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乔云铮见此情景,尚未开口,下一刻忽觉身后风声有异,他敏锐侧身,就势抓住对方的手臂用力推开。
与此同时,阿健也俯身闪避,一柄水果刀擦着他的颈侧刺了过去。
是本局游戏至今幸存的另外两名男玩家。
他们显然已经自动结了盟,并从刚才一直在黑暗中潜伏到现在,就是在等开门的这一瞬间。
这种耐力和行动力,也的确是白金局玩家的水准。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乔云铮抽出那柄手术刀,并反手甩上了面前的门。
而在门完全关上以前,傅蓝屿眼疾手快,将自己的手术刀从缝隙中抛给了阿健。
门外打斗声激烈,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环视着四周的布局,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画面有点超出自己想象。
墙壁上、桌面上、地板上,全部悬挂摆放着白色的钟表,粗略计算得有数十台。
而且每一台钟表的中心,还有圆形的凹槽,不晓得要将什么嵌进去。
黑乌鸦,白钟表,毋庸置疑,这就是歌谣里所指代的线索了。
在墙壁的正中央,一台格格不入的电子数字钟,正以嘀嘀的声音做着倒计时。
20、19、18……
她只剩下不到20秒了,20秒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么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越是在最紧张危险的时刻,越能考验玩家的心理素质与定力,傅蓝屿背脊一阵阵发凉,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转而从口袋中掏出了昨晚在干尸身上搜到的、那枚断了表带的表盘。
她盯着表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表盘上有抽象的红色花纹,而眼前这些钟表上,也同样有红色花纹。
在倒计时结束前,她需要将手里的表盘,嵌入某台正确的钟表内,两者的花纹必须完全吻合。
这简直是要逼着玩家自戳双目。
17、16、15……
门外的打斗声继续,屋内倒计时也仍在继续。
活了这么多年,穿越了这么多场游戏,傅蓝屿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子,还从来没有高速运转到这种强度。
她来不及一台一台去试,只能凭视力与直觉判断,试图在脑海中拼凑花纹,形成完整的图案。
左侧墙面与右侧墙面,可以排除。
桌面可以排除。
地板……
98、7、6……
只剩下最后五秒。
傅蓝屿的掌心出了冷汗,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有两台钟表的花纹,异常接近。
她选定了其中一台,就相当于放弃了另一台,她不可能还来得及试两次。
她的运气一向不好,谁能确保这次就能侥幸通过?
哪怕是二选一。
“顾先生。”她喃喃地念叨了一声顾墨池,“借一借你的好运。”
3、2、1
说完,她弯下腰去,毫不迟疑将手中表盘,嵌入了其中一台钟表内。
倒计时静止在了00:00
全楼的灯光熄灭。
不多时,门外的打斗似乎也停了下来。
当啷。
像是有什么从钟表里掉出来,就掉在她脚边。
傅蓝屿伸出手去,摸到了一枚钥匙。
她选对了。
这大约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她将钥匙合在掌心,半晌,红着眼眶叹息。
“顾先生,多谢了。”
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她听见了乔云铮的声音。
“蓝妹?”
她站起转身,几乎是想也未想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轻声应道:“拿到出楼的钥匙了。”
乔云铮的手臂受伤了,兀自往下滴血,好在黑暗里她不会发现,他将衣袖往下拉了拉,而后温柔抚上她的背。
“好,现在只剩下咱们三个人了。”
不远处,两名男玩家的尸体就躺在那。
旁边的阿健有点喘,可见刚才也出了不少力,他拿着之前傅蓝屿递给自己的方镜子,只瞥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
“……快,快走,它们来了!”
