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南星了然:“原来如此,我说呢。”他一晃折扇:“那,你们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吧?你们小姐肯定是个严厉的师傅。”
“你胡说什么?”翠珠瞪了他一眼,“我们小姐怎么严厉了?谁跟你说我们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要是关系不好,三小姐能让人送东西过来?这东西还好到被你抢了去?”
石南星“啧”了一声:“谁说我是抢,我这是借。缨缨都没说话,你嘀咕什么?”
翠珠凶巴巴地做个鬼脸,反唇相讥:“你以为小姐愿意,还不是你死皮赖脸?臭石头。”
从小一起长大,她可一点都不怕这个小石神医。
石南星作势就要拿扇子敲她,忽听一阵脚步声。
他站起身,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走来的韩家兄妹,清了清嗓子:“韩大哥,缨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什么事啊?你说。”
石南星缓缓说道:“是这样,我这次进京之前,侯爷还让我去侯府看看,带几句话。我昨天直接就到你这儿来了,并没有过去。现在你及笄礼也完成了,我想去侯府一趟。”
韩濯缨微微一怔,很快理好了思绪。她笑了笑,神色平静:“行啊,既然我爹让你带话。那你就去吧。”
石南星有点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在那边住几天……”
谢泽直接道:“可以。”
这正和他意。
韩濯缨也跟着点一点头:“可以啊,你自己安排就行。”
她虽然离开了临西侯府,但也不会阻止石头跟他们来往。
那也是父亲的家啊。
石南星回房换了一身衣衫,今天便要动身过去。
见他离开,谢泽也放心一些。
尽管缨缨表示同这石头之间并无情愫,可他依然看石南星不太顺眼。
石南星等人与兄长一前一后离开,原本还热闹的院子变得安静下来。
韩濯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让翠珠栓上了门。
她今天也累了,在这个下午,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马车驶出清水巷后,石南星就变了脸色。
其实他方才跟缨缨撒了谎,临西侯前不久刚跟家里通过信,并没有要他带话。
他之所以要去临西侯府,是因为那个金猪吊坠。
仅仅是匆匆扫一眼,他还不至于非要把吊坠拿到手。只是缨缨打开匣子之际,鼻子极其灵敏的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味。
他从小跟着义父石神医,医术虽不算高绝,但也绝非泛泛。他年纪不大,对药、对毒,尤其感兴趣。
这金猪上的香味,他一闻就知道,是没石虫的粉末。和普通的香粉不同,这没石虫粉末是有毒的。
这毒并不致命,刚沾染时不见任何不良反应。然而数日后,皮肤接触的地方,会渐渐发痒,会起红点、疹子。
寻常人不知缘由,看到了只会以为是普通的湿疹,可若真按照湿疹去医治,那就完了。
他去年就见过一个,肌肤溃烂,惨不忍睹。
石南星想不明白,这金猪吊坠上为什么会有没石虫粉?
他刚一认出,就立刻阻止缨缨用手碰触。但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把真正原因说出来。
一则他那会儿还不确定,二则这礼物毕竟是宋家三小姐送过来的。
缨缨跟宋家关系复杂,中间还横着一个临西侯。万一这是个误会,或是中间另有隐情。他贸贸然揭开,使得两方生怨,那就不好收场了。
他也没脸去见临西侯了。
石南星觉得,自己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
他先探明真相,随后再跟缨缨细说。
不过,宋家的三小姐好像才十一二岁?应该不至于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吧?
☆、真相
马车行到宋家门口,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宋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有下人正在门口送客,且多是女客。
石南星暗暗咂舌,略一思忖反应过来。
是了,两个小姐同一天的生辰。缨缨及笄,那么真正的宋二小姐自然也及笄。
侯府千金及笄,肯定要热闹。
石南星递了名剌,不多时便被请了进去。
今天雁回及笄,观礼者众多。此时客人渐渐散去,王氏正想歇息一会儿,忽听下人来报,说是边关有人过来。
王氏一见名剌上写着石成春义子,呆愣了一瞬,忙道:“快请进来。”
她记得这个名字,医术超群,当年缨缨几乎丢掉半条命,就是被他救回来的。
石南星大步走进来,恭恭敬敬冲王氏施了一礼。
王氏见这后辈年纪不大,生的精神,不免有几分好感,含笑问起:“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石南星一一答了。
王氏越发满意,复又问道:“从边关过来,侯爷让你带什么话啊?”
