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跟着王爷战场杀敌时,王爷那杀红了眼的样子,都没能让她这般害怕。
这可能就是感情才能带来的东西吧。曾经他们齐家军的王爷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在平日里除了脸色严肃一点,实则是一个心地宽厚的王爷,现在她却亲眼看见自家王爷这阴暗的一面。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诛心的杀法才最可怕。
像是终于听到了让赵益有反应的话,他胆怯闪躲的眼神变得恶毒清明,死死瞪着齐钰锦,“魔鬼,不,你这个恶鬼。母后马上就要来救朕了,救朕了,朕是皇帝,哈哈哈,表妹是朕的皇后,哈哈哈……”
孟有忆心里一糟糕,这个就知道找死的皇帝啊。
果不其然,齐钰锦一脚踢上赵益的下巴时,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赵益口中立时吐出一口血,却不知痛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乱臣贼子,表妹也只会对你不耻。哈哈哈,恶鬼,该死,该死……”
齐钰锦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上的灰,“陛下恐要失望了,太后已经重新把握朝政,景帝赵益病重养身,然幸祖宗保佑,新年伊始,后宫新进素贵人有孕。陛下觉得,太后可还会来救你?”
赵益虽看着不太正常,却依旧记得自己后宫的人,“素贵人?何来的素贵人?”
“是陛下舅舅的女儿呢。”
“舅舅的女儿,朕只有一个表妹,可她被母后卖给了奸臣,哈哈哈,舅舅的女儿有孕,哈哈哈,表妹有了朕的孩子了,哈哈哈。”赵益大笑着,眼角还笑出了几滴眼泪。
齐钰锦收起笑容,阴沉着脸,“是顾谨的女儿,顾谨是谁的人也不必本王多言,想必陛下比谁都清楚,即便本王放你回宫,你也是一个病重暴毙的结果。不过现在。”齐钰锦停顿了一下,“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赵益回望齐钰锦,笑了一声,“你会让朕活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乱臣贼子的话更是半分可信度都无。”
齐钰锦也不恼,突然觉得赵益这样毫无抵抗力的敌人,忒没意思了。便直接将来意表明,“只要你写下讨伐书,细书顾清伶弑子夺权的事,本王便能保你一条命。”
“原来,是恶狗与恶狼开始狗咬狗了,哈哈哈……”
“看来陛下还不够了解司院,陛下现在待的司院地牢乃是关押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处,陛下未受一点刑罚,那都是本王仁慈,可本王现在不想仁慈了,陛下当真不写?”
“乱臣贼子能耐我何?便是打死我,也不让你如愿。”赵益恨极了齐钰锦,瞪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咬人的恶犬。
“不打你,不过,本王会在与朝廷大军对战之时,将你扒光了吊在高台,让你所有的臣子瞻仰你,如若本王进入长都城,也会一并带着你,让你所有的百姓一睹天子容颜,哦,还有天子的身体。”齐钰锦语气平淡,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威胁人的话。
赵益眼里透着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可他耐不得何。
他早已知晓,自己也是母后的棋子,现在更是成了一颗废棋。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这是多好笑的一件事。齐钰锦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就算他回了宫,也是死路一条,因为她的母后已经有了更好用的棋子。一个奶娃娃,自然比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好管。
赵益沉默的倒在稻草堆上,他闭上眼摊开双手,像是个没了气的死人,再没出过声。
齐钰锦也不急,只说给他时间考虑便走了。
回府的时候,齐钰锦这回没骑马,她走在路上的脚步缓步,让冷风慢慢吹散着身上那在司院沾染上的气味,血腥味儿又带着腐烂味。
孟有忆跟在后头,总觉得这一刻的王爷显得有些忧郁了,瞧着还有几分孤孤单单的感觉。
寒冬腊月,齐钰锦张口的时候带起一片白烟,让孟有忆看不清说话的人表情。
“有忆,你说,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孟有忆努力想看清齐钰锦的面色,却又被自己呼出的白气给挡住了,只得斟酌再三才开口,“王爷,这咱们跟小皇帝本就立场不同,这要是王爷一人暗里潜进了长都城,怕是下场不会比他更好,何谈错不错的呢?”
