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侯爷看上以后》TXT全集下载_6(1 / 2)

罗平早料到他会问,笑得一丝不苟,“郎君今日才到帝京,一路颠簸,不若好好歇息,改日再去也不迟。”

沈默眸子微闪,颔首,不再说话。

罗平便命了个小给使送沈默出宫,自己带着人转身回去。

小给使在他身前走着,才刚拐进甬道,一道暗红的影子忽然从天而降,沈默来不及反应,那人就已一记手刀将小给使砍晕过去。

“你就是沈默?齐老爷子的门下徒?”

谢倾转过头看他。

平平无奇一副酸儒打扮,然方才自己突然出现将人砍晕,也不见他显露慌乱,到底是齐阁老的爱徒。

沈默没答话,瞥眼谢倾那只稳稳当当站在地上的腿,心道方才果真是装的。

镇北侯十年前应召回京,谢倾这个嫡长子也跟着回来了,因着侯府里没有女主人,镇远侯又公务繁忙,便不大管束他。谢倾常年出入宫廷,和太后关系极好。

说谢倾被镇北侯养成了这副德行,倒不如说他是被太后给宠坏的。

若眼下没看见谢倾冒出来打晕人的这一幕,恐怕沈默会一直这样认为。

“你不是想见皇帝么,我带你去,跟我来。”

谢倾也不管沈默答不答话,冲他一摆手,转身就走。

沈默跟上去。

看来是阁老想错了,这个谢家嫡长子可不像是被太后养废了的样子。

谢倾似乎对宫里的暗道小径十分熟悉,他们一路走来半个宫人也没撞见,直直将他带到西南角的偏僻宫室,此处并非天子居所。

二人翻墙而入,没叫人察觉。

廊下很静,没瞧见半个人影,将要行至偏殿门前时,从里忽然“砰”的一声砸出来一个白釉青瓷瓶,当即碎在地上,可见扔它出来的人力气之大。

随后有一衣冠不整的貌美女郎哭哭啼啼地跑出来,香肩半露,我见犹怜,连自额角淌下来的血都带着几分诡谲的美,她闷声哭着,看也不看谢倾二人,扭头跑出廊下。

沈默还在侧眸看,谢倾就已没事人似的跨进殿内,“陛下,你不心疼美人,也得心疼心疼我的耳朵吧?好险没砸到——”

“滚!”

殿内响起暴戾阴沉的声音。

谢倾司空见惯,偏头给沉默打了个眼色:还不进去?

沈默这下知道为何罗平让他改日再来了,原来这位天子眼下真不是会客的时候。

殿内灯火通明,角落搁着一方铜镶玉香炉,炉中丁子香萦绕宫室,白烟袅袅。

在层层紫檀仕女画屏的中央,一个紫衣少年正半跪在软枕上,手撑在地上,身前散落了几只琉璃玉盏,案上一片狼藉。

沈默上前,在他身前跪下,“陛下。”

“听不懂我说话?让你滚!”少年倏然抬起头,沈默撞进了一双阴戾而凶狠的黑眸。

即便这个少年天子尚且弱小,但他眼神中那股逼人的贵气和威压,却没有丝毫虚假。

他想起齐阁老书信中交代的事。

天子秦追,自幼身患怪病,时常发作,一发作便是好几日的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是以才由太后代为理政。

太后干政以来,新帝派系逐渐遭受打压,其中最难受的莫过于旧姓世族。旧姓虽无实权,然在当地极有人望,文人学子的嘴是杀人利器,乃一大祸患。

在太后长达十七年的操控下,旧姓早已没了当年辉煌,败落不堪,太后的势力遍布全朝,若非还有几股横在中间谁也不偏的大家世族,恐怕天子如今已没有命活。

那横在中间的世族以齐家和镇北侯谢家为首。

如今天子秦追年满十八,齐阁老觉得是时候了,便招了沈默上京要他找机会见见秦追。

除了这些,齐阁老没再交代别的事,沈默自然也想不到这个少年天子竟会是眼下这副模样的。

看谢倾见怪不怪的神情,便知他的这通怒火并非只是自己倒霉碰巧撞上。

“陛下,在下姓沈,单字一个默。”他道。

秦追根本不予理会,抄起手中茶蛊就朝他砸去:“我管你是谁,滚!”

他身上的衣衫似乎不合身,大了一截,扔东西时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一截冷白纤瘦的手臂,在殿内烛火照耀下,带出一丝病态。

“陛下,”谢倾伸手接住那只朝着沈默脸上砸来的茶蛊,“今日他滚了,你恐怕就很难再见他第二回了。毕竟也不是每天太后都能准你以临幸宠姬的名义跑来云栖台。”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

“滚!”

