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同了,有了韩寓带领的齐民谏君王,就像得到了官方承认一样。
哪怕是朝廷阴奉阳违的做些什么,也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周复礼比任何人都明白,哪怕做到了如此地步,想要在这个时代颠覆制度,也是不可能的,箫争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现在的这些人的欢呼,不过是还没有看清事实,徒劳而已。
周复礼他们几乎是在欢送的人群中,走过大街的。
然后又走了好远,欢送了人才少了,读书人也各自抱拳告别。
他们居然没有死,估计也得回去消化消化,冷静冷静。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韩寓才带着他们向河边走去,渭河上已经打点好一切,只要抢到那艘船就能安全离开?
他原本安排了更多的接应的。
周复礼回复道,渭河又宽又急,只要我们上船,就没有人能拦下我们。
而且比在大齐境内逃窜还要安全得多。
他们就是这样从大魏一路逃出来的。
周复礼他们的那艘船是被大齐人看守的,等周复礼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场血腥的争夺战。
而守卫船只的大齐人差不多已经躺地上了,也亏得现在京都乱,不然他们这么抢船,早有大齐人来支援了。
水手和掌舵也已经在船上等着了。
韩寓当真是打点好了一切,只需要等待将周复礼他们从宫内接出来。
在转角的位置观望着船上的情况,韩寓老态龙钟的说道,去吧,离了大齐,赵玄武的人就在边境接应,便能一路顺风地回到大晋。
周复礼看着送别他们的韩寓,你老不跟着我们一起回大晋吗?
韩寓愣了半响,这才答道,回不去了嘞。
是啊,他哪里还回得去。
如果让大齐知道,他是如何愚弄他们的,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对大晋发动战争。
他所做的事情,已经不是伤害大齐颜面和感情这么简单了。
有些东西一但暴露出来,必定是天崩地陷。
所以无论他怎么想,他都不能回去。
周复礼沉默了一下,这就是一个密谍的命运吗
听说韩寓是十岁离开大晋的,那还是一个什么都无法分辨的年龄吧。
在大齐待了六十多年,或许在韩寓的记忆里面,大晋可能都模糊得不成样子了吧。
比起大晋,大齐才更像是他的家。
周复礼不知道韩寓的内心得多强大才能做到现在这地步,但想着韩寓一生的经历,又不免有些悲伤。
他明明可以只是单单纯纯的一个文学泰斗的。
是大晋害了他,让他变得不再那么纯粹,但人的命运本就是如此,从来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赵玄樱和司马鹿鸣司马煜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感谢这位老人为大晋付出的一切。
大晋孱弱,如果不做些什么,不过是等死而已,所以大晋有了遍布天下的密谍网。
站在大义上这是必须的,为了生存,但站在个人的感情上,又有多少人能承担得起这份沉重。
韩寓也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身份,不然那将是大齐和大晋共同的灾难。
悠悠七十载,却不知道家在何方,也无家可归。
那老人的背影实在让周复礼无法忘怀,人的一生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皇宫中,箫争正甩着小短腿往周复礼他们的宫殿跑,或许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也只有箫争还会想起周复礼他们吧。
他得将好消息告诉周复礼他们,他们大齐的文昌公居然支持他了,有了文昌公的支持,那些权贵在道义上就说不过他了,他觉得他混得比以前好了。
只是一进入宫殿,却空无一人。
面对空荡荡的宫殿,箫争有些出神。
太后?
小圣人?
师哥?
声音在回荡,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箫争吧嗒吧嗒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们走了!
就这么不告而别的离开了。
箫争从小就很懦弱,别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就如同一个应声虫一样。
他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直到太后的到来,让他看到,原来只要将自己武装起来,就能保护好自己。
然后小圣人的到来,教了他好多好多别人都不会的东西。
还要司马煜,他从来没有朋友,但他真的将司马煜当成了他的朋友。
和这些人相处,他才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自我的存在。
他活过来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能为自己思考问题。
但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
哇的一声,箫争哭了出来,张大着嘴,眼泪流过脸颊,流进了嘴巴里面,好苦。
然后向宫外跑去。周复礼他们抢船离开,这么大的争斗,很快还是被大齐的人发现了。
但他们的船已经开到了渭河中间,任由大齐人如何叫骂也无济于事。
船的水位很高,又是光滑的铁皮,就算大齐精通水事的奇人也休想直接从水里面爬上船。
再说他们拿着武器往下面捅,大齐人休想从河里面爬上来。
岸边射上来的箭矢也毫无威胁,射在船的外仓上,那可是铁板做的,直接将箭矢反弹掉进水里罢了。
周复礼几人对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从那层层守卫的深宫逃了出来,期间做了很多事情,甚至为此将大齐狠狠地摆了一道。
安心的回去罢。赵玄樱说道,我们这次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
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但真的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了吗?
船才开没多久,周复礼的眼睛突然一震。
岸上,一个小小的人影,甩着小短腿,张着嘴,边哭边跟着船在跑。
或许跑得太急,摔在了地上,膝盖上都是血。
哇哇的哭声如同能撕心裂肺一样。
是箫争!
周复礼的心都收缩了一下。
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
箫争忍着膝盖上的痛,一边擦眼泪一边追。
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他们是唯一让他觉得他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啊。
出奇的,看着岸上的那个小身影,赵玄樱沉默了,她没有儿子,哪怕是抱来司马鹿鸣养的时候,司马鹿鸣是那种从来不让人操心的性子,完美得根本让她感觉不到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责任。
但箫争不同,就如同司马鹿鸣缺失的东西都体现在了箫争身上。
当那个害怕的小身影第一次躲在她身后的时候,当那个小身影眼睛中流露出无限崇拜的时候,她此时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都能想象,当他们离开后,那个胆小怯弱的孩子会如何的凄惨无助,更何况大齐现在的局势对箫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