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却觉得儿媳不必自责:“哪里是你没教好她?你教过她撒谎?教过她搬弄是非?你为人最是稳妥规矩,自打接她回府之后也是言传身教,她可学到你半分?”
老夫人长叹一声:“说到底,这是她本人的性子,最是难改的。”
孙氏也跟着叹息,若说是本性难移,那她真是没什么法子了。
“说起来,七音这孩子倒是越来越长进。”老夫人想到宁七音,脸上总算带了些笑意。
“开始瞧着她胆子小、性子软,在府里住了一阵子,竟慢慢大方起来,说话办事都是个稳妥的,真是出人意料!”
老夫人这么一说,孙氏的眉头也舒展了,点头笑道:“这孩子如今真是越来越不错了,人知道也上进,书真是读了不少!我给她请的那位教养嬷嬷也说,七音这孩子学什么都很快,有模有样的!”
老夫人赞许地点头:“要么人家说三岁看老,七音放那户人家寄养时,可不正好三岁?你教了她三年就把她的性子定下了!”
孙氏想起来又忍不住叹息:“七音真是受委屈了!”
二人就这么聊了一会子家里的两个姑娘,却不想被檐下的鲁嬷嬷听了去。
从绿屏的事开始,鲁嬷嬷就记恨上了宁七音,待到儿子被扫地出门,自己在府里威风大减,她就更加视宁七音如眼中钉一般。
只可惜宁七音到底是府里的主子,她便是年纪再大也只是个下人,翻不出什么花来也不能拿宁七音怎么样。
如今听了屋里谈论两位姑娘,她心念倒是一动,琢磨了一会子便找了个借口从老夫人的闲木堂出去了。
宁玲珑一听老夫人房里的鲁嬷嬷来了,连忙从屋里迎了出来。
鲁嬷嬷从前在老夫人身边很是得力,有时候她说的话便是老夫人的意思,因此这府中上下都会卖她个面子。直到她那庄主儿子出了事,她自觉丢人低调了许多,人们言谈中便对她有些轻视了。
可宁玲珑人如其名,最是八面玲珑的人,便是对有些失势的老嬷嬷,也会做出尊老的样子来,这么多年这便是她在府里落个好名儿的秘诀。
鲁嬷嬷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走在府里时,各院里的下人们见了面还是会尊敬地向她打招呼,可她知道那些人背地里是看不起她的,不想来到月苑竟能得宁玲珑如此待遇,她心中一时竟是感动非常。
鲁嬷嬷忙向着宁玲珑行礼,口中道:“好姑娘,这如何使得,可折煞我了!”
宁玲珑笑着扶住她:“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人,又对咱们府上有功,我是个做小辈的,理应如此!”
鲁嬷嬷跟着宁玲珑往屋里走:“到底是府里长大的姑娘,最是讲尊卑礼数的,可……”
她已走进房中,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宁玲珑给她让了座,然后才关切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鲁嬷嬷才要开口,看见宁玲珑屋里的丫鬟便又住了口,她也是在老夫人屋外听来的,这会子正对“隔墙有耳”格外敏感。
宁玲珑见状会意,找了个借口把丫鬟们支了出去,然后才向鲁嬷嬷笑道:“我这房里的人倒还靠得住,不过跟嬷嬷说话还是清静些好!”
鲁嬷嬷笑着点点头:“姑娘是个心思剔透的人,是我多此一举了!”
宁玲珑摆摆手:“嬷嬷便直说吧!”
开始她以为鲁嬷嬷是来传老夫人的话或者什么事,后来一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态度,便知道她是要说些要紧事,心里一面好奇一面也就紧张起来。
鲁嬷嬷反倒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陪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我不经意间听到夫人找老夫人聊了几句,又觉对姑娘不公,这才忍不住过来了,还望姑娘不要怪我嚼舌才是。”
宁玲珑听了这话,便知夫人和老夫人聊到了自己,她本就特别在意这二人对她的态度,偏偏鲁嬷嬷说了几句跟没说一样,更是让她对谈话的内容心痒难耐。
“母亲和祖母说了些什么?”宁玲珑急切地追问道。
鲁嬷嬷看她这样反而更加迂回起来,一副反思的样子道:“或许我不该过来跟姑娘说这些……”
宁玲珑见状顺手从腕子上褪下一只龙凤呈祥的银镯子,金镯玉镯她都不缺,这个银的不过偶尔戴来玩玩,今日不想派上了用场。
她将那银镯子推到鲁嬷嬷面前:“我知道嬷嬷是为了玲珑好才过来走这一遭,既然如此,还请嬷嬷能够直言相告,玲珑什么都受得住的。”
鲁嬷嬷斜眼看那镯子一眼,又看着宁玲珑堆起笑来:“姑娘这是怎么说的,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宁玲珑干脆拿起那只镯子塞到鲁嬷嬷手里:“我自然知道嬷嬷不是看重钱财的人,这样的银镯子,只怕嬷嬷家里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数个,可这是玲珑的心意,嬷嬷务必先收下!”
