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温和笑道:“自是如此,不急,你慢慢来,我可以等。”
陆彦不会逼着温然当下就唤出那声“陆彦哥哥”,他本意也不在此。
温然看着他离开,她在回去的路上又在心里重复几次“陆彦哥哥”这称呼。
诚然,这称呼其实并没有过分亲密。
大抵是如今他和她关系转变得太快,她一时无法适应。
温然回到春雪院,她刚跨进院子,便得了仆人的通禀,说是温秉丞来了。
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温然早猜到父亲会来。
她将如意花糕交给苏因拿着,收敛起面上的喜意,将那抹真心实意的笑意减轻减淡。
温秉丞来了不到半刻钟,他此刻坐在正屋明间的主位上,他正等得有些不耐烦,方要出言让人去将温然寻回来,一抬头便看见着一身青碧色衣衫的姑娘家走了进来。
温秉丞有一瞬的晃神。
温然逆着日光走进来,刹那间温秉丞仿佛看到故人迎面朝他走来,她嫣然而笑,清丽面庞上似蒙着一层轻轻的雾,看不透辨不清。
温秉丞在刹那错愕之后,猛地捏紧椅子的扶手。
温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她上前行礼道:“父亲安康。”
一句话唤回温秉丞的神智,温秉丞从虚妄的幻影中回过神来,他看清面前的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而后语气微严地问道:“你去何处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比起昨日的慈爱形象,此刻的温秉丞才像是温然印象中的父亲形象。
温然垂首不紧不慢地回答:“回父亲的话,女儿去西边的园子散了散心,回来得稍迟些,让父亲久等了,是女儿的过错。”
温然一上来就道歉,将温秉丞剩下要责问的话堵了回去。
温秉丞面上不见笑意,他审视着温然道:“今日永嘉公主和陆老先生来为陆彦提亲,你是否已知晓?”他不放过温然面上的一丝表情,企图看出些不对来。
陆彦今日陡然来提亲,属实打他个措手不及。
温秉丞不能不疑心。
温然略作羞怯地点了点头:“女儿已知晓,父亲能应允此事,女儿心中甚为感激。女儿原以为会……未曾料到还有这样的转机。”
小女儿家掩不住喜悦这是很正常的事,温然作出惊喜的模样来,她半低着头,温秉丞分辨不出她话的真假。
“你当真不知今日之事?你与那陆彦先前是否有联系,不然他今日为何会突然来提亲,我先前怎么没听说你与她……”
温秉丞最多听说过温明妍对陆彦有意,是以今日陆彦上门,他还以为是向温明妍提亲,谁知竟会如此。
温秉丞试探的话还没说完,温然错愕抬头看向他,她双眸立时泛起雾气,委屈地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女儿与外男私下有接触吗?女儿是与陆公子见过几面,但绝没有出格之举,父亲刚才的话是在怀疑女儿吗?”
温秉丞从未见过温然如此,他印象中的长女进退有度,面对弟妹们的胡闹也惯是能容忍。
如今这般,仿佛是被他的疑心给逼哭了。
温秉丞本来还有许多试探的话,见此便是不好再说出来了。
事已至此,他问再多也于事无补。
永嘉公主和陆老先生这两位,他实在开罪不起,便是连五皇子也有意拉拢永嘉公主,他更不能得罪。
“为父没有这个意思……罢了,你便当为父刚刚什么都没说。”温秉丞起身道,他放弃继续探问的想法。
温然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在温秉丞即将离开时,她声音略带哽咽地问道:“女儿能与陆公子定亲,父亲是不开心?父亲昨日明明说,不希望女儿低人一等受委屈……”
温然重复温秉丞昨日的话。
温秉丞脚下一顿,他转身看向温然,面上表情和缓许多:“父亲怎会不开心?你莫要多想,你能与陆彦定亲,本就是喜事。陆彦年轻有为,品性上佳,与你乃是良配。”
温然听见那句“良配”,她目色清冷,口中却顺着温秉丞的话道:“是女儿多想了,今日能得此转机,许是父亲当年应允母亲的话灵验了,母亲在天之灵也保佑着女儿能幸福安康顺心如意地过完一生。”
一句“在天之灵”,温然这句“母亲”自不是指秦氏。
刚回温府时,温然会在温秉丞面前偶尔问及生母之事。
只是她很快发现温秉丞并不喜她提及生母。
每当她提及之时,父亲神色都会变得很复杂,看不出是怀念还是嫌恶,可若是嫌恶,又缘何要寻与她生母长相相似的柳姨娘入府?
但若说是怀念,那表情也不像。
今日温秉丞也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个长女有时候说话也会让人难受得很,似乎句句都能踩在他不喜欢的点上。
偏偏看她的模样,似也不是有心。
温秉丞随意应道:“或许吧。”话说完转身离开。
温秉丞走到外头,他被那刺目的阳光一晃眼睛,又想起方才片刻的错觉。
他其实甚少在温然的身上看到简月的影子,或许是这个女儿被养在闺中太过端庄持敬,不似简月性子那么明快爽朗。
只是如今他才察觉,其实她们很相似。
温然今日着那一身青碧色衣衫走进来,便如当年的简月。
当初简月给这个未出生的孩子选了这个“然”字,本就是希望她能身处任何逆境都能柳暗花明迎来转机。
今日倒像是应验了当初她的期冀。
他曾答应过简月,要让这个孩子幸福安顺的过完一生,也曾将这些话告知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