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道:“那么请问国公爷,我们兄妹离京后,你为我们兄妹考虑过多少?”
俞在越有些尴尬,他整日饮酒吃茶睡女人,哪有闲工夫考虑他们啊。
“父亲……嗯,父亲从不曾忘记过你们,不是前一阵子还写过信吗?”
他含糊不清地嗫嚅几句,又道:“你祖……”
俞在铭不想让他现在就把老夫人搬出来,以免俞轻在心里上有所准备,立刻抢过了话头,“大侄女,俞家一大家子,上到你年迈的祖母,下到你年幼的小兄弟,性命荣辱均系你手。”
“我知道,你对二叔和依依不满,对太子不满,对赐婚不满,对发配大燕关更加不满,但这些事并非不能解决。只要你提出来,二叔赴汤蹈火也要为你改变一二,端看大侄女给不给二叔这个机会。”
俞轻轻笑一声,说道:“俞大人这话说得晚了些,若在半年前,或许我会考虑,现在么……”
她从系统里取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我杀诸位易如反掌,夺取大燕关指日可待,如果俞大人与我易地而处,又会如何呢?”
“啧……以往总觉得长辈们精明能干,英明神武,高不可攀,今日再看,不过尔尔。”
张咏尖声问道:“难道俞家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提吗?”
俞轻颔首,“他们不在乎我,我又为何在乎他们?再说了,俞家人的性命难道不是掌握在皇上和太子手里吗?他们不在乎,想要无辜的俞家人的性命,与我何干?”
“诸位请记住一点,我姓姬,不姓俞。”
张咏哑口无言。
俞在越若有所思。
这时候,一个长随端着茶壶进来,给俞轻倒了杯热茶。
茶杯里漂着几片铁观音,茶汤清亮,香味浓郁却没有脂粉味,是杯好茶。
俞轻却起了身,“茶我不会喝,不管有毒没毒。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不必折腾了,即便祖母亲来,我还是一样的回答:大燕关我们志在必得,请所有将领和官员于两天内离开大燕关,否则后果自负。”
她把轻轻匕首落在茶杯上。
茶杯无声无息地裂开,茶水四散,流到案几边缘,“噗噗噗”地掉在地上。
“告辞了。”俞轻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魏少轩走到太师椅前,刚要拿起那只被切开的茶杯,就听俞在铭厉声警告道:“大将军小心。”
诶唷……
叔叔竟然给亲侄女下毒了,难怪人家要反呢!
魏少轩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棉帕,垫着手,拿起瓷片,赞道:“好锋利的匕首!”
他转回去,坐下,把瓷片放在杯盏之间,面无表情地说道:“切口不但整齐而且平滑,如果在战斗中碰上这样的武器,只怕绝无胜算。”
其他三人都是文官,不怎么关心武器。
而且,即便没有这样的武器,俞轻这般来去自由,也是想杀谁就杀谁,包括广安帝,包括太子。
张咏道:“国公爷,俞大人,魏大将军,今日就商量个章程出来吧,两天期限,我们是走是留?”
“走。”俞在铭看向俞在越。
俞在越无动于衷,专心吃螃蟹。
“如果撤出大燕关,就等于拱手让出十二万大军。”魏少轩道。
俞在铭冷笑一声,“魏大将军想多了,让出大燕关不等于让出边军吧。”
张咏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俞大人英明。”
俞在越似笑非笑地飞起一眼,捏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
两天后,俞轻等人用午膳时收到消息,不但俞在铭、魏少轩等文武官员离开了大燕关,边军也撤了。
不过,这些已在姬宴意料之中。
“有这么容易吗?”俞一帆不敢相信。
姬宴笑道:“确实没那么容易,师兄,这叫引君入瓮。”
俞一帆不信,“他们不要命了?”
俞轻放下筷子,“哥,相对士兵的命,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命。再说了,以二叔的心性,不搏一下又怎能甘心?”
