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李殊檀这才想起来她不是去拜访崔云栖,或者说她臆想中清冷自持的郎君,而她也没心思吃这种小玩意,压根没有买蜜饯的必要。
“我……”她看看老人,又不好意思说实话,从腰下的荷包里摸出十几枚通宝,“买一小份吧。”
老人却不收:“小娘子不是真想买蜜饯吧?”
李殊檀一愣。
“写在小娘子脸上了。要是小娘子想买,刚才叫住我,就该急着掏钱了。”老人看看李殊檀的表情,试着猜测,“小娘子是以前同中意的郎君一起买过蜜饯,还是给那郎君买过?”
被看穿心思,李殊檀有点尴尬,搓着手里的通宝:“……后者。”
“现在呢,那郎君去哪儿了?”
李殊檀摇摇头:“我不知道。”
默了默,她又补充,“或许是没存在过,或许是我把他弄丢了。”
这话没头没脑,放在人身上也不太对劲,老人并不追究,只是又叹了口气,开口的语气却往上扬:“那就去找吧。不试着找过,怎么知道找不找得回来?”
他没再朝李殊檀兜售蜜饯,盖上蓝布,挑起担子,抬腿继续原来的路。李殊檀都没来得及拦,只看见老人在前边停下,路边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上前挑选蜜饯。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转了一圈,判断完方向,闷头朝坊门走。
大理寺不在崇仁坊,李殊檀急着出坊门,崇仁坊又是一街辐辏,这时间人来人往,全堵在她要走的路上。她一咬牙,干脆穿了条小路,走在紧贴着房屋的辅路上。
崇仁坊的楼阁商家多在坊中,越往坊门走,反而人越少。李殊檀想换到路中去,一个没注意,靴下硌到一块石子。
她本能地低头去看,就在这一低头的时间,一条手臂横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嘴。
她瞬间反应过来,单臂屈起,手肘狠狠击在那人的腹部,另一只手去抽藏在腰下的短匕。
但她没能抽出来,在那个瞬间,一股异香从那只手的掌心里闷过来,李殊檀眼前短暂地一黑,接着就听见个陌生的嗓音,气息不畅,大概是在忍痛,语气却是朝着路人赔笑:“见笑,见笑,我家小妹不听话,和我闹脾气呢,这就……”
天旋地转,眼前仿佛蒙了新的黑布,她没听清后半句话。
**
李殊檀醒来时躺在地上。浑身僵硬而无力,像是滩揉烂再风干的泥,她努力试了几次,都只能微微皱眉或是颤动睫毛,连眼睛都睁不开。唯一还算能动的反而是指尖,她竭力屈起指节,指腹的触感很钝,摸到的是砖石铺的地板,隐约有些水潮。
……这是哪儿?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崇仁坊那个突如其来的挟持,还有最后嗅到的异香,后边的则是一团黑,再醒过来就是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还动弹不得。
五感也没回复,除了指下潮湿坚硬的触感,别的都朦朦胧胧,李殊檀隐约能闻到潮湿的水汽,听见些许凌乱的声音,有些窸窣轻微,有一定的节律,听起来也是呼吸;有些则钝,远近不定,可能是脚步声,再接着的可能是人声。但她听不真切,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词,听起来似乎是用以指代的“这个”“那个”,还有“祭品”“月神”一类听不懂的。
脚步声和人声远去,又是一阵腻人的香,李殊檀无法自控地吸了几口,身上一阵阵地发软,就像当时在崇仁坊的感觉。她颤着睫毛,竭力想保持清醒,神智却越发模糊,胸前仿佛压了重石,脚下却拴着铁铅,扯着她往下坠。
她想发声,用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嘴唇,瞬间就有什么东西从开启的齿关溜进来,柔软、微韧,带着异样的甜腻。那东西在她口中游动,把甜腻的味道涂抹在她舌面和齿间,随着唾液让她一同咽下去。与此同时唇上也有微妙的触感,同样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磨蹭,仿佛和她百般厮磨。
口鼻里全是甜得发腻的香气,李殊檀呼吸不畅,一口气憋在胸口,怎么都出不去,憋得她想起西市胡人变的戏法,薄薄一层胶皮,越吹越大、越吹越大,一直吹到……
……爆开。
脑内那只胶皮球吹爆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眼睛,眼型略显狭长,眼尾微挑,是相当讨巧的生相,眉毛一压就显得端庄,放松时却能眨出三分暧昧。
现在那眼睛的主人就相当放松,最后在她唇上压了一下,缓缓坐直,信手掀开耷拉在额前的兜帽:“能动吗?”
