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夫君多冷清[重生]》TXT全集下载_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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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网

郭兰的手一顿,片刻后,反倒加了股力道,再用一丝丝力气就能把门推开。她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李殊檀。

“既然你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从丰州来,因误入战场才被掳到这里,我无时无刻不恨自己、恨叛军,恨我在这里所见的一切。”李殊檀冷静下来,压低声音,着手争取时间,“既然你已经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确实想逃。”

郭兰没有说话,按在门边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屈起。

李殊檀没漏掉她手上的小动作,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我,现在军营里似乎军心动摇,想逃跑的人被当众塞进锅里煮了,如果你告发我,我也会死得很惨。”

心思被当面戳破,郭兰睫毛一动,面上的肌肉不正常地颤了两下,她低声遮掩:“你想多了……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不信。因为我也讨厌你。”

郭兰的手更紧,表情没太大变化,但脸白了一层:“那你……”

“但我的说法不会变,你我同为乱世里的倒霉鬼,我想救自己,也想救你,甚至救被掳来的所有人。”李殊檀稍作停顿,“你可以现在去告诉郎君,告诉外边的任何人,反正只是一个包袱而已,我随时可以拆。你错在延宕太久,如果你没有等我,在刚才就拿着证据过去,不管郎君信不信,他都会起疑,会疏远我。但是现在,”

她微微一笑,“迟了。”

郭兰霎时浑身僵硬,视线游移,犹自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想……”

“这两天郎君都在议事,外边人人自危,我同他一起下山过,知道一条隐秘的路。如今逃下山,他们也没精力来抓捕。而现在,你没有证据,只能当做没看见,”李殊檀才不管她想说什么,自顾自说下去,声音压得更低,飘摇如同蛊惑,“或者,和我一起逃跑。”

郭兰一惊,手上不自觉地一个用力,把屋门推出去一寸,她赶紧往回收手,又把门扯回门框,重重一声,像是让整间屋子都晃了晃。

李殊檀忍不住加深笑意。

郭兰自知刚才关门的那个动作暴露了心思,恨恨地一咬嘴唇,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额发垂落,脸浸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抬头问李殊檀:“……我要准备什么?”

“换洗的衣物、防身的东西,若是有,再准备些干粮和钱。包袱不能太大,以能装在篮子里为好。”李殊檀骤然松了口气,“不要告诉任何人。明日我来找你,到辰时,我们下山。”

“……好。”郭兰又沉默了很久,沉重地点头,缓缓推开门出去,这回没有任何故作的迟疑。

门重新合进门框,李殊檀呼出一口气,转到榻边的窗口,拔了插销,推开两页窗。

正值冬天,窗外肃杀,窗正对着的灌木早在十月里就落尽了叶子,这会儿只剩下枯干的枝条,交错像是无数尸骸交叠。

窗沿下恰好是一丛枯枝,许久没人清扫,里边结了张蛛网,肚大腿细的蜘蛛一顿一顿地在上边爬行,一圈圈地吐丝修补。地上则是最后的寒虫,冻得肚皮朝天,细细的脚微弱地颤抖。

李殊檀闭上眼睛,无声地默念幼时就熟知的经文。

“……众生没在其中,欢喜游戏,不觉不知,不惊不怖,亦不生厌,不求解脱。于此三界火宅、东西驰走,虽遭大苦,不以为患。*”

到此,《譬喻品》戛然而止,她不再看窗外一眼,再度关实窗户。

而在她拉上窗页的瞬间,僵死在上边的飞蛾颤了两下,突然坠落,正巧坠入蛛网之中。

**

次日。

鹤羽说到做到,果真托司墨把上下通行的令牌送过来,也果真没法陪李殊檀下山,一大早的屋门紧闭,连面都没露。

“郎君是去议事厅咯,最近事儿可多了,天天早去晚归的,就昨天没起个大早,可惜晚上还是有事,回来时天都黑透了。”司墨送令牌时不断打着哈欠,眼下一圈乌青,困得声音都黏黏糊糊,“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啊,天黑以后保不准这令牌也不管用。”

李殊檀藏好令牌,趁机问他:“那我能带壶水下去吗?溪水里边都结冰凌了,我不怎么敢喝。”

司墨急着回去补觉,没往深处想,不仅取了只装满水的水袋,还往她的篮子里塞了半张早膳撕剩下的面饼,随后挥挥手,回屋去了。

一切如同李殊檀的预料,唯一的意外只在郭兰身上。

辰时前一刻,李殊檀按约定去找郭兰。门倒是开了,但郭兰出来时两手空空,眼神躲躲闪闪,回话也相当含混。

李殊檀就知道她是怂了,或是舍不得这个在鹤羽身边的机会,同样随口糊弄几句,自顾自往下山的路去。

山势不算陡峭,到第一道关卡前,开辟出来的路都不难走,李殊檀也不急,特意选了格外弯弯绕的几条路,边走边看,除了已经戒备森严不得随意入内的北营,其他地方能去的都走了个遍。

直到临近午时,她才选出一条直路,通向的是第一道关卡,但她走进的是关卡边上的林子。

关卡的警戒果然比上次来时森严,连林子里都有人防,她一进去,就隐约看见远处几个巡逻的人影,偏偏她脚下没注意,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

几日未下雨,枝条干而脆,在她脚下一声脆响,当即惊动巡逻的士卒,其中领头的那个迅速转头:“什么人?!”