石南星郑重道:“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王氏微讶,但还是挥手令侍从退下:“到底是什么话?”
外人竟还听不得?
石南星略一犹豫,问:“贵府三小姐可在府上?”
“在的,今日她二姐姐及笄,她自是在家。”
“不知可否请出一见?”
王氏:“……”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刚让我屏退左右。”
但她还是走到门口,吩咐在外守候的下人:“去请三小姐过来。”
做好这一切,她才问:“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让兰兰过来?”
石南星抿了抿唇,有些歉然:“夫人,此事关系重大,可能涉及人命。所以……”
一听说涉及人命,王氏的神色立时变了:“你说什么?什么涉及人命?谁要对兰兰做什么?”
“贵府的三小姐可能给别人下毒。”
“不可能!”王氏腾的站起,斩钉截铁,“我的女儿我清楚,她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情?说话是要讲证据的,看在石神医面子上,我敬你三分。你可别在这边空口白牙诬赖人。”
石南星有些讪讪的,他摸了摸鼻尖,小声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一定就是她,或许别人嫁祸也不一定。”
王氏冷静下来,面露狐疑之色:“你真是石神医的义子,从边关回来?”
“不敢欺瞒夫人。不过在来侯府拜访之前,我在清水巷落脚。”石南星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王氏的神色。
听到“清水巷”三个字,王氏一怔,目光游离了一瞬:“缨缨……”
石南星点头:“是的。”
正说话间,宋净兰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娘,你找我什么事?”
石南星听这声音清脆,犹带有稚气,知道是宋三小姐。他自袖中取出黑匣子,她刚走进来,他便呈给她看:“三小姐可认得这个?”
宋净兰看见陌生人,心内惊讶,但看到此人手里所持之物后,更加惊讶。这黑色的木匣子颇为眼熟啊。
她凑近了细看,看见里面金光闪闪的吊坠,更加眼熟了,下意识就想伸手拿出来细看。
然而她手还未碰到,石南星就“啪”的一声合上匣子,猛地后退数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宋净兰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解释:“我,我是看这个眼熟,像是我送出去的……”
王氏冲女儿招一招手:“兰兰,到娘这儿来。”
“嗯。”宋净兰大步走到母亲身边。
石南星这才道:“三小姐没看错,确实是你送出去的。只是这金猪上,被人涂了一层剧毒,人初时接触,不觉得异样,但数日之后,就会生出红疹,再之后,肌肤溃烂,惨不忍睹。”
宋净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谁涂的?”
“我也想问三小姐。”
王氏沉吟,问女儿:“你把它送给了谁?缨缨?”
宋净兰懵懵的点了点头:“嗯。她现在做我女傅,今天及笄,我人不能过去,礼总是要送的吧?我没想过要害她啊。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再说,我哪里来的毒啊?”
石南星略松一口气,方才这位宋三小姐进门时,他测试了一下,看对方的表现,显然不知道吊坠上有没石虫粉末。当时若非他反应迅速,她的手肯定碰到了。
王氏则问:“这上面真有毒?小石神医不会弄错了吧?”
石南星摇头:“绝对不会错。如果这毒不是三小姐下的,那么就是有人想毒害缨缨的同时,还嫁祸给三小姐。”
王氏倒抽一口冷气:“好狠毒的心肠!”
宋净兰则苍白着一张脸问:“女傅怎么样了?她没中毒吧?”
