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十年前,也就是零九年因为村子拆迁,整体搬迁到这栋楼来的。住在这栋楼里的,大部分都是村里的何姓人。
死者何庄洋和何庄庆是堂兄弟,何庄洋是老二,何庄庆是老四。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六个堂兄弟。
何老大几年前得胃癌没了,何老七前年出了车祸也一并去世,八个堂兄弟里死得最早的是何老八,他是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洪灾里没的。
还在世的只有据说有疯病的何老三和何老五、何老六。
“这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不太好,或者说整个楼栋的邻里关系都比较一般,平时会有些鸡毛蒜皮的矛盾,但也没到结仇的程度。”陈队道。
王青奇怪道:“都是一个村搬迁来的亲戚,在陌生小区里不报团,关系还很冷淡,是不是有些奇怪?”
江城这些年经济飞速发展,周边农村拆迁的不少,大多是在函阳和蔡阳这些比较偏的区里,建了大片的还建房用以安置这些村民。一般这些村民从村里整体搬迁到小区,关系反而会更抱团更紧密。因为小区里不只有搬迁的村民,还有不少租户或者商住房的住户。面前外人时,他们总是出奇的齐心。
陈队点头道:“我们也觉得有些怪。但是走访过住户,却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我们目前倾向于是报复性杀人,凶手肯定跟何姓人,或者说这八兄弟有些关联。我已经叫人去调查他们搬迁来之前的事情了,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如果真是报复性杀人,那还活着的何老三三兄弟,不是很可能有危险?”王青迟疑道。
“放心,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
陈队无奈道:“何老三有病,常年被关在家不出门。何老六的腿脚不便,多半时候也在家里,只有何老五今天要去何老二家帮忙操持丧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他。”
他们说话时,姜婪就在一边翻看材料,上面有何家兄弟详细资料,他看着照片上的人,又看看醉醺醺进了四栋门的男人,有些不确定道:“刚才进去的是不是何老五?他叫何庄生吧?”
陈队闻言去看,却只来得及看到个臃肿的背影。
他想到队友正跟着何庄生,就觉得多半是姜婪看错了。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道:“我联系他们问问。”
但电话拨过去,那边却没有一点回应。
数次之后,陈队神色一沉:“多半出事了,我们分头去行动。王青你帮忙去叫张鹏他们去找人,我和赵丽上楼去找何庄生。”
说完打开车门飞快往四栋去。姜婪紧跟他们的脚步,一同上楼。
何庄生家就在四楼,三个年轻人爬楼梯快的很,转瞬间就到了404门口,陈队神色紧绷地敲响了防盗门,来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隔着防盗门警惕地问:“你们是谁?找哪个?”
陈队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道:“何庄生在家吗?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他。”
谁知道那女人却道:“没回来,他在老二家操办丧事,陪人喝酒,估计要到半夜才回来哩。”
陈队心头一跳,陡然和姜婪对视一眼。
姜婪回忆着那个走进四栋的背影,肯定道:“我应该不会看错,就是他。”
陈队眉头几乎打成结,飞快对女人道:“我们同事看到他回来了,我们有要紧事找他,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
女人的表情明显有些不乐意,但碍于对方是警察,只能去拿了手机出来,拨通了何庄生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却没有何庄生的声音,只隐约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滴答、滴答、滴答……规律又让人联想到某种可怕的事实。
“出事了。”陈队眼神一暗。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何庄生就跟他们前后脚进的楼里,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女人神情惶然地看着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着手机大声叫了几声,那边却没有半点回应。通话界面在十秒的时候被切断了。仿佛凶手就只是为了宣告何庄生的死讯。
陈队咬着牙:“我把人调回来,在楼里挨家挨户地搜!凶手肯定就藏在这里!”
姜婪没有应答他的话,他只是走到楼梯口,抬头往上看。
昏黄的感应灯在头顶亮着,他微微眯起眼睛,却看不到头顶的尽头。
这栋楼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从进来开始,就仿佛走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巢穴里。只是他却始终没找到居于巢穴中的主人。
陈队将人调回来,分散的警力很快就集合在一起。那两个保护何庄生的刑警也回来了,是两个身高体壮的年轻警察。他们是被队友扶回来的。
“怎么回事?”
队友脸上并没有着急担心,说明他们并没有受伤。但看他们的样子也知道状况不对。
其中一个揉着太阳穴道:“我们一直盯着何庄生,直到老张和王青来叫我们。”
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一直在屋外监视保护何庄生,直到焦急的老张和王青找来,他们就像做梦被强行叫醒一样,整个人都眩晕起来。
陈队咬着牙:“八点半的时候,何庄生就独自回来了。我给你们打了至少五通电话。”
两个年轻刑警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目中都露出惶然。
可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一直盯着何庄生。其中一个赶紧拿出手机来,才发现手机上果然有陈队的未接来电。
他放下手机,喃喃道:“这也太邪门了。我们真的一直盯着何庄生,也没有听到手机震动。”
姜婪抿了抿唇,道:“可能只是给你们制造了幻觉。”
陈队深吸一口气,肃容道:“先找人要紧,其他事情之后再说。”说着就将搜寻任务迅速布置了下去。
这栋楼一共就七层,一层有五户人家,五个刑警队员再加上王青和姜婪两个,已经绰绰有余。
任务安排好,大家立刻投入了行动。
姜婪想去楼顶看看。就自告奋勇和王青去了七楼找人。
一行人从狭窄的楼梯往上,姜婪走到四楼时脚步顿了顿,轻声说:“我闻道了血腥味。”
他敛起眸子,仔细嗅了嗅,又侧脸问包里的狻猊:“你闻到了吗?”
