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行啊,那我明天来。”
谢蕴昭等了一会儿,遗憾地发现系统并没有提示她任务完成。也许冯老头并不是一个实际需要帮助的人。
不过……糖葫芦好吃就行了。要什么完美受害人。
“老板,”她问,“那你明天还在这儿吗?”
“在在在。”
冯老头立刻笑得脸如菊花,又犹豫一下,愈发轻言细语地说:“就是……咳咳,小郎君啊,这明天的糖葫芦就得要……咳咳,要二十文啦。”
冯老头你又骗人!怎么,戴着个小羊就使劲薅毛啊?
周围听到的人都笑了,还有人扯着嗓子说,小郎君你别被那古里古怪的冯老头坑啦,他家糖葫芦酸的哩,全东海县都晓得的哩。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冯老头着急跳脚,急吼吼地分辨,“我这二十文有二十文的道理!你们不懂就一边儿去!”
哦,那是不是酸也有酸的道理啊?
“是啊!”
四周又响起了欢乐的笑声。
冯老头被笑得气哼哼,又有些垂头丧气,眼巴巴地看着谢蕴昭,像是生怕她也甩袖子就走。看着可怜兮兮的。
但谢蕴昭只是点点头,笑道:“好啊,那老板我明天来买,二十文。”
冯老头一愣,继而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最后干脆手舞足蹈起来。
“好好好,说好了!”他兴高采烈地说,“明天再来一串喽!”
“这位小郎君,你被冯老头骗啦。”
谢蕴昭走在街上,啃着最后一个糖葫芦。一个佝偻着身子、尖嘴猴腮的男人追着她,跟她唠唠不停。
“小郎君,你是不是觉得冯老头言行古怪,指不定是仙人,想要寻个仙缘?”
男人嘿嘿笑,又语重心长。
“你被骗了——那就是个糊里糊涂的老骗子!”
“咱们东海县流传着很多仙人传闻,也有很多人来寻仙。冯老头是三年前来的,一直在白浪街那儿卖糖葫芦。”
男人摇头晃脑地讲。
“以前啊,就有人觉得冯老头多半是奇人,于是天天去买那酸掉牙的糖葫芦,还对着那老头的穷酸相奉承个不停。”
“结果——嘿,献了大半月殷勤,什么事儿都没有,倒平白让冯老头赚得几贯钱去!”
谢蕴昭笑笑,说:“背后不说人。”
男人愣了一下,讪讪地,闭嘴了。
“哎哎,成,咱不说冯老头……”
谢蕴昭打断他:“我真觉得糖葫芦挺好吃的。你们是不是不爱吃酸?”
男人一脸困惑和不信,心想陈年老醋都没那么酸,这得多爱吃酸才能觉得好吃啊。
“小郎君说甜就甜哩。”
他倒也不多纠缠,而是换了个话题,殷勤道:“看郎君的模样,多半是哪家商队的护卫吧?今晚我们东海县有花灯节,您要不去瞧瞧热闹?”
谢蕴昭扔了竹签,看他那满脸殷勤,心里有了主意,笑眯眯道:“我知道,我要去。直说你要推销什么吧。”
“郎君有眼力。”男人比了个大拇指,拍着胸脯开始吹,“花灯节怎么能不买花灯呢?我知道一家店,花灯造型特别、质量很好,价格还便宜,买了不亏!”
“那去看看。”谢蕴昭想了想,“怎么称呼?”
“某姓鲁,大家都叫一声鲁七!”
“鲁七啊,咱们打个商量。”谢蕴昭拍拍男人的肩,一副咱俩很熟的样子,“我要是买一盏你的花灯,你就得给我找一个需要帮助,而且我能帮得上的人。”
这是什么古怪要求?
但鲁七只愣了一下,立马没口子地答应下来。他心里嘀咕:这郎君怕不是大城市来的,听说大城市很多人都有怪癖哩,还有喜欢脱了衣服在大街上狂奔的……所以喜欢帮助人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奇怪的事吧?
