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去了院中,无情的琴音未停,只是与我颔首示意。我便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伴着琴音开始捣药。等我把今日要用的药弄完,无情的琴音也停了下来,他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在袅袅升起的梅花香中,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忍不住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还是你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人?”
看无情的眼神,像是透过琴曲想起了谁,又像是在纪念什么。我从未见过无情露出这般神色来,好奇之心便升了起来。
无情笑了笑,说道:“几年前的这一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将我与苏楼主对比,说我伤得比他还重。后来他传给了我先天无形罡气,让我可以施展轻功,以气劲发暗器。”
“先天无形罡气?”我十分惊讶,“你遇到的人是关七?”
无情点了点头:“是,我遇到的人正是关七。我幼时经脉受损,无法修炼内外武功,双腿又残疾,只能以轮椅代步。那时候见到我的人都觉得我可怜,可如今,我不仅于武学上有所造诣,还很快能站起来了,可见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我怔怔地望着无情,我听人说过他幼年时的凄惨经历,却不知道关七原来传功给他过,这么说来,无情与我父女俩倒真是有缘。
无情又继续说道:“日前关七出现在了三合楼,苏楼主和雷损合作也没能讨到好,反而让他带走了苏楼主的未婚妻。很多势力在找关七的下落,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想苏楼主的未婚妻长得一定很像小白,关七才会带走她。那年我遇到关七时,他就在找他心爱之人小白的下落。”
我继续沉默着,在别人八卦的时候告诉他我就是他八卦的女主角,似乎有些尴尬。但无情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还未见过苏楼主的未婚妻,只知道她是雷损的女儿,而且长得很美,经霜更艳,遇雪尤清,再大的雨也遮掩不住她的美貌。田姑娘你在金风细雨楼为苏楼主治病多日,可见过那位女子?”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情的问题,他都把我夸成这样了,我要是直接承认那个美人就是我,是不是太自恋了些,我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这么关心别人的未婚妻做甚?”
无情一双眸子专注地望着我,说道:“我以为,你是因为她的存在才离开了金风细雨楼,不再为苏楼主治病了。如今看来,我是猜对了,从前你一直将‘苏公子’挂在口上,总要提起他的事情,可三合楼一战后,你再也没有提过他,甚至称他为‘别人’。”
我发现无情和苏梦枕的脑回路有点像,他们一个以为我喜欢无情,一个以为我喜欢苏梦枕。但我的确是因为苏梦枕的未婚妻从而离开了金风细雨楼,无情说的也不能算错。
我叹了口气,拎着药箱走到了无情的房门口,说道:“进屋吧,今日施针完,我扶你站起来试试看,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以亲自走去天泉山问苏梦枕他的事情,既然你这么关心他。我不想再谈有关苏梦枕的话题了。”
无情很快进了屋,一边脱裤子,一边说道:“我也不想提这个话题,只是这段日子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不说话,吃的喝的都少了,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我真的无法坐视不理。若是苏楼主负了你,我定要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我没想到无情兜兜转转了一圈,原来是在关心我,难怪这些日子他总是拉着我玩,原来是怕我在屋子里闷坏,想让我开心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不是苏梦枕负了我,是我负了他,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无情听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是苏公子感动了有情公子,让他站了起来。
纯纯:未婚妻这道坎儿看来是过不去了……
第33章鸡同鸭讲
无情难以置信地望着我,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他的双腿站不太稳,很快又扶着轮椅重重地坐了下去,垂下了头,一副无力的表情。
我没想到无情会这么激动,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已经跟雷损断绝父女关系了,以后六分半堂的恩怨都与我无关,这一点你可以跟苏梦枕求证,我与他解除婚约时,已说得清清楚楚了。”
我真怕无情跟六分半堂有深仇大恨,到时候来个父债女偿,但我就惨兮兮了。我与关七的关系只是我的推测,并无任何证据,贸然说我就是关七的女儿,无情也不会相信,倒不如先不说这件事情。当然,无情如果想要对我出手的话,我还是要把亲爹抬出来的。
无情抬眸望向后退的我,露出了无奈又讽刺的笑容:“你怕我会因为与六分半堂的恩怨,伤害你?”