元宵佳节,哪怕是冷的让人发抖,路上行人街边小贩好不热闹,倒是衬得两人之间有一句没一句的安静过了头。
“可本王分明是晓得,囚了来找王妃的赵益,必定不是王妃心中所愿,甚至王妃知晓,定然是要怪本王的,可本王依旧是这般做了。”
谈到王妃,孟有忆便不敢随意回话了,低了低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说啥。
齐钰锦也不责怪,依旧是朝着前路慢慢行走,在这点上,她倒是了解顾莞莞的。
当日莞莞将赵益来这万巴城的目的是什么,对她说了什么皆无一不告诉自己这个齐王,又岂不是在暗着告诉她,赵益来万巴城是来找她这个表妹的,并非是你们朝堂上的那些争斗,不要趁机伤了他。
可谁能相信,她齐钰锦抓了赵益,本就与朝堂无关,本就只因着这人胆大妄为,试图带走自己的王妃。顾莞莞不会信,她只会觉得自己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只会耍些私下囚人见不得光的手段。
回府后,齐钰锦沐浴更衣后才回了房,顾莞莞这病本就是因着郁结在心又受不得半分寒的缘故,倒不是那种起不了身的大病,此刻还有精神在看著书呢。
见人进门顾莞莞便将书放下,想起身迎迎齐钰锦,后者见状便大步往前两步扶着顾莞莞又躺回了床榻上。
人是半躺着的,齐钰锦也跟着躺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今日的齐钰锦显得过于安静了。
顾莞莞主动挪动着窝进了齐钰锦的怀里,又抓着齐钰锦的手抱住自己,用脑袋去蹭了蹭齐钰锦的肩亲近了一下,才开口问:“今日可是军中发生了何事?王爷怎的脸色这般差。”
齐钰锦不知觉中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劲儿,抱着怀里的人,开口第一声儿有些艰难,“无事。”咽了把口水,声音才大了点,“只是莞莞这几日的亲近,让我有些害怕。”
何止是有些,是很多。往常分明就不是这等黏人的性子,两世相处,她也并非什么都没琢磨过,这个没良心的怕是根本没打消要离开西北的念头,不仅如此,她压根不会带着自己一起去。
顾莞莞听了这话,便不高兴的想要从齐钰锦怀里起身,奈何那箍着自己的手臂用上了劲儿,不是她能挣开的力气。挣扎两番,见没作用便也作罢,只是语气还是不高兴的,“王爷这是嫌弃我了,我亲近你便不喜吗?”
许是见了一回赵益现如今的模样,齐钰锦自从司院离开心里便闷闷的,她讨厌自己心中那阴暗的一面,而这一面是她做不想心爱之人发现的。
去了长都城,她能想尽一切法子暗地跟着,将高手都守在她身边以保证她的安全,可只要她见了顾清伶,一切便都瞒不住。
齐钰锦只要一想想这个可能性,心里就会涌出那种陌生的害怕感。
肢体动作跟着心中感觉用了力气将人抱到自己身上,这是她很喜欢的一种姿\\势,只要顾莞莞坐在她身上或是躺趴在自己身上,她就能有很踏实的安全感。两人紧\\贴在一起,身上的人依附着自己,一种被对方需要的安全感。
顾莞莞猛的一下就趴着了,她下意识的双手就撑着床榻,拉开两人脑袋的距离。
她还未说话,齐钰锦便张嘴了,“我喜欢莞莞亲近我,只是我只要想到,莞莞的亲近,便是要离开的补偿,莞莞要我如何喜的出来。”
像是要堵住她再继续说下去,顾莞莞撑着的双手一弯,吻上那张聪明又让人愧疚的唇。
都不知是不是该开心,她们二人已经到了能知晓对方心中所想的地步。书中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罢。
她重重亲了两下,又转为轻轻的缠绵。受了寒之后她的身体里总是会隐隐有一种不舒爽的冰冷像是蚂蚁窜来窜去,这样与齐钰锦亲热倒是让身体暖了一下,再加上两人相贴,齐钰锦那体热的热意源源不断传来,让她更不舍松开了。
她只想让这个吻再缠绵一些,再久一些,这样留给两人的回忆也更深刻一点,更长一点。
经历幼年变故,她早已不是个乐天的人,遇事她会悲观,更加悲观。
可惜再不舍,也有松开的那一刻。顾莞莞退开的那一秒,齐钰锦的唇紧跟着往上送,她只是恋恋不舍的亲了两口,脑袋便掉回枕上开始大喘\\息了。
“我知你这些天还未开口提起这事,便是再等着义兄回来,你还想见一见他是不是?你是不是做好一些打算了?”齐钰锦并未被这个吻给忘了大事。
顾莞莞喘够了气,又想故技重施,被齐钰锦一根手头抵住唇,不让她继续往下了。
这谁能想到有一天,齐钰锦会拒绝自家王妃的主动亲近呢。
齐钰锦说的肯定:“莞莞,我想要你的回答。”
顾莞莞这才打消了要继续亲下去的念头,往下挪了一下,将脑袋贴近齐钰锦的胸口,感受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让另一人能听的清清楚楚。
顾莞莞自个开口的声音也是如此,“王爷,我只是暂时离开一会,难道短暂几日不见,王爷与我的感情便会变了?”
