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扬迟疑着接过画，“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他把画收好，还是给了钱，“这是给你的买画钱。”

“不用。”沈故笑得一脸傻气，“我送你了！”

“你还是接着吧。”徐慕扬温柔的笑了，“你的画很好看，这是你的劳动成果，你用你的劳动成果来卖钱，我不能白要。”

沈故愣了下，明明心花怒放了还要强行克制，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徐慕扬这样说了，他也不好不收钱。“那我就收了，谢谢啊。”

“不客气。”徐慕扬不客气，他总觉得这个黑成煤炭一样的少年有点奇怪，“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拜拜！”

当晚，沈故又没能睡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的滚，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叫徐慕扬的少年。

那一年，沈故十五岁，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温柔的少年，也就是在那一年开始，他知道了相思是什么味道。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徐慕扬。

“沈故，放学后帮我去打架，草他么的，那个狗日的老子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一回非要弄死他！”

沈故冷着一张脸收拾自己的书包，“放学后我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下次吧。”

“沈故你特么怎么回事！”费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叫你干点事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兄弟！”

沈故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推开他往外走，“我说了我有事！”

“尼玛币你站住！”费靖踹倒他的凳子骂道：“你去不去？！”

沈故扭头看他，神色冷漠狠厉，看得费靖心中一惊。

“我说了我不去！”

说完他就走了。费靖站在原地许久，而后把周围的桌子椅子狠狠的踹了好几脚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沈故的确有事，他不想跟费靖一起。跟这种一起每天不是打架就是抽烟上网吹牛逼爆粗口，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去找何止了，那个跟他一样性取向的青年男子。

何止正在二楼切西瓜，听见声音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来了，你有口福，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镇西瓜。”

沈故应了一声，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何止觉得他今天有点太安静了，觉得今天有长谈的架势。他将西瓜对半分，拿了两个勺子就抱出去了。另一半塞进沈故的怀里。“吃吧，挺甜的。”

沈故被冰凉的西瓜冻了一个哆嗦，有点无语，这么大的半个西瓜下肚，他迟的了吗？不过对方已经开动了，他也不再说什么，用勺子挖了一大口。

何止一连吃了好几口，舒服的长叹一口气，“说吧，有什么事？”

沈故挖西瓜的动作慢了下来，咀嚼也慢了下来，静默了好久脸突然红了。

何止是个过来人，什么样的没见过。瞧着他黑红黑红的脸笑出声来，“哟，思春了？可你这思春来得太晚了吧，这都夏天了。”

沈故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滚蛋。”

何止吃了一大口西瓜，口齿不清道：“说吧，看中哪个如花似玉的小伙子了？”

沈故气愤得一把将勺子插在西瓜上，“你闭嘴！”

何止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不说了，你说。”

沈故又是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好想喜欢上一个人。他叫徐慕扬，是仁智中学的......”

他絮絮说着两人的相遇，说着那只让他们相遇的小橘猫，说着他的相思。这些天缠绵在心口的相思之苦让他寝食难安，果真，喜欢一个人是一件甜蜜而又痛苦的事情。

何止听完，放下吃了一大半的西瓜，“这还不简单，你去追啊，喜欢就去追，错过了会后悔的。”

沈故戳着瓜肉，低声道：“我不敢。”

何止靠在沙发上看他，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说喜欢一个女孩子，沈故是不会这样怯懦的。但是沈故喜欢的是男孩子，在一众人中是与众不同的，即使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懂得这个道理和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小镇许多人连同性恋都没有听说话。

沈故能够认清自己的性取向已经是迈出了很大的一步，如今喜欢上一个男孩子，让他去追，那就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喜欢那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喜欢他吗？如果对方是直的，那就是冒犯了，如果对方厌恶同性恋，对沈故又是一个伤害。

仔细想一想，何止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鲁莽了，思考不周全。他斟酌的开口道：“如果你不敢，就让自己变得勇敢。”

沈故抬头看他，“我要怎么做？”

何止笑了，“这就需要让你自己变得足够优秀了。在这个世上，人们所能记住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十分优秀并且成功的人，一种是罪大恶极令人厌恶的人。前者会让所有人敬仰羡慕并且想要认识，后者则是让人避之不及。就看你想做哪种人。”