本以为鲁七这类人推荐的店铺可能是家黑店,没想到拐了几个弯,到了花灯节最主要的一条街的街口,鲁七就停在一家临时搭出的摊子边上。
这是一个卖花灯的摊位——说是花灯,其实勉强。只拿黄的、红的纸扎成最基础的灯笼形状,做成不同大小,再垂一些流苏下来。
再看其他地方的花灯,有兔子灯、莲花灯、金鱼灯,甚至有巧手的匠人用红木和绸布做了精致的仿宫灯,共十二面,每一面都绘着美人、提着诗句,是只看不卖的“镇店之宝”。
就连那些小小的河灯都比这家摊位的“花灯”更精致。
“……你们这儿原来是卖灯笼的?”谢蕴昭默然片刻,问。
摊主是个不超过16岁的姑娘,苍白怯弱,手上有伤口和老茧,边上还放了个戴帽子的幼小男孩,睡得流出一点口水。
“是、是花灯的,这位郎君。”姑娘鼓起勇气,学着其他摊主一样笑,却只显得僵硬,目光里还有点哀求,“只要十八文一个,很划算的,郎君不嫌弃的话就买一个吧。”
第5章花灯节(1)
路过有人噗嗤笑,说谁要花十八文买个破灯笼啊,还不如买冯老头的山楂果呢。
笑得姑娘低下头,表情也有些羞愧。
“你们怎么说话呢!不买就别吭声!”鲁七急了,回头骂了两句,又掏出十八文钱,“徐娘子,我要一个红的。”
他急得额头都见汗了。又对谢蕴昭解释,说徐娘子姐弟的父亲本是县城一等一的花灯匠人,去岁做的鲤鱼跃龙门花灯巧妙极了,连县令老爷都喝彩。但今年徐父得了病,在家里躺了三个月,人一天比一天虚弱,徐母又早已去世,只得要徐娘子一人又照顾父亲、弟弟,还要想办法赚钱。
徐娘子给了鲁七一个红灯笼。鲁七再要个黄的,她就说什么都不卖了。
“鲁七哥,我知道你是念着我父帮过你。但这几个月来,我家已经麻烦了你太多,便是再多恩义也还尽了。”徐娘子很坚持,“我知道自己花灯做得难看……实在不行便贱价卖去灯笼铺吧,鲁七哥莫要破费。”
“那怎么行!如此你不是就亏了吗!徐爷的药钱怎么办?”
刚好徐娘子的弟弟又醒了,揉着眼睛说饿。
鲁七就可怜巴巴地去看谢蕴昭。
这表情和冯老头还挺像的。不知道这么说了,鲁七会不会大惊失色。
“郎君啊,您也看见这情况了,就买一个吧。再怎么着……也比十五文的冯老头糖葫芦划算不是?”
看谢蕴昭不说话,鲁七有些急,苦口婆心地劝。
“您不是想要找个需要帮忙的人吗,只要买盏花灯……”
谢蕴昭摇头。
徐娘子和鲁七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没想到紧接着,这束发佩刀的郎君就露出个戏谑的笑。天色已暗,光影错落,他微黄的皮肤、眼周的青影都像被暗色融化,令人有了种他面目也颇为俊秀的错觉。
“光买一盏灯,有什么用?”
谢蕴昭绕到摊子后,占了徐娘子的位置,还大模大样拎起灯笼瞧了瞧。
“要搞,就搞得有排面一点嘛。”
排面?啥意思?
鲁七稀里糊涂。
“喏,鲁七,”谢蕴昭扔给鲁七一块碎银,“帮我买点笔墨纸砚回来。笔要化开过的,写小楷的尺寸。都要最便宜的就行。”
鲁七捧着银子:“啊?”
谢蕴昭已经从隔壁摊位买了根簪子,又磨了一下,就着四周灯火,拿起一盏灯笼雕刻起来。
她手稳得出奇,又快,微眯着眼睛,眼里都是专注的光。
徐娘子傻傻地看了一会儿,才惊呼:“呀,我的灯!”
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灯笼上竟然出现了一只镂雕的玉兔,正在捣药;随着簪子尖头的挪动,玉兔背后又渐渐出现了一棵树。
鲁七都看呆了。
直到谢蕴昭一眼看过来,笑眯眯问:“鲁七,笔墨呢?”
他才如梦初醒,心里忽然砰砰跳起来,拿着银子拔腿就跑,高呼:“立刻来,立刻来!”
谢蕴昭就继续拿着簪子,眯着眼睛雕刻。在这盏灯笼上刻一幅桂树玉兔捣药图,又在那一盏上刻鱼戏荷叶图,再换一盏刻猫扑蝶图……
等鲁七买了笔墨,心急火燎地跑回来,已经有很多人围在徐娘子的摊位四周。待那束发佩刀的小郎君刻好一幅,人们就喝彩鼓掌一次。
鲁七费了老大劲钻进去,瞪大眼睛看那些灯盏上镂刻的图案。他虽然没念过书,却也看得出那些线条简单却生动,动物的神态也活灵活现。
谢蕴昭一边雕刻,一边笑眯眯和四周人讲:“诸位走过路过别错过啊,别看咱家花灯式样简朴,但就是这简朴才能衬托出纸雕的精巧。且看这瘦竹图,有道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有人出口成诗啦!
周围也有不少读书人,甚至很多人就是世家出身,立即就惊叹起来,引得更多人围过来。他们议论说,这小郎君必定也是世家出身。那些个小民、匠人,哪里有这样的锦绣诗句、妙笔丹青?
在热烈的气氛中,鲁七束手束脚地站着,对读书人的敬畏令他“呀”了好几声,只敢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笔墨,那佝偻的身子也弯得更深了。
谢蕴昭接了笔墨,笑吟吟道:“多谢鲁七哥,回头请你喝酒哩。”
四周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来,看得鲁七不由重新挺起胸膛。又听小郎君叫他去买几块糕点,哄哄一直叫饿的徐家小郎,鲁七就响亮地应一声,喜滋滋又跑开了。
他很高兴:这世家出身的小郎君看重他呢!
