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的身形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桑枝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她却能明显感觉得到,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这个叫做孟衍的男人说,他是神界昆仑神君座下的大弟子,虽是剑仙,却因身具容晟帝君侍卫的身份,所以他也能自由出入神界。
数日前,有人闯入了人界与仙神两界之间唯一有所关联的虚无之境,并从那里带走了一颗逢生花种。
凡人与妖魔是绝对无法闯入虚无之境的,除非神仙。
而要从那里带走一颗逢生花种,便更非是一般的神仙所能做到的事情。
逢生花无根,花种散落在凡人与妖魔这辈子都始终无法窥其边角的死生之地,花开时便如最绮丽的流霞般灼烧着层云,那绝非是人间该有的风景。
没有人能从那里带走一颗逢生花种,但容徽却可以。
他不但带走了它,还令它发了芽。
在桑枝和他都在京都的那几天里,一直放置在桑枝床头的逢生花的花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绽开,殷红炽烈的一团,好似永远燃烧不尽的火焰般,竟还隐隐散着柔和的光华。
孟衍说,容晟帝君早年同他的妻子蓬莱神女息蕊育有一子,息蕊为其取名——容徽。
身为神界的太子殿下,容徽生来便该是万人敬仰的存在。
但在容徽刚出生后不久,帝妃息蕊就和太子容徽一同消失,从此人世匆匆千载,于容晟帝君而言,便是无比的煎熬。
容徽是天生的神,更是帝君容晟的血脉,他刚出生时便是一颗混沌灵珠,如果离开了神界,他便需要千年的时间才能得以幻化为凡人婴孩的模样。
容晟找了息蕊和容徽千年,却始终未有丝毫线索。
直到数日前,他发现有人从虚无之境里带走了一颗逢生花种。
容晟帝君就立刻遣了孟衍入世,一探究竟。
无论是息蕊,还是容徽,他都已经惦念了太久太久。
“殿下,帝君他绝对没有抛弃您,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找您。”孟衍如何不知道容徽的沉默究竟是因为什么,但帝君是孟衍此生除却师父之外,亦无比崇敬的存在,他跟在帝君已有几百年之久,也深知帝君为了寻找自己的妻儿到底耗费了多少心力。
“滚。”
容徽此刻根本不想去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他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一团乱麻,不论怎么理都理不清。
孟衍看了容徽一眼,又去看坐在那儿的桑枝。
半晌,他只道:“殿下,臣此次来,便是要带殿下回神界,请您相信,帝君他……这么多年并不好过。”
说完,他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无声消散。
房间里寂静下来,桑枝坐在那儿,因为孟衍说的那些话,她几乎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险些回不过神。
但当她看见容徽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她站起来,走近他时,就在他的面前蹲下身。
她抬头望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容徽?”
他垂着眼帘,并未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在这样明亮的光线里,他的神情寡冷淡薄,好似又恢复到了曾经他在那个雨天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久久不说话,桑枝蹲到腿发麻,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她的手放在他的膝盖,轻声问他,“容徽,你不开心吗?”
“我应该开心吗?”
他终于开口。
他的嗓音有些低,却不见丝毫情绪的起伏,桑枝并不能感受到他此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或许,他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
“如果他说得是真的,那你就该开心呀。”桑枝把下巴抵在他的腿上,望着他。
容徽低眼望见她那双清透的眼,他的喉间有些发干。
抿着唇半晌,他仿佛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是谁吗?”
桑枝去握他的手,冲他弯起唇角,“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真的是神仙,你还是太子殿下呢!听着多神气呀!”