沈默:“……陛下。”

秦追支起身,宽大的袍服领口一松,露出了一片雪白的锁骨,他的眼神冷戾阴骘,犹如死气沉沉的潭水,殿内烛火一丝也照不进去。

面前的桌案被“砰”一声掀翻,书卷笔墨滚落一地,随后便听他又嘶吼道:“统统给我滚出去!”

沈默被逼得往后退一步,正要开口,谢倾的手伸到他面前冲他摆了摆,旋即抬脚出去了。

沈默无法,跟着退出去,追上谢倾问:“陛下一直都是那样?”

“差不多吧,只是今儿火气格外大一点。”

那可不是一点的程度,沈默在心底念了句,想起方才秦追的面色,苍白病态,肌肤下青筋根根分明,眼底被怒意和阴戾占据。

这也是那怪病所致么?

“反正今儿你先回去,日后再找机会。”不过什么时候再有机会那可就不知道了。

谢倾吊儿郎当打了个呵欠,似乎并不关心。

宫里人多眼杂,沈默也不好问他详细,但见了今日这状况,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连镇远侯那样的人物,都得把自己唯一的嫡子送去太后面前装疯卖傻以放松她戒心。

齐阁老想要为天子谋一条生路的想法,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对了,”离开云栖台,谢倾偏头问他:“你如今住哪儿?”

沈默以为谢倾在关心自己,作揖回答:“如今宿在我姨母家中,劳小侯爷费心了。”

说到此处,又不禁想起那双如水似雾的双眸,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应了魏氏的话。

谢倾自是不知他在想许文茵,还散漫点了点头:“行,到时候上元宴再见。”

再过两日便是上元,宫中照理会筹办上元宫宴,按规矩旧姓也可入宫参加。

谢倾没空搭理沈默,他还得回去想想法子怎么在宴上装成谢九见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鸡有在认真搞事业线呢

第14章

许珩发现,他阿姊自那回上香回来后,人就变了。

具体要问哪里变了,大抵就是从整日把“无聊”挂在嘴边变成了整日把“二姐”挂在嘴边。

今早铺子掌事给魏氏送来两套新打的头面,许三娘正好也在,魏氏让她挑,她却将盒子一抱丢下一句“我先去给二姐瞧瞧”,旋即离去。

许珩拿糕点的手都一抖,僵在了半空。

他不可置信地望魏氏那边看,却见他娘半阖双眼,眼底竟含着微不可见的笑。

许珩背脊发凉,想起那日他阿姊似乎还为了许文茵凶过自己一回,本以为是恰巧心情不好,却不想是来真的。

如今许文茵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改平日那股掀起眼皮看人的不屑姿态,许文茵问一句,她乖乖地回三句,声音是许珩从没听过的温柔。

对,温柔。

根本像变了个人。

许珩观察过几回,笃定他的阿姊没被人掉包,再看她冲许文茵弯起的嘴角,只觉毛骨悚然。

这个家竟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变了!

院子里长长的游廊不够他发呆,迈下台阶,一抬眼看见沈默正抱着一卷书从小门进来,他想了想,上前招呼他:“沈……表兄。”

沈默似乎刚从外边回来,乌色瀑发上落了几滴雨,“怎么了?”

许珩其实不大喜欢沈默这个外来人,但比起许文茵,他更愿意同这人说上几句,“你见过,那个,就是住在我家的乡巴佬没?”

沈默微愣,片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表弟迷路了?我记得茵表妹的院子好似不在这边。”

谁迷路了?谁说他想见那个乡巴佬了?

许珩脸都臭了,看来这沈默也不是自己人,整日表妹前表妹后的。

他阿姊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许文茵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药呢!

许珩气忿,冷哼一声,招呼也不同他打,扭头就走。

沈默看他背影远去,心道这个年纪的男孩果真别扭得紧。

明日便是宫中上元宴,严太后再专横,想必也不敢不让秦追出席,只要谢倾从中想想法子,自己未必不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他不再停留,转身要走,一抬眼,才发现游廊边上立着一个女子。

魏氏颇爱花草,许家游廊两侧总会放上几盆,女子正低头拿手拨动着一盆水仙,神情淡淡,玉润白腻的指尖一勾一勾的,犹如在人心上轻挠,沈默微微一滞。

她嫩白的手指尖顷刻间染上了鹅黄的花粉,身侧婢女低呼一声,取了手帕来为她细细擦拭。

被披风掩盖住的金蝶玉兰襦裙旋即露出一角,沈默缓缓垂眼,看着她因转动身子而拉开了弧度的裙摆,水花般泛起涟漪,再往下,是自裙下露出的一小截的青缎绣鞋,鞋面绣着金丝鸟雀,线头工整精巧。

“表兄?”