“……不能。”李殊檀依言试了试,发现能动的还是只有手指,口鼻里那股让人无力的香气倒是闻不到了。她缓过来一点,盯着身边那人漂亮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满脸的诧异遮都遮不住,看着还有点滑稽。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人,声音艰难地从舌尖出去,“你怎么……”
“我来找你。现在都申时了,算你那贴身侍女是个聪明人,没咋咋呼呼地去京兆府或是大明宫,知道要来大理寺找我。”
李殊檀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你刚才……”
“这地方熏着香,不见香炉,应当都是从那些孔洞里来的。其实都是让人浑身无力的毒物,”崔云栖抬手示意,声音有些含混,“我的舌尖血能解毒。”
麻烦当前,李殊檀顾不上和他扯明白之前的纠缠,也顾不上揪着他细问他的舌尖血到底怎么回事,只顺着他的指点,僵硬地扭头看了一圈。
果真是个石制的牢笼,看着像是地牢,上下都是石板。石板上每隔一段距离,钻着约有拇指粗的洞,洞口喷吐出淡淡的烟气,应该就是崔云栖口中的毒物。这石牢打造得还行,只是石柱和闹着玩似的,柱与柱之间的缝隙宽得能让个壮汉自由出入,外边居然没人守着,牢内也只有李殊檀和崔云栖两人。
“这地方……”毒性没解,李殊檀说话也很含混,“没有守卫吗?只抓了我?”
“那毒没那么好解,连我这身衣裳的主人,都得嚼特制的草药。”崔云栖在袖中一摸,给李殊檀看了眼裹在纸包里的药材。
李殊檀才发现套在他身上的黑袍很不合身,过分宽大,下摆却短了一截,露出圆领袍的袍角。她把视线从袍角扯回崔云栖脸上:“你……你怎么弄来的?”
崔云栖微微一笑:“你猜?”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殊檀不想猜,意识清醒了,身体却跟不上,她焦虑地试图动弹,“我还要多久才能动?”
“不清楚。各人都不同,看你的身子怎么反应吧。”崔云栖放过刚才那个话题,凉凉地说完,又想起什么,“我的血只能解一时的毒,就算你这会儿缓过来了,出去也走不长久。”
“你有别的办法。”李殊檀看着他。
在她笃定的眼神里,崔云栖缓缓点头,伸手勾在她领下,面上依旧含着风轻云淡的笑,指尖稍稍用力,一点点扯开她的领口。
作者有话要说:阿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好意思忘记更新了,以及有一说一我觉得此处是本子剧情(缓缓吐烟)
☆、血珠
时值五月,怕热或爱俏的小娘子都早早穿上了半透的薄绡,但石牢里太阴冷,上襦的一侧领口被扯到肩头,露出的肌肤立即冻出一层细细的颗粒,冻得李殊檀一个哆嗦。偏偏崔云栖浑然不觉,单臂抱起她,顺手把她另一侧的领子也扯到了肩上,彻底袒露诃子以上的肌肤。
他在食指上咬出个小小的破口,挤出血珠,就着血在李殊檀身上勾画。血是温热的,离了指尖没多久却变得凉而腻人,李殊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勾勾画画,指尖从胸前到肩头,若有若无地绕过锁骨,痒而酥麻,让她浑身僵硬,呼吸都乱了步调。
画到左肩时李殊檀忍不住了:“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声音有点大,崔云栖指尖一顿,抬头往石笼外看了一眼,见外边还是空空荡荡,才低头看她:“给你解毒。光你咽下去的那点血撑不到走几步路,这血往里边渗,能让你多坚持一会儿。”
“那……你非要画在这地方吗?”
“我阿娘是苗女,我画的是她寨中的符文,苗寨间多有争斗。既然用的毒是南诏的味道,保不准这地方有苗人,若是恰巧是与我阿娘不对付的寨子……”崔云栖微妙地留白,“总之,不露在外边为好。”
李殊檀觉得所言有理,但她现在身上的毒还没解全,手脚发软地躺在崔云栖怀里,上襦还解得仿佛没穿,坦着锁骨往下的位置让他勾勾画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越想越羞耻,面上全是红晕,抬眼看崔云栖更觉得尴尬,干脆狠狠闭上眼睛,睫毛颤得好像濒死的蝴蝶。
她这模样少见,崔云栖反倒生出点调笑的兴致。反正等她完全恢复还需一段时间,他也不急,画完最后一笔,手就绕到了李殊檀肩上,掌根缓缓磨蹭过去,低低地问:“或者你喜欢肩后?后腰?”