我见无情这模样,还真有些害怕,又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不是苏梦枕的朋友吗?那六分半堂就是你的敌人啦,我害怕不应当吗?三合楼一战时,我才被人挟持过,差点儿小命都不保了。”
无情好像更生气了,又站了起来,瞬间来到了我的身前,将我困在柜子与墙之间,说道:“你既然怕我,为什么又要来给我治腿?你既然是苏梦枕的未婚妻,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我觉得无情的重点找得不对,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跟六分半堂也没有什么仇怨,只是气我隐瞒身份而已,但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大夫,大夫是谁的未婚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贴在雪白的墙壁上,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我作为苏梦枕的未婚妻,给他的朋友治病有什么不对?况且我之前失忆了,先认识的你,再认识的苏梦枕,也不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也是三合楼一战前日,才恢复了记忆,我本想来神侯府找你帮忙,结果半路被方应看的人抓走了。早知你不欢迎我,又是这么看我的,我这些日子就不该留在神侯府。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我田纯的容身之处了?”
无情撑在白墙上的手抖了抖,双腿更是站得不稳,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我知道他能站起来已是不易,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的站立,只是凭着一股气劲撑着罢了。
想到他是个病人,我的心又软了下来,是了,无情也不会真的伤害我,他身为四大名捕之首,不可能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也不会恩将仇报,伤害我这个帮他治好双腿的人。
我叹了口气扶住了无情,将他摁回了轮椅上,然后跪坐着按揉起了他的双腿,舒缓他的肌肉与经脉。
无情的双腿冷冰冰的,就像他此刻散发出的气势一般。但我已经不再害怕,拿过药箱给他扎针,手上的动作不停,根本抽不出空去观察他的表情。无情的腿是我失忆时主动要治的,无论如何我也该彻底治好他,不能因为病人态度不好,就半途而废,那太没有医德了。
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什么呢?病人的情绪总是不稳定的,要对他们有更多的耐心,不仅关注他们的身体,还要关注他们的心理,双管齐下,才能彻底根除病症。
在我耐心地揉捏安抚下,无情的腿总算不再乱颤了,温度也升了起来,变得与正常人一般。我给无情重新套上裤子,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索性帮他把腰带也系好了。
就在我给无情系腰带的时候,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目光如滚滚雷火:“你对待你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关怀备至的态度?你也会替他们穿裤子、系腰带?”
我真的觉得无情这个人有点怪,他都在关注些什么呀?我板起脸说道:“要不是你瘫在这里一动不动,我怕你着凉影响药效,你以为我会帮你穿裤子、系腰带吗?我不喜欢别人伺候,但也不喜欢伺候别人。像你这样连裤子都要我帮忙穿的病人,倒是独一个。”
无情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那你跟苏梦枕解除婚约,是不是意味着你不喜欢他了?”
无情的话题真的跳跃得很快,而且他的问题也很多,今日他提起苏梦枕的次数更是有些夸张,我真的怀疑他喜欢苏梦枕,我知道古代有些人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我尊重任何人的喜好,但无情不尊重我,我也有权力拒绝问答他的问题。
我将手从无情的手中抽了出来,一边揉了揉有些红的手腕,一边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不想再谈有关苏梦枕的话题了。今日治疗已结束,神侯府如果不欢迎我住下,那我三日后再上门。”
我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在我推开门的刹那,无情闷闷地说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不想谈他,以后我不提他便是。这几日你且安心住着,我要出去一趟,三日后再回来。”
男人的心,真是海底的针。我回头瞧了眼无情的神色,却发现他吹熄了床头的蜡烛,黑暗中,我并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苏公子:今天也是很有存在感的一天,大捕头与纯儿鸡同鸭讲起来,也十分美妙。
ps:昨天你们的留言真的是笑到我了,是的,这不仅是个甜文,还是个搞笑文233
第34章幽深小巷
既然无情要离开神侯府去办案,倒省了我三日的精力,如今我已经能做到将精神力一分为二,让两个身体同时吃饭、洗漱,简单一点的配药、制药也能做到,只是两边同时与人对话就有些困难,还需要再练习,以防不时之需。
无情不在的这三日,我便开始练习,一边控制着替身傀儡在马车上与花满楼或者楚留香聊天,一边让自己的身体在屋子里做广播体操,同时背诵《春江花月夜》《蜀道难》《琵琶行》之类的长篇诗歌。
三日的练习还是很有成效的,我的精神力越运用越熟练,等无情回来时,我已经能做到一边与他对话,一边与楚留香聊武学的事情了。
三日不见,无情已经恢复成了翩翩公子的形象,再未提起过苏梦枕,而且仍然亲切地唤我“纯儿”,仿佛三日前我们剑拔弩张的画面从未出现过,不过是我的幻觉一场。
无情已经能站起来,但他双腿无力,并无法独立行走,得进行一段时间的复健才行。我已经教了无情的侍童如何辅助无情复健一事,但无情却像不放心一样,一定要我陪在一旁,才肯在侍童的搀扶下进行复健。
我倒也无所谓,反正我再厉害,也不可能操控着两个身体一起飞檐走壁,势必要有一个静静待在一个地方。神侯府显然是个清净的地方,我只需要应付无情一人即可,而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我陪在一旁便是,无论我弹琴、唱歌、做广播操还是制药,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看在无情配合又学乖了的份上,我改进了一套瑜伽动作,手把手交会了无情,让他可以无人时自主进行练习,既能加快他双腿的恢复速度,还不用麻烦到别人,让人看到他虚弱的一面,可谓是一举多得。
我还请教了楚留香这个武学大师,又在那一套瑜伽动作中添加了恢复受损经脉的办法,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生命就在于不断尝试,说不定就会出现奇迹呢?