对面遥遥传来声音,听在耳里细软柔和。

沈默一顿,匆忙低头,将视线挪开,话还没说出口,白玉似的耳尖先发起热,“茵表妹,失礼了。”

许文茵不知他哪里失礼,好笑地弯了双眸:“又是这句话?”

沈默耳尖一红,将头垂得更低。

旁边泽兰见了也不由咯咯笑起来,许文茵走过去,擦肩而过时,冲他点头行礼,随后离去。

她的银狐披风被风轻轻掀起一角,转瞬便消失在他眼角余光中。

泽兰走远了还不忘回头看,“平日里瞧不出,不想沈郎君竟这般腼腆。”瞧那副见了她家娘子的样,头都快垂得点地了。

此时的帝京已熬过了严冬,明日便是上元。

宫中照例会办上元宴,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入宫。

先帝还在时,旧姓世族可不论官品,入宫赴宴,宫中还会派人来请,并奉上一车赏赐。

但到了太后掌权的如今,请的人也没了,赏赐也没了,顶多就是准旧姓进宫凑凑热闹,论官品还坐不到殿内,只能在外头吹冷风。

许文茵觉得祖母会带自己南下回襄州,恐怕就是被这给气的。

魏氏倒并不在意,还叫人给府里几个娘子郎君裁了几身衣服,许三娘给许文茵挑了几件她觉着最好看的,说要一起穿着漂亮衣裳入宫赴宴。

今日更是从首饰到头面,连用什么口脂豆蔻都细细与她挑了一番,一直折腾到了现在。

与许家人的期待相比,许文茵却莫名只有不安,回了屋,疲倦如山倒,干脆更衣上塌,拢进被里。

累了便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就连梦境也格外清晰。

昏暗不见光的小阁楼,死寂无人,只有外头时不时会传来阵阵铁蹄声。

她在这里待了很久,一动也不能动,这样只属于战争的声音听过太多太多。

这场宫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惨烈。

谢倾已经三日没来过了,自将她带回这座阁楼后。

平日总是一个小奴送饭送水,小心翼翼替她解下捆住手脚的麻绳,待她吃完,再绑回去。

许文茵想过打晕他逃出去,可谢倾不会蠢到没在这间阁楼外布置人手,他这般放心地离开,自然有万般把握。

除非他愿意亲手放她走,否则,她走不了。

小奴小心翼翼地捆紧麻绳,似乎是怕她手腕处的紫红伤痕加重,并没用力。

“不用,”许文茵侧眸看他,“若被他发现,他会罚你的。”

谢倾的命令,不容违抗。

小奴揪紧眉头,似乎很为难,抬头小心翼翼与她对视一眼,才狠下心,将绳子用力一系。

许文茵不禁吃痛,他吓了一跳,无措地看她。

许文茵只摇头,趁机想问问外面的情况,宫里到底如何了,自阁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白玉琉璃坠子相撞的清脆声响。

是他来了。

小奴惊得匆忙退去,许文茵侧眸,借着屋内依稀的烛火,看清了他身上被血染红的白银甲胄,狰狞诡谲,似乎泛着妖冶的冷光。

这是自那天以来,他头一回穿着银甲来见自己。

谢倾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响起,至她身前,方才停下,许文茵始终垂着眼皮。

“抬头。”

她充耳不闻。

“阿茵。”

许文茵蹙眉,似被这声“阿茵”惹恼,倏地仰起头,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怒意,“你不是说绝不会放我走么?那还来这儿做什么,你——”

“秦追死了。”

许文茵一僵。

“许家人也被卷进去,全死了。”

他说完,空气静了很久。

直到视野中有亮光微闪,原来是一滴泪自她眼中缓缓滚落,无声无息,砸落在他为她挑选的华贵衣裳上,浸出了一团水渍。

秦追……死了?

可秦追冲她展露笑颜的光景,就好像还在昨日。

他身子那么差,那么瘦小,只有好好吃饭睡觉,将来才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她记得,自己还这样对他说过。

他那时甚是别扭的回了一句看他心情,午时送去的饭却的确吃了个干干净净。

可,他死了?

太后抓了天子以要挟谢倾麾下诸军,只要谢倾稳住,太后怎么会杀秦追?

怎么会——

她脑中蓦地一僵,呆呆地抬起头,望进他那双如潭水般沉寂的眸中。

“……你杀了他?”她不可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