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簪子他以前是完全夹到了书页里面去的。前两日他拿了这本书看,将书放回时,顺手将这支银簪子当做书签用,露了一些在书外。但是现在,这簪子露出来的尺寸却明显较那时长了许多。
目光落到孟瑶身上,李承策心中微沉。
她刚刚将这支簪子拿出来看过?
若只是其他的簪子倒罢了,随便她怎么看都不要紧。但这支簪子,是去年他遇刺,孟瑶给他挡箭重伤,他让卓华容去给她诊治时从她头上取下来的簪子。
据卓华容所说,这簪子的簪尾抹了碧落黄泉的剧、毒,意图对他不利。
现在看到这支簪子在他这里,那孟瑶是不是已经明白,他早就已经知道她是信王府杀手的事?
刚刚她眼中的慌乱正是因为这个?
李承策略一迟疑,伸手将这支簪子拿在手中,欲待再去试探孟瑶一番。
转身的时候,脚下仿似猜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见是一条断了的珍珠手串。
这段日子赏赐给孟瑶的那些首饰虽然都不是他亲手挑的,但每次徐怀拿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会打开匣子看一眼的。
这条珍珠手串,他记得正是上月赏赐给孟瑶那匣子首饰里面的一样,但是现在却断在了这里......
就俯身弯腰将珠串捡了起来。
只是串着珍珠的银链子已经断了,他捡起来的时候又没有很小心,便又有一颗珍珠掉落下来,在地上骨碌碌的滚着。
孟瑶这时正好抱着那幅绣活转过身,一见在地上滚动弹跳的那颗珍珠,忙俯身捡在手里。
捡起来之后她忍不住说李承策:“殿下您小心点。这珠子滚的很快的,一眨眼就看不到,到时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李承策静默无言的看着她。
她正在垂眼看着托在手掌心里面的那颗珍珠,面上是又庆幸又惋惜的神情。
难道她没有看到他手中拿着的这支银簪子?
顿了顿,他才问道:“你这手串如何断了?”
孟瑶抬头看他。这次倒是一眼就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支银簪子了。
便说道:“还不是你手里拿着的那支银簪子。谁知道这簪子的簪尾竟然这样的锋利,才碰到我这手串,不但将我这手串划断了,还将一颗珍珠剖为了两半。”
完全是无意识的回答他的话。因着那颗珍珠再也无法修复的缘故,语气里面难免带了些抱怨和痛惜。
等到说完,她才反应过来。
她这话,不就相当于自己招认了刚刚她看过这支簪子?
没有经过李承策的允许,私自动他的东西肯定不对,于是孟瑶就觉得脸上有点儿讪讪的。
而李承策听了她这话,再也掩不住心中的震惊,看着她的目光渐渐的深沉起来。
她竟然这般直白的同他抱怨这根簪子过于锋利。难道她没有认出这根簪子来?
若是其他的首饰她忍不出还罢了,但当初这簪子的簪尾抹了碧落黄泉的奇毒,她是打算用这簪子来刺杀他的,怎么会认不出来?
还是说她其实是认出来了,只不过是在装糊涂,假装不认得而已?
若果真如此,那她的演技实在很好。刚刚听她说那番话时,不论是语气还是面上的表情,都让他信以为真了。
便试探着说道:“孤以前也不知这簪子的簪尾竟然这般锋利。原还想送给你的。”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仔细的看着孟瑶脸上的表情变化。
孟瑶一听这簪子果真是送给她的,连忙摆手:“多谢殿下。但这个还是算了吧。”
这簪子这么锋利,她戴在发髻上的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簪尾划到了她的头皮,那是不是会直接给她开瓢了啊?
这风险太高,她承受不起。
见她面上神情不似做伪,李承策心中越发的震惊疑惑。
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将手中断了的那条珍珠手串递过来。
“既如此,便罢了。改日孤看到好的簪子再赏你。”
随手将簪子放到书架上。一转身,注意到她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样东西,便问她:“你怀中抱着的是什么?”
孟瑶听问,双颊微微发烫。
她送过褚庆生荷包,也送过徐怀烟袋,但那时候都是抱着一定的目的的,不像现在......
顿了顿,她才将怀里的这幅绣活双手递过去。
“殿下这段时间给了我很多首饰,我也没有什么可回给殿下的。您以前不是说过,等我将这幅双鹤梅林图绣好,便会做成屏风放在您的殿中?今日我将这个绣好了,就拿来给殿下。”
就当是回礼好了。不然一直收李承策的东西她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李承策闻言微愣。
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倒仿似接受他赏赐的那些东西她会心中不安,一定要回赠些什么东西给他才好。
但历来君王赏赐,何曾有听说过受赏赐的人会回赠东西的?
