轻啄他的嘴唇。
“北离。”
然而名字真正地被栾木认真喊出声时,北云容却不知为何,心中感觉异样,他愣了愣神,随后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怎么了?不是你要我唤你的吗?怎么神情这般不悦?”
“不是,自从想起前世之事后,每每听见你唤这个名字,心中感觉奇怪。”
“怎样奇怪?”
“我感觉心中离尤嫉妒着北离,而北离嫉妒着离尤。”
“北离也好,离尤也罢,不都是你?又有何可嫉妒的?”
“他嫉妒你找了离尤三百年,他嫉妒你移情北离。”
“什、什么移情啊!胡说什么呢!北云容你莫要在这里与我耍嘴。”
栾木愤愤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北云容,却不想双手皆是被他给一把捉了过去,“言无虚假。”
被其给束缚住,望着那真挚的视线,不知为何有些灼人,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儿一般,可分明就是他胡说在先,于是栾木狠狠捏住北云容的脸颊发泄不满。
“因为离尤,我遇见了今生的北离,因为北离我重逢了前世的离尤,你仍是你,即使历经无数个春秋岁月,我找到的那人依旧是你。”
北云容微愕,两人无言相望,灯火辉映在壁上摇曳不止,眼波之中仿若有韶华流转,浮隙之间百转千回,那些独自走过的岁月如秋风离散,心之所向尚在眼前,又有何可迷途彷徨?
你呀你,可知否,我情深依旧?
栾木不赘言,北云容却是重重地吻向了身下人,带着那般的迫切,栾木紧紧抱住他的背相回应,被催酿的情愫满溢出,难以胜收。
两人在软塌上缠绵悱恻,忘乎所以一般,唯有眼前人才是真实,直至半夜,栾木疲倦地趴在北云容身上,再无力气动作后,北云容这才收了手,将他身子给擦洗干净,伴在他身侧照料,栾木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仍由他给自己穿衣。
“对了,我在鬼界见到了一个人。”
“何人?”
然而再问时,已是无人回答,只听得栾木平稳的呼吸声,知道他是真的累坏了,北云容也不多做打扰,将人给拥进怀中共眠度夜。
隔日大早,因为日夜巡更替,禄达这次得以从夜巡的魔爪中脱身,辰时一过,它便是拼了命似的跑了回来,径直撞开房间门跳到床榻上一阵乱蹦。
“恩公啊!夜巡、夜巡他简直是个恶鬼!他把我倒吊在门外,一夜不让我闭眼睡觉,让我吹了一夜的冷风,还将泥土抹在我的尾巴上,我尾巴都凝结成一团了,又脏又难看,太欺负人了!!那判官大人也实在可恶啊,我只是想陪陪恩公,他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如此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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