分明是别人的随口猜测,鲁七却一意当了真。
“徐娘子,会磨墨吗?”谢蕴昭不知道鲁七在想什么,只又看向旁边一脸惊叹的徐娘子。
徐娘子连忙点头,小心接过墨锭和砚台,又拿了自家的水囊,迅速化开了墨。她父亲是手艺精湛的匠人,原也是会写字画画的,也教过她。
谢蕴昭拿笔蘸了墨,就在刚刚和众人吹嘘的灯盏上写了“千磨万击”两句诗,再举高了说:“五十文一盏,若有哪位想题别的内容,只需要再加二十文即可!”
人群先是惊讶:三十文?都可以买盏精致的兔子灯了!
却见有戴着纱笼的家仆挤到最前头,急急道:“我要!”
又有站得近的人惊叹:“真是好字!小郎君,下一盏便予我吧!”
立刻又有更多声音:
小郎君,劳烦那盏猫扑蝶图留给我!
小郎君,梅花图请题两句诗!
……
徐娘子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惊得目瞪口呆。她一面埋头磨墨,一面要哄被吓到的弟弟,还不时悄悄抬头看看身旁手口不停的小郎君:啊呀,雕得真好!呀,字真漂亮!啊,速度真快!啊……
灯卖空了。
她擦着满头的汗,怔怔地发现,自己带来的那些灯笼竟然全都卖光了,而边上收银钱的布袋已然满满当当。幼小的弟弟抓着鲁七的手,乖乖啃着糕,扭着脖子看四面星河般的灯海。
徐娘子如在梦中。这样一来……父亲的药钱又有了?
“这、这……!”她激动起来,“小郎君,多谢您,多谢……啊,这钱我不能全要,请您拿一半去吧!”
[任务“牛刀初试”已完成。
完成度评级:优秀。
基础奖励:抽奖机会1次,点亮1颗星星(受托人可内视查看)。
额外奖励:无。
受托人受托人累积抽奖机会:1次
累计点亮星星:1颗]
谢蕴昭看一眼面板,扭开头。任务面板很懂事地消失了。
她问徐娘子:“还有灯吗?”
对面同样卖灯的小贩早就看得眼热,立即大声说:“小郎君,我们这里有哩!小郎来我家刻灯,收入八九分哩!”
徐娘子登时急了。这相貌柔弱苍白的小娘子叉着腰,很凶地回击对面:“赖老三,莫抢我家生意!”
又扭头细声细气地跟谢蕴昭说:“小郎君,我家里还有,现在便去拿来!”
鲁七立刻站起身:“我去!”
又很是殷勤也很是高兴地跑开了。
徐娘子识字,谢蕴昭就让她去问那些想买灯的客人都喜欢什么花样、想题什么字,再编了号写在纸上。
徐娘子做得很认真。
天色全黑了,县城却被各色花灯点亮。花灯连接如龙,人群也像龙——欢声笑语、摇头摆尾。
有人鬼鬼祟祟靠过来,想装作不经意扔下手里的花灯,还瞄准了徐娘子手边记满了字的纸张,但手腕才一抖,就被人抓过灯盏,自家胳膊也被扭了起来。
谢蕴昭慢了一步,才踏出一步,就见那心怀不轨的小子已经被扭得哀哀呼痛,还色厉内荏地威胁说什么“快放了爷爷”。
“要交给捕快吗?”
那人的声音清越沉稳,如夏夜风过。
谢蕴昭愣了愣。
她身边的徐娘子愣了愣。
周围人也愣了愣。
女郎,女郎,那里有个神仙模样的郎君呢!
便是掷果盈车的潘郎也不过如此吧?
比刚才买灯时更兴奋的议论声忽然爆发出来。
神仙似的郎君抓着贼人,静静看着谢蕴昭。
四面的人则看着神仙似的郎君,嘴里不停发出赞叹,甚至还有真的扔水果出去的。
时人好美人、喜热闹,要是以上两者凑一块儿,那简直足以名垂青史啦。
谢蕴昭回过神,有些忧伤:人长得好看,比什么手艺都管用……消费者果然都是颜狗!
那被抓住的小贼已经在连声告饶,哀求别报官。谢蕴昭就问徐娘子:“要把这人交给捕快吗?意图纵火,可是大罪。”
那人又一迭声求饶,说自己是鬼迷心窍。
徐娘子面露迟疑。她也看出来这人想做什么了。她脸上先是有一种心软的神情,但当她看看身边年幼的弟弟,那心软立即成了坚定的怒火。
“要!”她狠狠说,“不过是一点生意,竟想纵火,且不说我与阿弟,这满街的游人、左右两旁的乡亲该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
送官!
捕快来啦!
捕快老爷,这里有人意图纵火,毁了咱们东海县的花灯节哩!
为了确保花灯节顺利进行,东海县原本就增加了巡逻的捕快,这条扶摇街又是最主要的一条商业街,捕快自然就看得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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