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冬》TXT全集下载_5(2 / 2)

再冬 金丙 4726 字 2023-09-04

gu903();“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都是韩叔叔的东西。”遗物不该都被珍而重之的吗。

曲阿姨说:“我不是把吉他都送你了吗?我跟你韩叔叔都不是注重这些外在的人。”

她记起去年曲阿姨说过这话之后采取的雷霆行动,她自动替曲阿姨补充一句,只要别人能自觉,她就不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出门的时候曲阿姨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说:“你韩叔叔是三十八岁那年决定在这里定居的,他说他前二十年看遍了祖国河山,觉得还是这里的风景最合他心意。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她想了想:“家里?”

“除了你的家乡,你还去过哪里吗?”

她说:“这里。”

曲阿姨笑了笑:“你今年才十五六岁,看过的风景也少,你知道年少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就是在你不需要为生存烦恼的时候,你就不用为生活着急。你可以多看,多听,多学,多想。等你该为生活忙碌的时候,即使你做出的选择仍旧不合你父母的心意,他们也没法再真正强迫你做什么了,因为这是长大成人的好处之一,也是代价之一。”

仓库门轻轻关上,灯光从主屋窗户内流泻出来,照平她们脚下的路。

曲阿姨温婉道:“你韩叔叔临走前两天跟我说,他回想他的一生,遗憾少,快乐多,所以他离开时一定是笑容满面的。他走的那天,倒没笑容满面这么夸张,但确实嘴角带着笑。后来,我就想也像他一样做个遗憾少的人,我还有时间,而你,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时间就更多了。”

当晚她内心有不小的震撼,难得失眠到半夜,第二天醒来,前一晚的情绪仍有少量遗留,但消散得更多。

她也看过不少鸡汤文,曲阿姨给她灌的鸡汤确实有几分效果,但还不至于让她头悬梁锥刺股。因此她没捧书本,而是走进了那间仓库。

她在仓库一呆就呆到傍晚,小阳春回来时她还拿着一件乐器。

小阳春冲完脸,扶着门框问她:“我外婆呢?”

“她去邻居家拿小鸭子了。”她说,“方柠萱把你爸寄给你的东西送来了,就放在茶几上。”

小阳春撩起T恤下摆擦拭脸上的水珠,问她:“你会吗,摸半天。”

她抱着乐器问:“你会吗?”

小阳春说:“我没兴趣。”

她把怀里的上低音号举起来,朝他吹响。

这一声,低沉、浑厚、含蓄,且悠长。

声音消失后,静止半晌,小阳春抬起手臂,慢动作抚了第一下掌,慢动作抚了第二下掌,又慢动作抚了第三下掌。

“难为你了。”他最后说。

她放下上低音号,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朝他大步走去,但小阳春不按套路来,他不像别人那样转身逃,等人追,而是一手扶着门框,身形岿然不动。

她已经逼到他面前,再也不能近半寸了,他低头,她甚至看见了少年人上唇两侧的胡须。

与人对视是最难的一步,不避不让不躲闪,坚持到最后的才是王者。

她觉得很难坚持,不知道小阳春是怎样,她的耳根已经逐渐发热。

她依旧保持对视,开口说:“让你猜个名词。”

过了两秒,小阳春才低声:“嗯。”

“什么东西不挡道?”

小阳春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有这样的自觉,不是应该让开吗?”

她终于忍不住去推他。

曲阿姨拎着装小鸭子的篮筐回来时,她两只手腕正被人高举头顶,显然处于下风。

“别打了。”曲阿姨已经见怪不怪,“来看看你们接下来几年的口粮。”

“……”

这天以后,仓库成为她的常驻地,卫生自然也由她负责。

乐器种类太多,她花数天才理清它们的名字。大多都是铜管乐器和弦乐器,还有少量的国内传统民族乐器。她奇怪怎么没有钢琴,曲阿姨说原本有架钢琴放在客厅,小阳春九岁那样被他破坏到了无法修理的程度,索性就把钢琴卖了,又买了一架电子琴回来。

她开始使用这间仓库里的乐器,每天沉醉在她自己制造的声音中。

小阳春躺在院落竹椅上乘凉,小鸭子四处乱窜,小阳春喊:“喂——”

她抱着吉他,望向门外。

小阳春侧头看他,遥遥地说:“今晚宰鸭子吃吧。”

她狐疑:“你饿成这样?连幼儿园的都不放过?”

小阳春道:“反正它们也活不长了。”

她不解。

“你再拨几下,它们今晚就能就义。”

她放下吉他,也不按套路走,没有追着这人打,她跑进主屋,拿出一把水果刀,往他手上一塞:“宰吧,宰完你还能自尽!”