鲁嬷嬷也就不再推辞,那镯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她舍不得推辞。况且自从儿子被打发了,她家中的进项也是越来越少。
她笑着奉承:“都说二姑娘最是慷慨仁爱,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一面说着,她便将那镯子顺手塞进了袖袋中。
宁玲珑看鲁嬷嬷收了镯子,倒不急着追问孙氏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了,反而笑道:“你看我,嬷嬷一来只顾着高兴,都忘了给嬷嬷倒茶了!”
说着,她便朝门口张望,似乎是要叫人进来倒茶,鲁嬷嬷忙起身阻止道:“姑娘不必客气了,我说两句话这就走了!”
她又向门口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无人进来,这才压低了声音将孙氏和老夫人对宁玲珑和宁七音的态度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宁玲珑一面侧耳听着,一面绞着手中的帕子,听到最后心中恨极,险些没把那帕子撕了。
只是她面上仍是不变的笑:“母亲和祖母聊这些倒也没什么,十个手指还有长有短呢,两个姑娘放一起难免会被拿来比较。”
鲁嬷嬷看着宁玲珑,自然知道她心中已翻江倒海,却并不说破,只是笑着告辞:“我就顺路过来,跟姑娘说两句闲话,姑娘没什么吩咐的话,我这就回去了!”
宁玲珑才要点头送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唤她等一下,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两张花样子出来。
她攥着那两张花样,另一只手却又往鲁嬷嬷手里塞了些碎银子:“劳嬷嬷惦记,以后有什么事还得请嬷嬷多多提点!”
鲁嬷嬷假意与她推辞了两下,也就顺势收下了。
宁玲珑亲自将鲁嬷嬷送出门,看着候在院子里的丫鬟迎了过来,这才将手中的花样塞给鲁嬷嬷:“嬷嬷有什么需要,找个跑腿儿的过来拿便是了,哪里用亲自跑这一遭。”
鲁嬷嬷瞬间便会意,接过花样子笑道:“我也想过来看看姑娘,这几张花样用完我就给姑娘送回来!”
宁玲珑笑意盈盈:“不急!”
待到小丫鬟送鲁嬷嬷往外走,宁玲珑的表情才渐渐凝重起来,本就窄长的脸看上去似乎更长了些,双眼中满是愤恨的瞪着一处,仿佛那里站着宁七音似的。
她恨宁七音,怎么能不恨呢?
本来属于她的,就这么被抢走了?
如果不是她,她至于如今生活得如此战战兢兢吗?
况且,她被宁七音夺走的,何止是国公府的地位,还有更多。
宁玲珑想起来自己原本定好的那门亲事,那门本来人们交口夸赞的亲事,一时心疼得不能自已。
☆、第26章
第26章陆国公府的亲事
中秋节前,陆国公府下了贴,邀宁国公府过去热闹热闹。老夫人便命孙氏带着孩子们过去,一则两家长辈亲近亲近,二则让孩子们也多熟悉熟悉。
孙氏又喊上了二房的宁引卉,约定一行人在正房里碰面,然后再一同出发。
宁引卉因要从二房那边过来,怕误了时辰要人等,早早地便赶了过来。
孙氏听闻宁引卉已经到了,便也出来与她说话,正说着,宁玲珑也笑着走了进来:“竟然有人比我还早?”
宁引卉见了笑着站起来:“二姐姐惯爱占先,今日可输给我了!”
话音才落,宁正锦和宁正辉一前一后的进了来,众人还没来得及互相问好,便见宁七音也跨进门款款走来。
她里面穿蜜合色襦裙,腰间鹅黄色系带,外套月白缎子宽袖长衫,乌黑柔顺的发间戴了一支黄宝石镶金钗,耳坠似乎与那金钗是一套的,也镶着小块的黄宝石,一身打扮相得益彰。
从门口过来不过几步路,却也是步步生莲,流云般优雅大方。也不知是否最近读书的缘故,眉宇间还像带了几分书卷气,一眼望去便知气质不俗。
“妹妹今日真是清雅高华!”宁正锦忍不住赞了一句。
宁引卉已迎上去双手拉住宁七音打量起来,边看边夸赞道:“也就姐姐,肌肤胜雪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方才走进来时我都看呆了,还以为是金桂花的仙子下凡来了呢!”