被他抚到的地方骤然紧绷,崔云栖心满意足地继续,神色安然,哪里还是当时那个不慎摸到诃子就能憋得满脸通红的少年。他顺着李殊檀的背,往更不该碰的地方延伸,“还是……”
“你……”在他碰到后腰之前,李殊檀猛地睁开眼睛,一声痛斥,“无耻!”
可惜她身上还在发软,站不起来,连带着脸上表情也调整不好,本该是怒气冲冲,再不济也是凛冽而有长公主的气势,这会儿只有瞪大的眼睛,定定地瞪住崔云栖,有股气到上头色厉内荏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不听话的小妹冲着兄长发脾气。
“你骗我一回,可怜我跑到这地方救你,还以血给你解毒,你倒说我无耻,”这一眼果然把崔云栖逗笑了,他逗回去,“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道理?”
“你……你救我是一回事,”李殊檀词穷,“在我身上乱摸是另一回事!”
崔云栖冷笑:“那你当时借故往我身上贴又是怎么回事?”
李殊檀霎时噤声,试探地看了他一眼,抿紧嘴唇,借着中毒的事装死。
“……算了。”崔云栖不是来和她吵架的,替她原样拢紧上襦,抹平衣襟,“能动了吗?”
李殊檀试了试,手脚依旧发软,但比刚才好一些,大概能支配身体,指尖的触感也没那么钝。她小口小口地换着气,缓缓撑起身体:“接下来怎么办?”
“我带你出去。”崔云栖起身,黑袍瞬间落下,从上往下遮,只露出一截灰底的袍角。
李殊檀直觉这话有问题:“那你呢?”
“大理寺断案,靠的可不只是言语。”
李殊檀明了,共进退的话都到嘴边,又生生地咽回去。这地方空气里都带毒,也不知道崔云栖给的那点血能撑多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共进退就成了拖后腿,还是识趣点先滚为好。
她跟着起身,略带尴尬地摸摸衣角:“那我出去以后,替你通知金吾卫?”
“不必。”崔云栖摇头,“我来前就提过,现在应当有人在外边等着,只是怕贸然闯进来,伤了你我而已。”
李殊檀“哦”了一声,更尴尬了:“那我……我就这样跟你出去?”
“不。你总得要身差不多的衣裳。”
李殊檀一愣:“到哪儿去弄?”
崔云栖示意一下:“跟我来。”
**
李殊檀很快知道了上哪儿能弄这身宽大的黑袍,并且猜出崔云栖身上的是从哪儿来的。
她跟着崔云栖从石柱间的空隙里钻出去,发现这地方真是个地牢,一个个小空间嵌在石壁里。地牢里无人看守,只有那股腻人的异香,顺着石梯往上,看得见天光的地方,倒是有个人坐在那儿,一身黑袍,背对着拾级而上的两人。
然后李殊檀就眼睁睁地看着崔云栖抬手,在那人肩上轻轻一拍。在那人转头的瞬间,崔云栖往他脸上一按,那人立即两眼一翻,整个身子软下来。
崔云栖接住,顺手从他身上扒了黑袍,再往边上一避,看着那个守门的倒霉鬼从石阶上滚下去,落地一声闷响,像是石头沉进深井,听得李殊檀后背发毛。
她倒不是有怜悯之心,纯粹是不放心:“从这里滚下去,应该没什么活路了吧?”
“说不上。是个药人,没什么死的活的。”崔云栖把黑袍递给李殊檀,“喏,干净的。”
李殊檀赶紧接过黑袍套上,如他所说,这黑袍确实挺干净,只有股特别的香气,像是各类药材混在一起的味道。她联想到崔云栖说的药人,想想又忍住不问,只问更要紧的:“那就这么处理?若是抓了新的人,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人下地牢,发现那药人,也是个隐患。”
“这会儿应该正在祭祀,他们暂时不会抓新的祭品。你能留在那里,也是因为我假扮这袍子的主人。”崔云栖判断一下,继续往前走,“跟我过来。”
他混进来时大致查看过,这地方出口很少,从石牢出口到正门必须穿过用以祭祀的大厅。人祭怎么都不会好看,崔云栖一面往前走,一面去探李殊檀的手:“抓着我。低头跟着我走,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抬头。”
李殊檀会意,抓住崔云栖的手,埋头跟着他往前走。
这身黑袍有兜帽,那药人的体型又和李殊檀不符,她套着黑袍戴着兜帽,视野压在身前几寸,只看见自己的鞋尖踩过一块块石砖。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她能听见脚步声、奇怪的音乐,偶尔还有崔云栖和人招呼,闻到的气味也杂起来,除了那股让人神志不清的香气,里边还混着一股陌生的腥臭。
越看不见,四周的状况越陌生,李殊檀越恐慌,也越好奇,抓心挠肺地想抬头判断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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