“只要你足够优秀，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认识你，那么你能更容易的接触到那个男孩子，对方也会更乐意和你做朋友。毕竟每个人都想要和优秀的人相处。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观察那个男孩子的态度，如果可以的话，你就能试着追他，成功的几率也会更大。如果他不喜欢你，凭你的优秀。你能去外面更广的世界，接触到更好的人，找到合适你的另一半。”

“优秀是让你变得勇敢、坚强，脱离困境的唯一方式。那么，现在，你就要扪心自问一下你是不是足够优秀。”

说到这些沈故是感到羞愧的。若是放在以前，他勉强可以说他足够优秀，但是他现在已经堕落了。跟人学坏，打群架，旷课逃学，抽烟上网，成绩一落千丈，老师都拿他没办法了。要是再坏一点，就真的成了小混混。

他握紧了手中的勺子，狠狠一下插进西瓜的果肉中，“我懂了。”

“不过话说回来。”何止调笑道：“看你平时那叫一个邪，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胆子也大，怎么谈起恋爱来跟个小姑娘似的。”

沈故刚才还为他的一番话燃起了昂扬斗志，这下气得踢他，“你闭嘴闭嘴！”

之后，沈故脱离了费靖那个小团体，逐渐步入正轨，升上了他们镇上最好的高中。他一直记得何止说的话，只要足够优秀，就能让人看见。幸运的是他在一中重新遇到了徐慕扬，不幸的是他们不同班，而且他还是没那么勇敢去认识他。

在平安夜那天，他鼓起勇气写了封情书给徐慕扬，但又怕泄露，没写自己名字。他即期待对方能看到他的名字，又不希望对方看到，害怕对方感到恶心，可心中还是有一丝希冀的，或许能接受他呢。

只可惜他失望了，徐慕扬没有看到那封信，而是把信送给了别人。这对沈故来说是个打击，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消失殆尽。自那以后，这份见不得人的感情被他深埋心中，那个人他也只敢远远仰望，不敢靠近。直到他带着没来得及诉说的暗恋死去。

沈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他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可是梦中自己死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悲伤袭来，让他不自觉流下泪水。是做梦吗？为什么那么真实？他侧头，看见枕边人熟悉的脸，心中的悲伤被宁静驱散。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把徐慕扬抱进怀里，吻了吻对方的头发。怀里人的温度告诉他，刚才的那一切只是梦，。

他这一生虽然波折颇多，但是徐慕扬陪在他的身侧，他们一起走过了高中，经历了大学，现如今住在一起，像寻常的夫妻一样生活。这才是最真实的、属于他的生活。

他现在很好，有家有爱人，那些痛苦和难过只是大梦一场，醒了就好。

第一三八章无题（番外）

沈故最近很忙，早上七点钟出门，晚上十一点钟回来，早出晚归，徐慕扬想跟他说说话都找不到时间。这是沈故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五年来，第一次这么忙。相比之下，徐慕扬的工作就简单多了。他大学的时候读的是教育专业，毕业后就在一家教育机构工作，后来因为他工作刻苦认真，就让他做了分校的主管。沈故的工作跟着他移到了分校的S市。

S市离家不远，三个小时的动车就到自己家了，还是在本省工作。平时放假了，两人会坐车回去看杨月心和徐临安，住上几天再回来。这样的生活状态他们都很喜欢，精打细算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徐慕扬十分满足。

只是最近沈故有点怪，不仅工作忙，似乎还对他有所隐瞒。有一天沈故回来时，徐慕扬去给他热饭菜，出来就看到他躲在阳台小声的打电话，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看见他立马把电话给挂了，若无其事的进来，徐慕扬问他跟谁打电话，他含糊其辞说不清楚，吃了饭菜以自己累了为理由，洗漱完就去睡了。

徐慕扬一向是相信他的，也没有多想，只是沈故有所隐瞒的姿态越发明显，想不在意都不行。有一日，他终是忍不住了，问他，“阿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自从两人同居后，他一直这样叫沈故，会显得亲密亲近许多。

沈故正在看画稿，闻言头也不抬，“没有啊，我有什么事情好瞒着你的？”

他抬头对着徐慕扬笑了笑，然后吻了下他的嘴角，“咩宝乖，不要多想。我那都是工作上的事情，老板要求保密的，还请见谅啊。”

徐慕扬心里总有点不安，他搂住沈故的脖子，小声道：“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我知道。”沈故笑着回抱他，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

经过这一次简短的谈话，徐慕扬选择相信沈故，但是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凑巧，在他相信沈故的时候却又给他无情的一击，打破了他的相信。