狻猊喵了一声。
他也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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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婪眉头重重拧起来,又重新往上走,思考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他能感觉到不对劲,但目前对方的所作所为,都超出了他对妖族的认知。他抬头往上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顶部,一圈圈楼梯扶手旋转着往上,仿佛没有尽头。
王青被他的模样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哥,你也搞不定吗?”
姜婪摇摇头,说:“先上楼看看吧,它跟我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
如果他猜的没错,可能他们与对方并不在一个空间里。所以他从看到这栋大楼开始,就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可开辟一方空间,这是许多上古大妖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它又能跟何家兄弟有什么仇?
思考间,两人已经到了七楼。
七楼收拾的很干净,墙壁雪白,地面没有垃圾灰尘,沿着走廊还放着几盆绿萝,只不过看痕迹,似乎只有一户人家住着。
王青抬手敲响了701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方花白的头发妥帖地梳成了背头,穿着长袖衬衫和西裤,如果不是对方脸上堆积的深刻皱纹,只看身形气质,对方看起来应该只有五十多岁。老人推了推老花镜:“你们找谁?”
王青出示了警官证,问他有没有看到过何庄生。
“何老五啊?”老人打开防盗门,道:“他不是在老二家办丧事吗?他一般不往我这里来的。”
说着又指了指这楼其他住户:“这层就住了我一个,没其他人啦。”
“您也是何家村搬来的?”王青又问。
“是啊,搬来有十年了。”
两人还在说话,姜婪的目光却越过老人,看向了屋里,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但姜婪视力好,还是看见了收拾整齐的客厅,和茶几之上放着的纸人。
那些纸人就是楼下家家户户都挂着的扫晴娘。
花花绿绿的,有的已经剪好了放在一边,有的却只是半成品。
姜婪目光从室内移到了老人身上,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楼下挂着的那些纸人也是您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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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目光转向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摇了摇头:“不是我剪的,应该是何老四剪的,他也会。你们年轻人可能不懂,这叫扫晴娘,据说可以驱邪避灾,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挂,后来搬到小区里就不怎么挂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又兴起来了。我以前倒是会剪这些拿去卖,不过现在年纪大啦,就干不动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僵硬地抬手锤了锤腰部。
衬衫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往上,露出一小节手背以上的皮肤,姜婪注意到他手背以上的皮肤,布满大块暗紫红色的斑块。
又或者说,是尸斑。
姜婪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又随意问道:“您知道何家八兄弟为什么关系不好吗?我们跟挺多住户打听了,但他们好像都不愿意说。”
老人的背重新挺起来,仍然是温和地笑了笑,笑容中却隐约带了几分别的意味:“他们是不敢说。”
王青立刻追问:“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敢说?是搬来小区前,村子里发生过什么事?”
老人还是摇头:“他们不肯说,我这个外姓人也不好说,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查查二十年前那场洪水吧。”
说完便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姜婪注意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仿佛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又重新站稳了。
门也随之彻底关闭。
王青嘀嘀咕咕:“你有没有觉得这栋楼的住户都怪怪的?”
他们彼此之间很冷漠,死去的何老二和何老四是爷爷辈了,在村里的辈分应该也是比较高的,但操办丧事时,少见年轻人去祭拜,反而是何老五这些老一辈在主持大局。而且丧礼时除了家属,其他人并不见悲伤,就像何老五,堂兄弟死了,他还能跟人喝酒喝得醉醺醺。
姜婪道:“你去跟陈队说一声,何老五多半已经没了,叫他们最好查一查二十年前那场洪水里何家村发生过什么。我再留下找找线索。”
王青疑惑道:“这里还有什么线索?”
姜婪神秘地笑了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老人家,不是活人。”
“……”
王青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瞬间爬满了后背。
他抖着声音:“哥,你别吓我。”
姜婪抿唇笑,脸颊边现出两个酒窝:“好,不吓你了,你快去跟陈队说。”
王青见他恢复了正经,心想果然是吓唬他的。但还是一溜烟地跑了下去。
倒是姜婪,他转身凝视着701的防盗门,大概知道链接另一个空间的通道在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饿肚子婪:让我来康康这回是什么妖怪?
扫晴娘:敲里妈!滚啊!离老娘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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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龙龙,婪婪终于可以独吞奖金了。
看起来龙龙不出现似乎还是个好事?
抽100个红包,啾咪大家。
第33章
王青离开后,姜婪在楼道里转了一圈,再次敲开了701的门。
开门的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的脊背挺直如标枪,眼睛沧桑却并不污浊,嗓音沉稳,透着时间沉淀的浑厚:“小伙子,你还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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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婪长久地凝视他,指了指他不慎露出来的皮肤,直言道:“你死了多久了?或者说,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老人顺着他的手指垂头,在看到自己皮肤上暗紫红色的尸斑时,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很快又闪过明悟。
他将袖子拉下来,妥善地遮好尸斑,才转动着眼珠回忆一般道:“应该有一个月了吧?”
他的眼神有些空茫,半晌才重新聚焦起来:“那天我心脏病忽然犯了,这是老毛病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吃药,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心脏病犯了,却没来及走回房间拿药就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在地上睡了多久,等再醒来,他却发现自己变得不同了,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依旧日复一日地住在七楼,等着看那些恶人的报应。
而这报应,果然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老人眼珠颤了颤,嘴角却勾起一个笑。
姜婪注视着他的表情:“你不该留在这里。人死魂散,你有该去的地方。”
老人对此并无不满,只说:“时候到了,我就会离开。”
姜婪摇头:“你也不该利用那东西帮你杀人,何老二和何老四是它帮你杀的吧?何老五应该也没了,等它杀起了性,你未必能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