曾经为了让他活下去,桑枝说,他是神仙。
为的,是不让他怀疑自己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一笔。
后来从周尧口中,桑枝知道,他原来真的是神仙。
“可是我,”
容徽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变得飘忽不定,“早就已经,不想知道了。”
曾经他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想要知道自己的来处,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但是后来,他又觉得这一切,本就毫无意义。
“桑枝。”
他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清泠,好似涧泉击石般。
此刻他的手紧紧地扣在她的肩膀,抵着她的额头,那样近的距离,让她根本看不清他此刻微红的眼尾。
他像是在告诉她,
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只要你,就够了。”
什么身世,什么曾经,早在他十七岁那年,就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少年容徽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期盼与热切,都随着他溺死在了那浴缸冰冷的水里,此后的重生于他而言早已是一种犹如行尸走肉般的煎熬。
但在那一天,当桑枝将沉溺在十七岁那段记忆里的他重新解救,当他半睡半醒间瞥见她那泪眼朦胧的面庞。
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记忆倒退到十七岁那年的容徽,曾在那个除夕夜发誓。
要将她据为己有。
从此这世间,他唯一贪恋的,就只有她。
他也只要她。
作者有话要说:桑天好:……请问有谁还记得我在浴室里洗澡洗了一下午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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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无法拒绝
孟衍的出现,总算是解开了容徽的身世之谜。
在距离这凡尘不知道有多遥远的距离的仙神两界,传闻中的满天神明,都存在于那个未知的地方。
“容徽,如果孟衍说的是真的,你爸爸找了你那么久,他一定很想你,你应该回去见见他的。”
夏日微凉的夜,桑枝和容徽坐在楼下小区花坛边的小长椅上纳凉,桑枝怀里还抱着妙妙,她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空,忽然说。
容徽起初并不说话,他只是跟随着她的视线,仰头望着漆黑夜幕,旁边路灯暖黄色的灯光铺散成浅浅的光影穿梭在枝叶间,在他的肩头投下破碎零星的影。
“这也许并不是他的错,容徽。”
桑枝去握他的手,“或许在你深受煎熬的这许多年来,他也并不好过。”
她说着,那双眼睛望向他,“就好像我爸爸一样,我小的时候他带我去游乐园,那天游乐园门口人很多,我走丢了,有一个中年男人把我抱走了,我根本挣脱不开,我就一直哭,一直喊爸爸,在被那个男人带到车站等车的时候,我趁着过安检跑掉了……等爸爸带着警察叔叔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说,跑过来就抱住我……”
“我小时候觉得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好像一座山一样高大,好像什么事情对于他来说都特别的容易,我也特别的崇拜他……但是那天,我看见爸爸脸色苍白地朝我跑过来,他一声没吭,但我却还是看见他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桑枝回想起来那天的事情,忍不住眼眉都带了笑意,“后来他带着我在游乐园里玩儿了很久,还带我去了鬼屋……那时候我们从鬼屋里出来,我看见他眼睛红红的,眼眶里有眼泪掉下来,我还以为他是被鬼吓的。”
她唇瓣的笑意稍顿,“但其实不是。”
小时候的桑枝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的爸爸桑天好并不是她以为的超人,他有血有肉,是这渺渺尘世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凡人,他也会有憋不住眼泪的时候。
但他却很少会哭。
妈妈说,她这辈子只在桑枝爷爷桑福的葬礼上见过桑天好掉眼泪。
再有,就是后来桑枝差点走失的那一次,桑枝亲眼见到的那一幕。
那天出了鬼屋,她爸爸就在门口,也不管那么多人异样的目光,就把桑枝紧紧地抱在怀里,“枝枝,以后一定要抓紧爸爸的手,知道吗?”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父亲,所以桑天好就不由地想要将自己身边最亲的两个人攥得更紧一些。
可是赵簌清和他之间,早已经横亘了太多无法修复磨合的东西,无论是他还是赵簌清,或许早就已经没有办法重新找回曾经对彼此的那份热忱。
于是在这个世界上,桑天好就只有桑枝了。
“我爸爸弄丢我仅仅只有两天的时间,他就已经那么难过了……听孟衍说,你爸爸失去你,已经有一千多年的时间了……”
桑枝忽然感叹,“一千多年,我都不能想象那到底是多么漫长的岁月。”
她已经在尽力地想要让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少年打开心扉,去找回他曾丢失的那份亲情。
“容徽,你去见一见他吧。”
桑枝看着他,认真地说。
容徽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心里却是迷茫更甚。
实际上,关于亲情,他已经失去了太久太久,当有一天,忽然有一个人告诉他,他其实从未被抛弃,他原来还有一位父亲这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寻找他……容徽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曾经他也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一遍遍地问自己,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抛弃他?