回赠这两个字只有在身份相近的人之间才有,但他和孟瑶的身份......
其实近来越同孟瑶亲近,他就已经越发的察觉到孟瑶的想法同其他人不一样。现在她的这个想法,确实很让他惊讶。
但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分毫来。
伸手接过这幅双鹤梅林图,展开看了一看,笑着赞叹:“绣的很好。”
叫了徐怀近前,将图交给他,吩咐着:“即刻将这幅图送去制造办,让他们做成屏风。”
徐怀答应着,双手接过。
孟瑶见了,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哪怕这幅绣活的价值远远不及李承策给她的那些首饰,但好歹这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东西既已成功送出,孟瑶就开口告退。
却被李承策倾身拉住胳膊,含笑说道:“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过来陪陪孤。”
徐怀已经极有眼色的叫殿内的一众内监都退下。自己随后也走出殿中,带上了殿门。
孟瑶:......
她心里有点儿慌,麻烦还是让她走吧。
就说道:“殿下,我还有事,先......”
告退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李承策已经双手穿过她的腋下,轻轻松松的将她抱到书案上,面对他坐着。
一面弯腰低头,双唇在她白皙纤秀的脖颈上轻轻的上下摩挲着,含笑发问:“有什么事,竟比陪孤更重要,嗯?”
右手落在她腰间系着的淡紫色腰带上,不过微微一用力,便已解开。
倾身进入的时候,他看着双唇轻咬,蹙眉忍耐的孟瑶,不由的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怜。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孟瑶以前曾是信王府的杀手,是李承霄遣到他身边对他不利的人,也哪怕孟瑶曾经动过要杀他的念头,但只要往后她肯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为他生育子嗣,他就会既往不咎,依然会给她无限娇宠。
“瑶姬,”
情浓之时,他忽然低头用力的含住了孟瑶的下唇,开口唤着她。语声虽轻,却极坚决,“待在孤身边,永远陪着孤。”
哪里都不许去。若不然,他一定饶不了她。
第105章
小茶抱着孟瑶要修改的那件衣裳刚进尚衣监的门,迎面就看到红罗正带着小锦摇摇的走过来。
上次披风的事,就是她们主仆两个闹大的。后来虽说她并没有因此丢到性命,但是依然被发配到浣衣局里面当差去了。
浣衣局里的差事原本就很苦,等她进了浣衣局之后,红罗竟然还不放过她。拿银子买通了浣衣局里的掌事姑姑,日常都要为难她。若非她从小日子贫苦,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做过,只怕早就已经被磋磨死了。
这会儿看到红罗,如同老鼠见了猫,小茶下意识的感到害怕。忙侧身低头站在一旁。
红罗原本还没有看到小茶。她走路的时候恨不得双眼看天,能把谁放在眼角之中?还是有个尚衣监的绣娘路过,先对红罗矮身屈膝行礼。等红罗走过去之后,一眼看到小茶,就笑着说道:“这不是瑶姑娘屋里的小茶姑娘?”
说着,也矮身屈膝对小茶行了个礼,口中还说着:“您恕罪。您刚刚低着头,我没看到您。”
红罗近来对瑶姑娘这三个字十分的深恶痛绝,决不许她身边伺候的侍婢们提起。若听到,便要喝命掌嘴。
这会儿猛然间听到这三个字,又听到小茶的名字,便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待看清站在路旁的人果然是小茶,她便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
小茶哪里敢看她?低下头,抱着衣裳的双手不由的发起抖来。
她是真的打从心底里面怕红罗。
红罗走近,目光在小茶身上打量了一打量。
今非昔比,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孟瑶独得李承策的宠爱,小茶作为孟瑶身边唯一的侍婢,谁敢不对她好?她身上穿的衣裙再不是以前做粗使宫婢时穿的衣裳,也是绫罗绸缎。
“呵,麻雀就是麻雀,哪怕外头裹上再好的绫罗绸缎,那也变不成凤凰。”
红罗心中嫉恨孟瑶得到李承策的宠爱,但却一直见不到孟瑶,现在看到小茶,自然百般嘲讽,拿她出气。
小茶并不敢回嘴,一时头垂的更低了。
那绣娘眼见情形不对,生怕她们两个吵起来。
红罗不用说,是尚衣监的掌事姑姑,那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哪里敢得罪?至于这位小茶姑娘,那位瑶姬既然如此得殿下的宠爱,迟早会是殿下宠爱的嫔妃,I她身边的侍婢,那也得罪不起啊。
便忙岔开话题,笑着问小茶:“小茶姑娘,您今儿贵脚踏贱地,到我们这尚衣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一语未了,却已经被红罗开口呵斥。
“闭嘴!本姑姑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说话?!赶紧给我滚!”