王氏也反应过来:“对,缨缨她……”
“她没事,当时我在。”石南星道,“只是还需要夫人帮忙查出幕后黑手。”
王氏咬牙:“查,当然要查。”
竟有人想害她养女之余,嫁祸给她亲生女儿?就算她已决意不再管缨缨的事情,也要揪出这借刀杀人的黑手。
临西侯府人口简单,内宅也干净,多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恶事。但王氏毕竟是当家主母,费心思去查之后,很快就有了一些线索。
心腹周妈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王氏脸色铁青,神情怔忪,好一会儿才道:“小石神医先去歇息,你放心,最迟明日,我这边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她又转向宋净兰:“兰兰,你也先下去吧。”
王氏又吩咐人带石南星去安排住处。
石南星也没拒绝。
待他们都离开后,王氏才一字一字道:“去请二小姐过来。”
宋雁回今日眼皮突突直跳,先时有客人在,还好一些。客人散去,她眼皮跳的更厉害了。听说母亲传唤,她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前行。
正房很安静,她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母亲王氏跪在佛像前,手里捻着佛珠。
宋雁回轻轻唤了一声:“娘。”
看见女儿进来,王氏停下手里的动作,随手抓起身侧的黑木匣丢给女儿。
宋雁回下意识接过,但看清匣子之后,脸色巨变,忙不迭地丢在地上,几步跑到桌旁,拎起茶壶,就要洗手。
将她这一串动作看在眼中,王氏慢慢阖上双眼,神情痛苦:“真是你做的?”
宋雁回脑袋轰的一声,有几分慌乱:“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你倒是知道这东西碰不得。你既然知道不能碰,你怎么能……”王氏眼眶发红,“兰兰她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什么要害她?”
宋雁回定了定神:“我没想过害她。”
“……那是冲着缨缨的?”王氏眼泪掉下,“为什么啊?”
她的亲生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宋雁回面色苍白,“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宋家的女儿,你们却都一个个偏向着她。”
王氏闻言心如刀绞,当即垂泪:“偏向她?我若偏向她,就不会留下你,对她不闻不问。”
她为了照顾雁回的心情,对缨缨堪称冷漠绝情。在雁回的心里,她还是偏向缨缨的吗?
“不闻不问?”宋雁回睁圆眼睛,“你们一个个说着不再跟她来往,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大哥帮她做女傅,兰兰悄悄给她送礼。这就是你们的不闻不问、不再来往吗?要真的不闻不问,这东西自然也到不了她手里。”
“你……”王氏按着发痛的胸口,“缨缨做女傅的事,你大哥他事先不知情,并没有帮忙。兰兰也是跟着她习武,所以才会……可就算他们私下有来往,你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宋雁回知道事情败露,也不说话,唇线紧抿。
“你这是害人你知道吗?你不喜欢她,远着她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去害人呢?”
王氏知道二女儿性情有些偏,但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等恶事。
宋雁回轻声道:“我不是害人,我只是想让她得到她应得到的一切。我所有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她凭什么享福?”
王氏震惊而又惶然:“你以前过的苦一些,可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吗?你还年轻啊,你已经回家了,你将来的路很长,你以后会很幸福的啊。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那她呢?她继续当女傅?出入宫廷,结交权贵?”
宋雁回无法告诉母亲,这远远不够。必须得将前世两人的命运完全交换,她才能甘心。她要嫁太子,做太子妃,做皇后。
王氏怔怔的:“她有她的路。”
宋雁回眼眸垂下:“我不甘心,我不想她过得好。我希望她孤苦无依、所嫁非人,终日辛苦劳作,没有片刻欢愉……”
她话未说完,就被母亲王氏给甩了一巴掌。
王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泪如雨下:“雁回,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恨她啊?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你恨她还不如恨我。是我没有看好你,才会让你流落在外。要不,你恨那些乱党,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
她原以为女儿只是因为过去所受的苦而偏激一些,好好对待,慢慢感化,总会好的。到今日她才知道,女儿心里竟有仇恨的种子。
宋雁回脸颊被打的地方隐隐发烫,她被母亲抱着,声音极轻:“我不恨她……”
只是想将前世两人的命运交换。
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了,那就是眷顾她的。
王氏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了眼泪。看女儿神情,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懊悔愧疚,她心中更加难受。
这是魔怔了吧?
稳了稳心神,王氏说道:“雁回,从今日起,你搬过来与我同食同住。我礼佛,你跟着我礼佛。我念经,你跟着我念经。天长日久,总能把你的心性给掰正过来。”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王氏态度难得强硬起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歪路上走!”
她提高了声音:“来人!”
周妈妈等人匆忙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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