他怨恨过,但后来,那诸多难以消解的怨恨都已经在年深日久的绝望中,渐渐地归为死水般的平静。
但此刻,面对桑枝时,他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如果这是她所期望的,
他想,他无法拒绝。
“但是你一定要记着回来啊!”桑枝忽然又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她有点担心地说,“我看电视剧里有什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要真是那样的话,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不然我都变成老婆婆了……”
桑枝脑补出自己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模样,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到时候可就晚了。”
“容徽,”
桑枝忽然用那双杏眼望着他,“你能不能跟你爸爸说一说,等我老了,你再回去好不好?”
“这对你们神仙来说,一点儿也不久,对吗?”
身为一个普通的凡人,桑枝知道自己的一生,在神明的眼中或许正如朝生暮死的微末蜉蝣一般,比不得他们享有千年万载,无尽的生命。
桑枝不贪图任何,她只要在喜欢着他的这一辈子,能够和他待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下辈子,又或者她还有没有下辈子……那都不重要了。
面对女孩儿如此期盼的目光,似乎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容徽却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他的唇角微扬,如此明净冷白的一张面庞上情绪不显,桑枝却忽然听见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希望我去见他,我就去见他。”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如涧泉般清泠动人,“但我不会留在那里。”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再说给她听。
她也不必知道。
或许她所求的,不过是这一辈子喜欢他,所以她才想要跟他在一起,而再往后的那些对于她而言,虚无缥缈的事情,她都懒得去想。
但他不一样。
他要留住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一瞬间。
这天夜里,桑枝和容徽说好,让他跟着孟衍回去曾经他出生的那个地方,去见他的亲生父亲。
第二天桑枝醒来时,容徽已经离开了,跟着那个穿着月白长袍,银簪玉带,好似从古装神话剧里走出来的衣袖飘飞的剑仙孟衍,去往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桑枝身为凡人,或许她永远都无法真正窥探的,仅属于神明的世界。
在开学的前一天,桑枝还在研究市面上各种各样的生发液。
她想让自己的头发长得快一点,但无论是照青,还是周尧,都没有办法让她的头发生长得快一些,所以她就只能开始尝试生发液。
或许是她现在使用的那种生发液的生姜味太重,桑枝早上起来洗了头刚吹干,那种浓重的生姜味就熏得她有点上头。
她一走到出卧室,就见她爸爸房间的门大开着,里面还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桑天好因为容徽忘记了结界的事情,而昏睡在浴室里,整整冲了一下午的澡。
他喷嚏是一个个地打,往鼻子里塞了卫生纸就上网搜索自己无缘无故在浴室里昏睡了一下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搜不知道,一搜就是“癌症”起步。
桑天好吓得就往医院跑,各种全身检查做了个遍,还没拿到结果呢,他就蔫哒哒地拥着被子趴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给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地打电话。
“继荣啊,”
桑天好鼻子里塞着纸团,说话有些浓重的鼻音:“我这次身体可能出了些问题。”
“嗯……似乎有点严重。”
巴拉巴拉聊一堆,他又接着给下一个兄弟打,“谢东啊,你天好哥我不太好啊……我现在很难受啊。”
“唉……大梁啊,你说这人活一世,有什么用啊?我这身体怎么说出问题就出问题了?你说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家桑枝……我们家桑枝该怎么办?”
“我这烧烤啊,以后怕是也整不了了,酒估计也不能喝了,好家伙,上网一查吧,那网上的医生就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的……你说说,这得多难受啊。”
“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感觉我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我觉得我明天收租都没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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