小阳春顺手削了只脆桃,她让他切一半分她。

八月底开学军训,九月初正式上课,学校离家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苟强偷骑电瓶车上学,被老师发现后还被叫过家长,电瓶车的车速过快,路上要是发生事故,学校一定会被追究责任。

她和小阳春不同班,她是交了一笔择校费的垫底生,小阳春在重点班,期中考时他排名年级第二十五,苟强和方柠萱还问小阳春是不是没发挥好。

回家后,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端详小阳春的试卷。小阳春经过沙发,悠悠地说了句:“人的智商有限,别太为难自己。”

她满不在意:“我比你小九个月,你胜在起点比我高。”

到了冬春交替之时,高一下学期开始,她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座城市的咸味自来水,能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不过曲阿姨家长期喝矿泉水,她喝咸味水的次数不多。

她和小阳春相处得也算和平,只是偶尔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不能苟同。

比如某一个周日,快递员在院外焦急喊门,她和小阳春急急忙忙地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小阳春穿着背心和裤衩,而她还穿着冬天的棉袄睡衣。

两个季节在他们二人中诞生,直到很久之后,他们世界的季节才得到统一。

这时夏天也快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把枇杷当饭吃。

正值五一假期,她刚好想起表妹家小区里的枇杷树,曲阿姨从院子里进屋,说有事跟她说。

表妹的手机关机,她手机上刚按出表哥的号码,闻言她暂时把手机撂一边。

小阳春刚回家不久,习惯性地在外面冲去汗水,这会儿也走了进来,站到了沙发背后。

她警惕地回头,提防小阳春把水珠弹她脖子上。

“见见,你爸妈刚才给我电话,”曲阿姨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摁着她这头的沙发扶手,说,“你表哥出了事。”

她一愣,还问:“出了什么事?”

“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心里立时咯噔,下意识不愿听。

“你表哥跟着实习单位去旅游,发生了意外事故,他遇难了。”曲阿姨小心翼翼地说。

她脑袋嗡一声,背后小阳春低头,大手从她额头抚过,按在她头顶。

不知道是不是他手上的水珠滚落,她这回没有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倒带部分不无聊吧,明天还是倒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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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家的路程太远,时间又紧,曲阿姨替她叫来一辆包车,午饭打包,直接送她去火车站。

她准备上车时,另一边门也打开了,她立着没动,另一头的人坐进车里,朝她说:“愣着干什么?”

她看了眼路旁的曲阿姨。

曲阿姨走过来,瞧着车里的小阳春:“你干什么呢,下来。”

小阳春道:“我顺便去机场。”

小阳春的母亲正好是今天下午五点多落地机场。

曲阿姨叹口气,轻哄着她:“你上车吧,路上饿了渴了,让他帮你跑腿。”又叮嘱小阳春,“照顾好见见。”

她上车后系上安全带,车启动后也不见边上的人有动作,她提醒:“安全带。”

“坐后面系什么系。”小阳春不为所动。

她不再说话,偶尔看窗外,头转回来时眼睛总是辣辣的,车也颠得她头昏脑涨,往后上了大路才平缓下来。

半途司机下车抽烟撒尿,和人聊天放松一下,小阳春打开车窗冲外面:“聊够了就上车,赶时间!”

司机瞟他一眼,继续和人聊,小阳春手臂够到驾驶座,狂按喇叭。

司机被他逼回来,原本气势汹汹,后来看见他身形,大约意识到什么,不想惹麻烦,转而小声叨了两句:“烟都还没抽完,急什么急。”

一路无话,到达火车站,小阳春率先拎起她的包。

只走几天,她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一只双肩包就够装了。

离发车还有段时间,她抱着包坐在候车室,小阳春跷着腿坐在她旁边玩手机。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旁的人忽然说:“饭菜吃了,盒子我带走。”

偏头,说话的人还在认真点着手机屏幕。

她没理。

过了会,小阳春把饭盒打开,伸到她面前。

她摇头。

小阳春又把盖子盖上,饭盒重新装进塑料袋,再放回她的双肩包里。

发车时间到了,她跟着人流进闸,回头看一眼,小阳春握着手机朝她挥了下手。

她有记忆起,大约参加过三次葬礼,最近的一次在初二那年,送走的人是曲阿姨的丈夫,小阳春的外公。当天有人伤心,但并不悲痛,席间也是和乐融融,仿佛老友聚会。

直到这一次,她从千里之外返家,似乎才明白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人会再在饭点来找她,对她说小区里的枇杷不能摘。