俞一帆冷笑一声,“他这是仗着血脉,逼我们痛下杀手呢。”
姬宴道:“关键就在于,我们不能痛下杀手。”
杀了他们,俞轻姬宴就是六亲不认的混蛋,即便得了天下,也会被天下人诟病。
他们一方面赌人性,二方面赌理智,倒也算胸有成竹。
俞在铭不糊涂。
姬宴以为,俞在铭会做两手准备。
第一,大燕关门前有个瓮城,城墙上埋伏弓箭手,他们一到就万箭齐发。
第二,等他们进关后,在市井中埋伏。
成与不成,端看命运。
所以,此二计谈不上算无遗策,只能用“勉力为之”来形容。
可惜的是,姬宴等人并不进关,只俞轻一个人去。
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俞轻被阿白瞬移进城,落脚在孙老伯家。
“汪汪……”
“汪汪汪……”阿黄带着几个狗崽子亲亲热热地扑了过来。
俞轻把一大堆煮熟的鸡肉块放在狗食盆里,挨个摸了摸毛,“崽子们想我了吗?来来来,请你们吃好吃的。”
孙老伯夫妇听见动静,小跑着迎了出来,瞧见俞轻,赶紧去看院门。
院门是关着的,二人双双松了口气。
孙老伯道:“娘娘,好像不大妙哇,镇上来了不少陌生人,各个杀气腾腾。”
俞轻取出两只热乎乎的烤鸡,放在刚出来的小阿秋手里,笑道:“没关系,来多少人都没关系,我来是为了那件事。”
她看向孙老伯。
孙老伯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放心,我和薛家小子联系过了,镇上能出五十六人,听说边军跑出来的两百多号都藏在燕山上呢。他们明儿个就过去,娘娘在万家村接应一下。”
大燕关人口不算多,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有这么壮年敢出来为俞轻办事,是冒了大风险的。
一来,他们信任诚王夫妇,二来,诚王给了归还军田的承诺,三来,他们许了每人五十两银的好处。
俞轻没想到边军里居然逃出这么多士兵。
粗浅一想,她觉得这些人要么是热血汉子,要么是看中时机,想做出一番大事,要么是俞在铭留下的奸细。
她欢迎前两种,后一种就要小心谨慎了。
俞轻谢过孙老伯,留下十两银子,瞬移到大街上。
此时是暮秋,天气寒凉,却突然冒出一个肩扛白猫、手持纸伞的俊美男子,立刻引来不少关注的视线。
“嗖!”
“嗖嗖嗖……”大街两侧的胡同里、屋顶上忽然涌现出数十人,羽箭纷飞,密集得如同下雨一般。
持伞人挥舞纸伞,上下翻飞。
羽箭砸在伞上,发出一阵急促的“当当”声。
“娘的,邪门儿了!”
“射不进啊!”
“这当真是诚王妃吗?”
“肩上扛猫,的确是她。”
……
“拼了,杀过去!”
有人一声令下,三五十人挥舞着刀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俞轻团团围住。
阿白“喵嗷”一声,二十个石头人突然出现,将俞轻护在中间。
“擦!”
“这什么玩意儿!”
“是人是鬼?”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都他娘的石头蛋子。”
“杀了她!”
俞轻收起纸伞,手中提起一把长剑,慢悠悠挽起一个剑花。
二十个石头人也动了起来,一模一样的剑花耍得整齐划一。
围在前面的几个刺客骇然,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俞轻粲然一笑,“来吧,试试我的石头蛋子。”
石头人得到指令,大步朝刺客冲了过去……
举刀,刺,动作简洁有效。
“咔嚓!”
“啊!”一个刺客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长刀与石头人的长剑相击,刀折了,石头人的长剑划过其胸口,棉絮翻飞,鲜血长流,显然伤得不轻。
“撤,撤,撤……”有人忙不迭地喊道。
三五十人转身就跑,不多时,胡同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俞轻道:“回来吧。”
石头人们收起武器,停下脚步,转瞬间无影无踪。
“出来吧。”俞轻说道。
“哈,是我吗?”一个极熟悉的声音问道。
“对,魏三哥,就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俞轻问道。
带草帽穿布衣的魏智飞从包子铺钻了出来,走到俞轻身边,小声说道:“娘娘,我想跟着你和王爷。”
“啊?”俞轻吃了一惊,“这可是连坐的大罪,魏家怎么办?”
魏智飞用食指顶了顶草帽的沿儿,露出一双认真的大眼睛,“那能怎么办,皇上不也拿俞家没办法吗?”
这……
俞轻无语。
魏智飞又道:“娘娘放心,我爹会说我病了,送我回京,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所以,魏少轩这是默认了,想为魏家谋个出路?