无情是个勇于尝试的人,他不仅自己勇于尝试,还要拉上我:“你不是说你自小经脉太弱,无法习武吗?如果我们二人合练,说不定你的经脉也能修复,便也能习武了。我一直没搞明白关七是如何将先天无形罡气传给我的,但也许我也能再分你一些呢?”
我笑了笑,无情如今对我的关心越来越直白了,我也逐渐对他打开了心防,接受了他这个朋友。虽然曾经有过不愉快,但朋友之间有争执也很正常呀。我决定告诉无情自己和关七的关系,因为我已经知道,他不会伤害我,说不定他还能帮我查出事情的真相。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你已经知道三合楼那一战发生的事情,猜到我与关七的心爱之人小白长得很像的事情。我随关七离开后,他恢复了清醒,我与他聊过之后,有了一种猜想:我应该是小白的女儿,而且很有可能是小白和关七的女儿,只是不知何故被雷损养大。”
无情十分惊讶,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沉吟道:“这件事情我会帮你查清楚,如果你真是关七和小白的女儿,那雷损真的太混蛋了。”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就算我真的是雷损的女儿,他将我推出去诱惑关七的行为,也让我觉得恶心。况且在他与关七对战时,他丝毫不顾我的安危,就算我是他的女儿,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所以不管他怎么想,我是绝不会再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了。”
“你做的对。”无情摸了摸我的头,夸奖道,“世间女子很少有人像你有这般勇气,你愿意抛下六分半堂大小姐的身份,离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为虎作伥,专注治病救人,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可以选择自己未来过怎样的生活。我很幸运,遇到了很多朋友,救治的也都是心怀天下的仁义之人。”
我和无情并未聊上多久,金风细雨楼就来了人,来的人是莫北神,但又不是莫北神,因为莫北神从来都对我低眉顺目,不会抬起头来直视我,更不会用这种带着占有欲的目光看我,这目光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白愁飞。
我很好奇这易容成莫北神的人是不是白愁飞,又很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于是我对他说道:“是苏公子请我过去吗?我去拿一下药箱,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假莫北神留在了院子里,我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将替身傀儡换了过来,背上了药箱出来,坐进了马车里。令我和假莫北神都没想到的是,一刻钟后,杨无邪也来到了神侯府。
换了替身傀儡来应对假莫北神,我的底气就足了很多,还有心情隔着帘子看起了马车外的风景。路确实是去天泉山的路,但行至半路时,马车突然拐了个弯,还加快了速度,将我带到了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里。
不知何时天空变得阴沉沉的,风也大了起来,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马车在小巷深处停了下来,几乎在马车刚停下来时,假莫北神就掀开帘子钻了进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雷小姐,好久不见,原来你躲在神侯府里,难怪谁也找不着你。”
我往马车的角落缩了缩,问道:“你要找我做什么?你停在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假莫北神笑了起来,他这一笑,鬓角的□□都有些起皮,这让我更加确认他不是莫北神,但他一定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否则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想到易容成莫北神的样子。
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白愁飞,因为他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而且白愁飞是苏梦枕的得力下属,那日在三合楼又一直保护我,不像是这等邪恶小人,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剥了一样。
“怪只怪雷小姐太美了,又是苏梦枕的未婚妻。明日便是你们的大婚之日,如果今日新娘子被人玷.污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气到吐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