李殊檀哪儿还敢乱动,直挺挺地原地站着,任由那几个士卒逼近,近到能看清来人手里已经出鞘的长刀。

而在她身后,郭兰的声音跟着响起,语调发颤,隐隐有哭腔:“……别跑了!我和你说过的,我们就该认命,你想逃也逃不掉的……”

李殊檀猛地扭头,在林子边缘看见女孩的身影,半扶着树,人影在阳光里颤动,不知道是因为跟了李殊檀一上午,力气不够,还是因为终于来了这临门一脚,硬要藏住的欣喜就成了颤抖。

前有士卒,后有郭兰,李殊檀缓缓地把头转回去,在郭兰看不到的角度,她隔着衣物摸在那枚通行的令牌上,忽然浮出个笑容。

☆、二合一

刀锋逼到眼前,李殊檀本能地往后一躲,刚好和跌下来的郭兰错开,只见一个纤细的黑影晃过刀锋,倒在她面前。

如李殊檀所料,叛军才没心思细分谁想跑,谁又是追在后边告发的那个,只管把两人一起抓起来。她运气还行,只是被长刀吓了一下,倒霉的反倒是郭兰,被个底下的小卒揪着头发拖过来,一把掼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李殊檀看了围过来的士卒一圈,抱紧臂弯里的篮子:“这是……想做什么?”

“你们俩,”领头的那个士卒站出来,左右看看两个女孩,“是想往外逃?”

“我……”

“我没有!”郭兰的声音适时响起,居然压过了李殊檀的,“是她!是她想逃,我是……我是来劝她的!”

李殊檀赶紧摇头:“不是,我没想跑。”

“有意思啊。”伙长再来回看了几眼,抬手示意,几乎要顶到李殊檀和郭兰脖子前边的刀立刻后退,给两人留了呼吸的空间。

“一个说是来劝人别逃的,”他收刀回鞘,鞘尖顶住郭兰的脸,暧昧而危险地从脸颊滑过去,吓得郭兰眼瞳紧缩,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伙长讥诮一笑,抬起刀鞘,转手压到李殊檀肩上,对上她的眼睛,“一个说压根没想逃。”

“行,那逃不逃的,总有个人在撒谎。今儿你俩就在这里说,说清楚为止!说真话的那个该干嘛干嘛去,撒谎消遣我们的那个,”他的视线从李殊檀脸上转到郭兰脸上,再转回李殊檀那儿,冷声,“正巧这几天憋着,就给兄弟几个,还有山里乱窜的大猫开开荤!”

郭兰的脸当即煞白。

李殊檀则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伙长。

伙长嗤笑,收手,手腕用力的方向故意偏转,粗糙的刀鞘从李殊檀的侧脸磨过去,擦出一片薄红,看着像是肌肤下边起了层血丝,痛得李殊檀忍不住皱眉。

伙长看着女孩吃痛的表情,心情大好,一挥手:“行,谁先说?”

“我先说……我先说!”郭兰先发制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我和她都是军师鹤羽身边的侍女,昨晚她来找我,和我说她知道下山的小路,要我准备东西,和她一起逃出去。但我……我胆子小,不敢答应,又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这才跟在后边。我跟了一路,到这里,我就知道不能往前走了,但她还往前面走,我怕她被人抓住,这才、这才……”

她怯怯地看了伙长一眼,低下头,声音里的哭腔重了三分,“……这才被几位抓住的!”

一番话半真半假,又是抓了个当场,郭兰以为万无一失,低头不仅是为了掐出哭腔,也是为了遮掩那一点阴谋得逞的快意。

但是出乎意料,李殊檀既没惊慌失措地胡乱解释,也没被她戳破真相的恼怒。

她开口时相当平静,甚至让郭兰听出了一点微妙的怜悯:“你昨晚想了一夜,就想出来这样的谎话吗?”

“可我分明说的是真的……阿檀,你是不是害怕?可你就是做了错事啊,你不该逃的,你怎么能想着逃?我也害怕,我一早就和你说了不要这样,你要是听我的,我们也不会被抓住……求求你,你就承认吧,我不想死,”郭兰迅速反应过来,调整表情,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不想死……”

掉了会儿眼泪,她又挪到伙长身边,眼泪汪汪地躲过去,直接把自己划进了这一伙士卒的阵营里,“我没撒谎,真的是她昨晚就说过想逃,我不放心,才跟着来,本想劝她,却没想到被几位军爷撞见……”

“看来是你撒谎。”伙长本就更中意李殊檀的长相,不介意顺着郭兰的话往下说,“行,你走吧。兄弟几个!”