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意气风发,壮志未酬。

她咬牙隐忍,晚上和表妹同床,没人能入睡,她抱紧对方,半夜肩膀被表妹的眼泪浸湿,她揉揉对方的脑袋,这一刻成熟无比:“乖了,佳宝乖乖睡觉。”

而她的眼泪也哭干了,在她过了随时随地能向父母撒娇的年龄后,她已经很久没流过泪。

但她仍没有得到纾解,满腔的情绪像无头苍蝇,它在找一个出口,再找不到,也许就会爆|炸。

她比计划提前两天回,曲阿姨一家三口正在外旅游,小阳春的母亲还带上了方柠萱,她跟曲阿姨通电话时,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她没告知曲阿姨她已经回来了,放下包,她在客厅呆坐半小时,然后洗澡,把前几天带走的餐盒放回橱柜,原本还想喂鸭,没见到鸭子,她猜鸭子应该被托付给了邻居。

她进仓库转了圈,一顿乱吹乱弹,夕阳西下时,她想起去年此时,表妹爬树为她摘枇杷,而她在树下,仿佛能接住对方落下的笑。

她坐在仓库门口,面朝着昏黄的晚霞,拨动了一下琴弦。

在仓库呆到后半夜,期间她感觉不到口干和饥饿,第二天一早,她吃了点面条,又窝进仓库。

曲阿姨他们到家时,她两天只吃过一顿主食,其实只是两天没认真吃饭,曲阿姨就说她瘦了一圈。

她低头看自己:“哪有。”

曲阿姨说:“待会儿去借个体重秤,你称称看。”

小阳春咬着根黄瓜过来,握起她手腕,拿手掐了她一圈,然后拿下嘴里的黄瓜,评估道:“瘦了,以前揍你的时候,掐你腕子掐不了这么多。”

她给他一个白眼:“那是你现在又高了,手大了!”

小阳春的母亲没呆两天就返回柬埔寨了,日子继续过,她每天两点一线,空时不是窝仓库就是蹲黄河边,大约是夏天太闷热,她食欲不佳,餐餐都吃不进东西,偶尔和表妹通话,表妹说这可能是苦夏,她自己也是没胃口,还伴随着失眠。

她庆幸她的睡眠质量还行。

但因为食欲不振,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脸颊上的婴儿肥逐渐消失,牛仔裤直往胯|下掉。

这天晚上,曲阿姨和老人们在外乘凉,她一个人踱到老地方,找了棵树,舒服地躺下,看着对岸的万家灯火,听着黄河的滚滚浪声。

她哼起歌来,节奏舒缓又带点跳跃,哼到结尾,她听见微信声音,不是她的,她的诺基亚装不了微信。

她回头,果然看见小阳春胳膊搭着树干,两人视线对上。

“你作业写完了?”她问。

“该我问你。”小阳春捡走地上的枯树枝,往她边上一坐。

“没呢,待会儿你借我抄。”他们虽然不同班,但有两门课的作业相同。

小阳春伸开腿,舒展肩胛骨和脖颈,懒洋洋地说:“好处。”

她说:“我帮你送情书。”

小阳春说:“你有封情书在我那儿。”

她问:“刚怎么没给我?谁写的?”

小阳春反问:“我的呢?”

“在教室,忘拿了,明天给你。”她又一次问,“我那封谁写的?”

“二班的一个,叫许什么。”

她想了想:“没印象。”

风吹浪滚,她指着左岸说:“我刚才看见有人在那里游泳。”

“嗯。”

“这是黄河。”

“怎么?”

“黄河里游泳诶。”

小阳春翻起眼皮,看着她说:“我以前还常游到对面。”

她不信:“怎么可能,我怎么没看见过你在里面游泳。”

“几年前了。”

“那你现在游一个。”

“找死?”小阳春捡起枯树枝往黄河一抛,“不知道哪来个旋涡,就能把人吞了。”

月色昏暗,她没看清枯树枝究竟是不是被吞了,她托腮望着对岸说:“我还没去过那里。”

“跨省了。”

“我知道。”

在来芜松镇生活之前,她从没想过一条河的两端会是两个省,有种白天与黑夜,人间与天堂的一线相隔感,同在世间,却生活在两个世界,明明跨出一步就能抵达彼端,可这就是天堑。

这条河没法横跨,要去到对岸,得坐一段漫长的车,想象只能被现实抹杀。

小阳春说:“我们以前把钱扎塑料袋里,游到对面,吃一顿饱的再游回来。”

“那里有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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