因为他看到沈故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在一家珠宝店的柜台前挑选首饰。

见到这一幕沈故愣住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拿起手机给沈故打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

“喂，咩宝。”

“阿故。”徐慕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嘶哑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慌张，他清了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阿故你在哪？”

“我在公司。”沈故说道：“今天你不是看着我去上班的吗？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是我糊涂了。”徐慕扬一颗心沉到胃里，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傻咩宝。”沈故轻笑了一声，“我晚上可能要晚点回来，公司加班，你不要等我了，先睡吧。”

徐慕扬看到沈故一边笑着跟他打电话，一边亲昵的推了那个男孩子一把，还揉了对方的头发。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跟他说他在公司加班？

徐慕扬捏着手机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以平生最大的意志力没有冲过去质问他，而是哑声说了句：“好。”

他怕他冲过去就真的撕破脸无可挽回了，他和沈故十年的感情，不是能轻易的说断就断的，他不敢上前，只能躲在后面，遮住自己的眼睛假装没看见。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徐慕扬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像个木偶，思绪万千，想的是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又想到“七年之痒”。他们都已经第十年了，这个“七年之痒”未免来得太迟了。他在想，沈故什么时候跟外面的那个男孩子好上的？他不记得，也想不起来，或许是悄无声息之间变化的。都说人心易变，年少时的喜欢不代表现在喜欢，沈故或许不喜欢他了，或许他已经对沈故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他想了很多，想到如果和沈故分手后，他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日后他是要去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他不想和沈故分手，如果挽留的话沈故会回心转意吗？要是沈故执意要分手，他能做到痛痛快快的分开吗？一件事情发生后，后续会有很多的结果，但具体是哪一种，我们都不知道，因为那是未来的事情，所有的预想都是如果，对于将要发生的，我们只能像是等待判刑的犯罪分子，等着最终的结果发生。

沈故回家打开灯时吓了一跳，“咩宝，你怎么不开灯？”

徐慕扬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从下午回来就一直枯坐到晚上，“几点了？”

话一出口，声音嘶哑难听。沈故赶紧接了杯水给他，“咩宝你生病了吗？怎么声音哑成这个样子？”

徐慕扬一口气把水喝光，干疼的嗓子才有所缓解，他摇摇头，定定地看着沈故。这个人还是对他那么好，这份好里面到底有多少真情和假意呢？

沈故看他眼睛红红的，察觉出不对，摸着他的眼睛关切问道：“咩宝，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慕扬摇摇头，扑进他的怀里，问他，“阿故，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了！”沈故立马回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最爱的还是你。”

徐慕扬的脸在手臂上抹去不知何时掉下里的眼泪，“我也最喜欢你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跟沈故摊开来说，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就是鸵鸟似的性格，自欺欺人，不想面对摊开来讲的各种问题。得过且过，逃避问题，除非到了不得不捅破真相的时候，恐怕他永远不会挑明吧。

在徐慕扬以为会一直这样将就的生活下去时，沈故的一句话让他不得不面临他永远不想面对真相。

他说：“咩宝，我想结束我们现在的这段关系。”

这句话来得这样突然，徐慕扬还没有准备好，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心想:他这是在做梦吗？

第一三九章无题（番外）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徐慕扬呆愣的坐在沙发上，不仅脑袋空心也是空的。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难过的同时又十分庆幸，好像身上肩负着的石头已经卸下来了。良久，他听到自己回答：“好。”

沈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挑眉道：“这么痛快？”

徐慕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沈故皱眉，撸了下头发，懊恼道：“原来你发现了。”

徐慕扬看着他，轻声道：“嗯。”

“那行吧。”沈故往沙发上一趟，伸了个懒腰，“收拾东西，什么时候走？”

这是要赶他走了吗？徐慕扬心中刺痛，还要佯装无所谓，他可真绝情啊！十年的感情说变就变，一起住了五年的房子说赶人就要赶人。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想再这房子里住一天可以吗？明天我就走。”

沈故在屋子环顾一圈，点点头，“可以。”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往卧室走，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卧室待了几分钟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说：“咩宝，我今天有事，晚上就不回来住了，你也趁早收拾东西，明天搬走的时候也方便。”

徐慕扬的心沉入了谷底，凉意从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我知道了。”

门“哐”的一声被关上，徐慕扬看着窗外的稀薄暮色，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他本以为能和沈故天长地久，可到最后他痴心不改，对方移情别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