宁七音也笑着称赞宁引卉:“妹妹今日如出水芙蓉,才是让人移不开眼。”
宁玲珑不觉就沉下脸来,她长得顶多算是周正,便是再怎么打扮也没多起眼,从小到大人们对她的夸赞大多也只是“可爱”。
开始的时候,宁玲珑还曾因为宁七音标致的样貌担心过,毕竟那样温婉娇美的容貌太容易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可当宁玲珑发现宁七音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时,她就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所在。她在国公府学了十多年的礼仪气度接人待物,宁七音那种乡下做派在她面前完全上不得台面。
于是宁七音越是胆小,宁玲珑就表现得越是大方,在她的计划里,用不了多久人们就只会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摇头叹息,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姑娘。
而如今宁七音就那么款步姗姗的走了进来,再不是宁玲珑拉着才敢见人的乡下女子了。
宁玲珑心里又妒又恨,还无比失落,从前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姑娘,大哥二哥都爱逗着她说话,便是宁引卉来了也是捧着她,不想如今自己竟像是个隐形的,无人注意了。
“不过一些客套话,妹妹不必往心里去。”有人轻声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倒叫没防备的宁玲珑吓了一跳。
宁玲珑回过头去,正对上宁正辉幽深的眼睛。
宁正辉的气质和宁正锦的温和不同,他脸上总像是有些阴郁似的,明明有着一双宁家人标志性的漂亮眼睛,却总是因为常常带着愤世一般的表情而被忽略掉。
如今那双眼睛正看着宁玲珑,宁玲珑回眸的一瞬不知怎么竟从里面看出了温情来,心里蓦地“扑通”了一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妹妹一向娇俏可人,性子讨喜,又岂是一只绣花枕头能比得了的?”宁正辉继续低声向着宁玲珑说道。
宁玲珑想到最近以来,唯有这位二哥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如今自己在一旁失落,也唯有二哥注意到了前来安慰。
她心中顿时涌起感激之情,不由向宁正辉道:“玲珑谢谢二哥了!”
宁玲珑也放轻了声音,垂下眼眸去,竟也颇有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宁正辉见状不由伸出手去,落在宁玲珑肩上拍了拍:“你我兄妹十多年的情分,不会因任何人改变的。”
宁玲珑抬起眸子感激地看着宁正辉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想要的,她在国公府生活了十多年,人人都该与她亲近如常才对,怎么可以对那个乡下来的宁七音好呢?
出发时,姑娘们和孙氏同乘一辆马车,公子们则骑马而行,丫鬟小厮在马车旁快步跟上,又有拉着礼品的马车跟在后面,也是浩浩汤汤的一大队人马。
宁引卉坐在宁七音身边,语气有些许兴奋:“我还是第一次去陆国公府!”
宁七音看了一眼这个最近爱黏着自己的堂妹,顿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也是。”
她不算撒谎,上辈子虽然还历历在目,可这辈子重新来过的她,确实是第一次去陆国公府。
宁七音本不想去,可宁陆两家的关系,便是今日不去以后也少不得要见面,孙氏嘴上说只是世家互相走动,可暗地里怕是陆家指名道姓要她去,好看看这个乡下冒出来的嫡女到底什么样。
孙氏听了宁引卉和宁七音的对话,也顺着说起陆家来:“说起来咱们家和陆家几辈交好,竟到了我这里才成了亲家。”
“这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又难得是门当户对的,两家离得还不远,真是这些年最顺我心意的一件事了!”
宁玲珑不想听这些,她扭着头看着窗外。
如果不是宁七音回来,这是她的好婚事好姻缘,也是最顺她心意的一件事。
可宁七音回来了,陆家说当初定下这门婚事时,说的是宁国府嫡女,合的八字也是宁七音的八字,再迎娶宁玲珑的话,恐怕就不大合适了。
宁国公和孙氏倒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父母,因此便将宁七音和宁玲珑二人都叫了过去。
问起来的时候,才入府的宁七音根本就不知如何作答,反而是宁玲珑笑盈盈地说道:“姐姐和陆家哥哥本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双,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还是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gu903();宁七音只知道在一旁听着,她当时又最最信服宁玲珑的,宁玲珑那么说,她便一句相左的意见都没有,最后这婚事就落在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