这家人好大的胆子!
俞轻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魏智飞莞尔,还礼道:“彼此彼此,娘娘不把我当奸细就好。”
俞轻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魏智飞有些不知所措,偏着头想了想,破罐子破摔道:“娘娘把我宰了就是。”
俞轻道:“那些刺客我没杀,当然也不会杀魏三哥,魏三哥还是请回吧。”
魏智飞急了,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娘娘,我要是奸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俞轻有些信了,在她的印象里,魏智飞是直肠子,不像魏智扬,一肚子弯弯绕。
她思虑再三,说道:“我并非不信三哥,只是非常时期,必须小心谨慎。这件事我不能擅自做主,需要王爷和我哥一致同意才行。”
“好。”魏智飞又高兴起来。
若易地而处,就算耿直如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
俞轻让孙老伯找来保长,说道:“从今天起,大燕关收为王爷管辖,各项税负暂停征收,不必向边军交一粒粮食,明白吗?”
“啊?”保长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哦哦哦,好好好,小人明白了。”
王妃不缺粮,还总给乡亲们舍粥呢,就算要征粮也得明年了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又惊又喜。
……
告辞保长和孙老伯,俞轻找了辆驴车,送她和魏智飞出关。
在车上,她进了一趟系统,发现大燕关的任务已经完成,又得了二百积分和一个中阶下品阵盘。
回到万家村。
魏智飞对俞轻的阵法极为着迷,折腾好一阵才跟俞轻进了院子。
俞一帆正在院子里踱步,见俞轻回来喜出望外,“妹妹,你可……诶?魏三哥,你怎么来了?”
他的手警惕地按在长剑剑柄上。
魏智飞拱了拱手,“世子,末将是来投靠的。”
姬宴推门出来,笑道:“魏大将军好胆量。”
“王爷!”魏智飞一掀衣摆跪下了,“末将拜见王爷。”
他这是认主了。
姬宴没躲,受了他三个响头,说道:“魏将军来得正好,请起。”
“哈哈哈……”俞一帆笑了起来,“都说魏五哥鸡贼,我看不如三哥。”
魏智飞站起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人认死理,我爹也是拿我没法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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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在魏智飞看来,凭诚王夫妇非凡手段,杀他们父子、拿下边军掌控权易如反掌。
但诚王夫妇非但没有,还先替大燕关的军户挽救了一多半的庄稼收成,逼退了大金。
这说明人家有情有义、有轻有重、有勇有谋,比那个狗屁太子强多了。
这样的人不追随,难道要追随注定完蛋的广安帝?
他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
姬宴同意俞轻的判断。魏智飞能明白的道理,魏智扬和魏少轩没有理由不明白,所以,魏智飞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必定得到了魏少轩的首肯。
有魏少轩做内应,将来调转矛头对准广安帝时,他们能减少不少麻烦。
姬宴对此很满意。
不过,魏智飞就这么大喇喇地暴露在世人面前,就可能失去魏家这颗棋子,还是稍稍遮掩一下为好。
在堂屋落座后,姬宴就此事和大家商议了一下。
魏智飞本想说他戴个斗笠蒙块黑巾就成,可俞轻说她有办法。
他很好奇俞轻的手段,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俞轻回去房间忙活好一会儿,出来时带了一只银制面具。
面具极精致,外侧是一张雕刻得非常逼真的人脸——剑眉星目薄唇。
内侧光滑,但一放到脸上就会自动吸附,五官与面具紧密贴合,基本上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魏智飞试了几下,高兴得不行,举着铜镜照个没完,嘴里还叨叨咕咕:“哎呀,俊,好看,太好看了。”
姬宴和俞轻嫉妒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俞轻,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要。”
俞轻:“……有这个必要吗。”又不是小孩子。
姬宴和俞一帆一起点点头:“很有必要。”
俞轻无语:那行吧。
九月二十五日下午,四个带面具的怪人率领二百多名士兵抵达绥远县县城外。
城门紧闭,护城河上的悬索桥高高地吊着,城门楼上站着几个校尉打扮的金人。
金人发现他们这些人后,转身就走。
不多时,上百名金兵持着刀,把一大群老百姓赶到城墙南侧的箭垛之后。
老百姓足有三四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