齐钰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终说了一句:“义兄明日便到了。”
她永远都不会同意顾莞莞回长都城,但她阻止不了。
第67章
顾博涵是在元宵节后出现在齐王府的,那会儿顾莞莞被拘着不让出房门,是齐钰锦去城门口迎的。
这次再见义兄,齐钰锦还真仔细瞧了他的五官,以前只觉义兄是个俊秀过人的书生模样,现在看来,却看出了几分与顾莞莞相似之处。
“兄长一路奔波,回府吧。”性格使然,虽许久未见,齐钰锦也只是拱手说了一句。
顾博涵倒是爽朗笑了两声,两人算起来是一起长大的,自然是明白对方的性子,也没多说些寒暄之语,上马与齐钰锦并行。
从前齐王是他恩人的女儿,是他的义妹,也是他的上封,他更多时候是以军师的身份来面对的,现在,偏偏又与他唯一的妹妹成亲了。
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到别的话来谈,只是说起了妹妹体内有寒星草的寒气一事,又说起自己早前看著书里养过的那一株炎月花早早就被人求了去,他这耽误的时间除了因着军中剔除内贼一事,更大原因是江谭城乃是这炎月花花开的最好地界。
听着新的炎月花被好好的带来了万巴城,齐钰锦心里便高兴了,还不常见的说了两句顾莞莞很期待的在府中等着兄长归家的话。
两人就围着顾莞莞这个人名说起了话,总算是散去了许久未见的尴尬。
齐王府。
老王爷老王妃还有苏蕊珠胖丫轩辕大夫都在正堂等着了,没一会儿顾莞莞也被人扶着出现了。
这可是她曾梦过许多次的兄长,她也只能在梦里见见幼时的兄长,就连兄长如今的模样她脑子里都没个具象。
只能由齐钰锦跟她说的那些,安静的书生,挺俊秀的,还有老王妃口中的话不多这样的词来想着,大概是那样子的吧,一个安静的年轻时候的爹爹模样。
等人真进来了,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眼前的男子年轻俊秀的过人,哪里像爹爹,分明与自己一般,像娘亲多一些。
也因着那长相,她倒一点都不怀疑这不是兄长了。
顾莞莞有些激动,她站起身,想张口像幼时那样喊上一声哥哥,喉咙又像是被什么堵住,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倒是顾博涵,他温润如玉,慢条斯理的走到顾莞莞面前,扬着一个淡淡的笑容,问候了一句,
“妹妹,许久不见,可安好?”
听着这声久违的问候,顾莞莞眼眶有些红,尽管二人不再是印象中幼时的模样,可那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天然的,涌在两人之间。她点点头,总算是出了声音,“哥哥,我很好,你呢,这些年过得可好?”
一见自家王妃都要掉眼泪了,齐钰锦连忙过去半揽着到自己怀里,“莞莞,你还病着,勿哭,伤身子。”
顾博涵也瞧见了自己妹妹长得瘦弱,忙点头,“妹妹别怕,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你我兄妹往后还有许多时间,先养好身子要紧。”
说完,他从身后的小兵身上接过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这便是炎月花了。”
一直在后的轩辕悔便上前接过了,他细细一看,又放置鼻下轻嗅,最终点头,“不错,有了这花,王妃体内的寒星草便会散去了。”
屋子里的人听了都稍稍放松下来,顾博涵这才向义父义母行礼。
轩辕悔拿着花便回了他单独的药材院子,制解药去了。
这一家子便高高兴兴的认亲叙旧,顾博涵也说着他在江谭城遇到的事儿,晚饭是齐王府难得的热闹。
夜里,顾莞莞躺在齐钰锦怀里,还有些觉得不真实。
“我的兄长竟真还鲜活着,就在我眼跟前。”
对于多年前那场她一直以为的意外,顾莞莞是永生难忘的。在还小的时候,她常常会想,为何只有她还活着,只剩下了她一个呢,如果这是老天爷的玩笑,为何这个玩笑不再彻底些。
独留下来的那个,总是要承受更多的心理情绪。
齐钰锦怕她情绪起落太大,轻轻抚着她,顺着她的话,“这是真的,兄长这些年很好,读书策论,是老军师最满意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