那绣娘:......
我还不是担心您两位万一吵起来,这位小茶姑娘回去告诉瑶姑娘,瑶姑娘再在殿下面前一哭诉,到时倒霉的还不算您?
可没想到您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得,那我还是不操这份心了。
就脖子一缩,低着头,转过身快步的走了。
至于小茶,红罗虽然呵斥的人是那位绣娘,但小茶对上次红罗因为那领披风审问她的时记忆犹新,所以这会儿就吓的心跳越发的快了起来,头也垂的更低了。
红罗呵斥过那位绣娘,转过头继续嘲讽小茶。
“呵,小茶姑娘?!你现在可真了不得。跟了一位好主子啊,出来别人见着你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小茶姑娘了。”
“就不知道你的那位主子,原本也只是跟你一样的宫婢而已,与你平起平坐,现在一遭得势,高高在上,你伺候她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以前你们两个平起平坐的日子?”
小茶心中陡然一跳。
毫无疑问,红罗的这番话戳中了她心里最隐秘的事。
好些人,当初困境之时,也是一腔热血付出,甘愿与对方同生共死,但一旦困境解除,对方越过越好,自己却越过越差,心里多多少少的就会有一种微妙的不平衡。
但小茶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便急忙抬头否认着:“我同瑶姐姐好的很,我们两个还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
红罗发出嗤的一声轻笑,“你们两个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她是殿下宠爱的人,殿下待她如珠似宝,你算什么?”
见小茶欲待再狡辩,她便问道:“那我且问你,她可曾为你在殿下美言几句?她既如此得殿下宠爱,若她真的为你好,只消两句话,你便能成为宫中女官。但她没有,她让你在她身边做宫婢,伺候她。”
“我且再问你,殿下宠爱她,肯定会赏赐她诸多物件,她可有分过你一星半点?以前她可是会将殿下赏赐的那件披风送你的,但现在呢?只有你这个傻子还以为你们两个和以前一样罢了,在她的心里,怎么可能还会这么觉得?”
又问小茶:“你现在到我尚衣监来做什么?”
小茶将怀里一直抱着的那件衣裳往前递了递,声音苦涩:“瑶姐姐说这件衣裳腋下有些紧了,让我送过来请你们修改下。”
“还说她不是将你当自己的侍婢看待?自己的衣裳腋下紧了,自己不送过来修改,倒指使你送过来。”
目光落在小茶怀里的那件衣裳上面。
是极柔和的樱花色,领口周边用苏绣绣着朵朵樱花,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的功夫。
至于料子,也是前些日子江南制造局上贡来的好料子。一总儿也没有多少匹,连后宫里熙宁帝的那些个嫔妃都得不到,倒是被她用来做衣裳了。
红罗嫉妒的双眼简直要发红。冷笑一声:“就她那样的人,也配穿这样的料子做成的衣裳?还嫌腋下紧了?有能耐自己做一件这样的衣裳啊。”
嘲讽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就吩咐小锦:“拉上她,我们走。”
小茶不知道红罗这是要拉她去哪里,吓的一张脸都白了。
忙挣扎着:“你要拉我去哪?我,我不去。”
但红罗压根不理会她的挣扎,恶狠狠的警告着她:“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跟在瑶姬的身边我就怕了你,治不了你了。实话告诉你,上次殿下命人查看你的原户籍,还有你家人的信息时,我都晓得。我知道你是河间人,家里有祖父母,父母,一双弟妹。而巧的很,我的兄长正在河间做官,你要是惹恼了我,我就叫我的兄长为难你的家人。”
当年李承策感激入目对他多年的照顾,所以但凡是乳母的后人他都很照顾。像口中所说的兄长,就是乳母的大孙子,特地给他在河间府赏赐了一个官职。
虽然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类似于闲职,但若是想要为难几个乡民还是极容易的事的。
gu903();小茶没有想到这个,吓的脸色越发的煞白了。一时话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