不是“它”,而是“它们”。
在拿到钥匙的一瞬间,鬼院长和它的妻子,以及剩余未被玩家驱除的鬼童们,就集体出现在了三楼走廊的尽头。
这是最后冲刺的时刻,
孤儿院内一片漆黑,如同无边无际的冥府之路。
身后小鬼的尖笑声如影随形,院长的砍刀每挥舞一次,都能让地面也随之震动。
在高速奔跑的情况下,三人数次磕碰摔倒,阿健甚至还险些滚落楼梯,但千钧一发之际,又被乔云铮和傅蓝屿合力拽了回来。
生死时速,不过如此。
依据傅蓝屿记忆里勾勒的地形图,他们并未走太多弯路,几乎能算是这栋楼的最佳捷径。
还有一百多米,就要穿过宿舍区,到达孤儿院的大门前。
然而有两只跑得快的小鬼,已经追至跟前了。
阿健从镜中看到了它们,他顿住脚步猛一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死去已久的乌鸦。
这是方才他在混乱中随手抓到的,他当场拧掉了乌鸦的脖子,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俩去开门!”
他果断将乌鸦的血,扬向前方。
触碰到血液的小鬼们纷纷凄厉惨叫,在绿色的光焰中挣扎翻滚,自然也减弱了追击的速度。
傅蓝屿重重跌了一跤,随即又被乔云铮单手拎着拖回了怀里,两人来不及刹车,双双撞上了那扇坚硬的铁门。
乔云铮右手护着她,左手接过钥匙,在摸到铁锁的一刻,迅速插了进去。
“阿健先生!”
阿健扔掉乌鸦,一瘸一拐循声而至。
三人并肩站定,在院长提刀赶来的前一秒,合力撞开了大门。
久违的光亮落进视线。
楼外,月色正浓。
百鬼(白金局)
第90章生日
白笙这两年,始终坚持一个人穿越白金局,期间大伤小伤受过不少,可硬是凭着一股子韧劲儿闯过来了。
她剪短了长发,在受过伤的疤痕上,纹了顾墨池的名字缩写。
曾经那么活泼开朗的姑娘,从此几乎没再笑过,话越来越少,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冷。
她如今能一口气跑二十公里不休息,材质很好的沙袋说打漏就打漏,看无论多么惊悚的恐怖片,也只是淡淡的,再没眨过眼。
比起在游戏里互相残杀、抄刀砍鬼的经历,这些早就不算什么了。
她终于也变成了不必依靠任何人,就可以顶风冒雨前进的高级玩家。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因为,承诺要永远保护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能一辈子被人保护,谁愿意咬牙坚强。
“现在的笙笙,居然有点像当年的你了。”雾气氤氲里,白箫将刚刚沏好的茶,推到傅蓝屿的面前,“可你倒是越变越温柔,连气质也跟乔先生有些相似了。”
或许相爱的人,总难免彼此影响。
傅蓝屿盯着杯里的茶,半晌,很浅地勾起唇角。
“这也不是坏事。”
“算算时间,乔先生的白金四,是不是也没差几场了?”白箫低声道,“你有打算吗?要是他通了关,以后就不能再陪你进入游戏了,到时候你……”
“我可以自己穿越,就像以前一样。”她回答得很从容,“他能自由,总比我们都陷在游戏里要好得多,至少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是有盼头的,对吧?”
白箫笑了笑:“确实。”
厨房里还炖着纪翎要喝的莲藕排骨汤,他起身去调火候,走到中途却又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周末乔先生有空吗?来家聚一聚吧,我做饭。”
傅蓝屿说:“定周一吧,周末不行,我们俩有点事儿。”
“嗯?什么事?”
“景鹤生日,想让我俩陪他去趟游乐场。”
听起来,这的确是符合景少爷风格的邀请。
……
景鹤今年满了二十五岁,虽说仍是一张娃娃脸,但眉眼轮廓都已有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他如今开始帮父亲景杉打理公司,各项事务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穿西装打领带走路带风,谈客户开会议雷厉风行,任凭是谁都要恭敬叫一声小景总。
只有在乔云铮和傅蓝屿面前,他依旧是那个大大咧咧不着调的中二少年。
“说实话,我好久都没来过游乐场了。”他买了两个花花绿绿的氢气球,分别系在傅蓝屿和乔云铮的背包上,非常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挺好,这气球显眼,万一走丢了咱们还能找着对方。”
乔云铮微微一笑:“好主意,但我认为直接手机联系更快一点。”
“……噢,也有道理啊!”