郭兰边上的士卒收刀,刀锋一转,全对准了李殊檀。

“我确实是军师身边的侍女,也确实要下山,”然而李殊檀丝毫不慌,“昨天我同军师提过,军师答应,我这才敢来的。”

“你别撒谎了……”郭兰压根不知道令牌的事,以为李殊檀是病急乱投医,在伙长看不到的地方,对着李殊檀笑了笑,出口却是浓重的哭腔,“承认吧,再求求几位,说不定还能保住命。你不该逃的,真不该逃……”

李殊檀懒得搭理她的表演,伸手探进衣襟内,从贴身的地方摸出一枚令牌:“这是军师给我的通行令牌,请。”

哭腔顿止,郭兰霎时脸色大变。

伙长也脸色一变,从她手里抽过令牌,反复摩挲查看,又给信任的几个士卒传看,最终判断真假无误。

“原来真是军师同意的啊,得罪了。”通行令牌一人一枚,山上又没冶铁的地方,绝无造假的可能,伙长只能把令牌双手奉还,赔了个笑脸,“小娘子莫怪。”

“不要紧。”李殊檀回了个笑,“也是我不熟悉路,误入了林子,才打扰几位。”

“没事没事。”伙长不敢得罪背后的鹤羽,客套回去,回身对着郭兰却没好脸色,一脚踹开她,什么脏话都往外说,“臭娘们竟敢胡说八道,还陷害人,长得白白净净的,等会儿就看看你是不是黑心黑肝的!”

“不可能,不可能!那令牌肯定是假的……是假的!”生生挨了一脚,郭兰吃痛,痛极反而逼出了力气,“她的包袱,对……她的包袱!”

她猛地发力上前,居然避开那几个士卒的刀,一把掀翻李殊檀的篮子,焦急地指着地上,“要是真只是随便下山,怎么、怎么可能……”

她的话突然顿住了。

李殊檀的篮子确实打翻在地,其中的东西全被抖了出来,但翻到地上的哪儿有什么包袱,只有一截蓝色的粗布,大概是用来垫篮底的。

蓝布上倒是有东西,巴掌大小的水袋压住一角,显然是旧东西,袋口磨得发毛。边上有个油纸包,小半只面饼滑出一半,看着还不够一餐的量。

一股冷气直窜上来,这回郭兰是真的浑身发颤,她惊恐地抬头,看向李殊檀。

李殊檀微微一笑。

……中计了!

郭兰瞪大眼睛,气血全往脸上涌:“你、你……”

“这是我讨来的东西,一袋清水,面饼是早饭吃剩下的,怕路上挨饿。”李殊檀弯腰,捡起篮子,规规整整地放好东西,对着伙长说,“我一介弱女子,就带着这么点东西……能往哪儿跑呢。”

“那是,那是。”伙长连忙点头,看看李殊檀脸上那块红印,露出个尴尬的笑,“这……我脾气急,刚才以为你真要……哎,不是故意的,我给你赔个不是,别乱说。”

“我明白的。”李殊檀也点头,“至于她……”

“放心,这就替你教训教训!”伙长高高扬起手臂。

他抡圆了膀子,一掌下去,郭兰半边脸当即肿成猪头,嘴唇高高肿起,一张嘴,唾液从嘴角挂下来:“不是,我……”

“……别动手!”李殊檀故意等这一巴掌落实,才做出惊慌的样子,“我之前生病,军师叫她来照顾我,这才到军师身边,虽然她恨我这个,但我们以前就认识,别打她。”

伙长就懂了,看来郭兰并不讨鹤羽喜欢,又一巴掌打在她另一边脸上:“小娘子善心,我可见不得这种烂心烂肺的,就当为你出口气了!”

李殊檀心里耻笑他踩低捧高,面上却只皱着眉:“好歹同做过事,我想再单独和她说说话,可以吗?”

“行啊,没问题。”伙长当即应允,“不过时间不能长啊,这地方要人巡逻,最多一刻钟。”

两个瘦巴巴的小娘子,手边就一个破篮子,谅她们俩翻不出什么水花,他放心地一挥手,手下的士卒跟着他退回原来的地方,遥遥十来个人影守着林中。

李殊檀上前一步。

郭兰一个哆嗦,眼珠转了转,忽然慌乱地扒住李殊檀的裙角,慌慌张张:“阿檀,阿檀……你也说了,我们以前就认识,这次是我不对,我道歉,我和你道歉……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我……”

含泪泣声,一叠声的祈求,可惜郭兰那张脸被打得两边都肿起来,声音含含糊糊,隐约还有唾液搅动的声音,非但没有泫然欲泣的可怜,听着还有点恶心。

李殊檀面无表情地蹲下来,正对郭兰的脸。

郭兰以为她是被说动了,慌忙伸手:“阿檀……”

“我不会救你的。”李殊檀一扭头,避开她的手,“虽然不知道你的恨是从哪儿的,居然三番五次想让我死,但我说过的话不变,我想救自己,也想救你。”

她顿了顿,“可惜你自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