“你堂堂公司总经理,生日愿望竟然是吃一碗红果刨冰和来游乐场坐过山车,传出去就不怕被同行笑话?”
“谁敢笑话我?我打折他的腿!”景鹤放完豪言壮语,又笑嘻嘻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的愿望也不全是这个,重点在于你俩要陪我。”
“陪你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来游乐场,很吵。”
“云哥,不是我批评你,你最近这心态越来越老龄化了,年轻人难道不该寻求一点刺激吗?”
傅蓝屿叼着一根棒棒糖,懒洋洋叹息:“看来平时穿越游戏,对你来说还是不够刺激。”
“呃,那种刺激和这种刺激,不是一种刺激。”
景鹤所追求的刺激,是大家一起坐在过山车、海盗船和大摆锤上,左冲右突、前摇后摆、激情翻滚、放声尖叫。
……当然,其实只有他自己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蓝姐你害不害怕?啊啊啊啊我感觉这安全锁不太.安全,我是不是要掉下去了啊啊啊啊啊——”
傅蓝屿单手抓住过山车上的扶手,另一只手抽空捂住了半边耳朵。
风那么大,她耳膜都快被他震裂了。
一分钟的过山车,在景鹤的意识里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他下车时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傅蓝屿好心扶住了他,然后见他作势要呕吐,登时改变方向,把他又推给了乔云铮。
乔云铮接住景鹤,就势将他脑袋扭向一边,拎着他脖子走向垃圾桶。
不过景鹤最后也没吐出来,喝了两口水压压惊了事。
他极其纳闷:“云哥你坐过山车真没紧张吗?”
乔云铮:“我挺紧张的。”
“啊?”
“你非得跟你蓝姐坐一排,还把她胳膊都掐红了,你觉得我紧不紧张?”
“……”
景鹤知道,自家的哥哥姐姐都是强心脏的代表人物,视这种所谓的高难度游乐设施为“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愿意陪他胡闹,已经算是极度宽容宠爱了。
他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唯一能做的,是给傅蓝屿买景区最贵的午餐和冰淇淋。
“所以说景区的东西,永远都华而不实,贵还不好吃。”傅蓝屿咬了一口鸡排,如是吐槽。
景鹤坐在她对面:“这就不错了姐,你是没尝过A城欢乐谷里面的套餐,就我这厨艺,拿脚做都比他们做得好。”
傅蓝屿一抬头,见他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嫌弃蹙眉。
“你这会不会太可爱了点?”
“……刚买的,你不觉得这很衬我阳光帅气的脸吗?”
“就还行吧。”
景鹤惋惜地叹了口气:“姐,你哪都好,就是缺点浪漫细胞。”
“我为什么要把浪漫细胞用在你身上?”
“……”他看着一旁明显十分愉悦的乔云铮,无语半晌,扶了扶自己的兔子耳朵,“我这眼看着都要到大晋级赛了,你俩还不知道安慰安慰我,还给我狂撒狗粮。”
他这几年比较用功,不完成强制任务的时候,也会在论坛接单带客户通关,加之在游戏中通常表现突出,系统奖励的生命之水也多,因此升级很快。
大晋级赛,即黄金四到白金一的晋级赛,毫无疑问是道鬼门关。
他也即将迈入高级玩家行列,去参与真正的魔鬼混战。
傅蓝屿把一勺冰淇淋塞进他嘴里:“还有几场到大晋级赛?”
“两三场吧,不出意外的话是七月份那一场。”
她点头:“到时我跟云哥陪你去。”
景鹤一愣:“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自己能行,没必要咱们仨都……”
“就算你能行,我俩也不放心。”乔云铮缓声道,“晋级白金是大事,我们不希望你出半点意外。”
亲近之人中,已经走了顾墨池一个,不能再走第二个。
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他希望能将景鹤护好,至少这一次,要保景鹤安全晋级。
乍一提起游戏的话题,气氛略显沉重,最后还是景鹤重燃热情,兴致很高地招呼两人。
“好,我明白了,那云哥蓝姐,咱仨去拍张合照呗?”
傅蓝屿淡定放下勺子:“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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