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刑[刑侦]》TXT全集下载_2(1 / 2)

恶与刑[刑侦] 苏津渡 4791 字 2023-09-04

“我有一个朋友,之前经历了一些事情,诱发了PTSD,这几年状态好多了,但是上个月他忽然又发病了,而且,”聂诚斟酌着说,“出现了一段记忆空白。醒来之后,他……”

“抱歉。”胡小菲出声道,“打断你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有一个朋友’的开头我听得太多了,提前说好我们是不能做熟人咨询的,注意保护你的隐私。如果你真有这样一个朋友,还需要他亲自来,自己跟我说。”

聂诚面上一热,神情却还自然,“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这种情况需心理师介入是否有效,还是应该去医院就诊。”

“如果他现在的情况还算可以,不妨先试试咨询,省得上来就要吃药。找医院的心理师也可以,但肯定需要用医保卡,可能会留下记录。如果来我们这,推荐我们的魏远主任哦。”胡小菲笑了笑。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聂诚也放松下来,索性直说道:“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这位魏远主任?”

胡小菲没有调侃他,拿来一张基本信息和问题的表格给他,然后出门去安排时间。聂诚认真填完后不久,她回到咨询室,说:“魏主任现在就有时间,他的下一个咨询者在一个半小时后。要不要帮你安排一个小时,他的咨询费能接受吗?”

聂诚一点头,“帮我安排下吧。”

胡小菲带着他去了魏远的办公室,还向他眨眨眼,保证他刚才说的那些“一个朋友”的故事她会保密。

聂诚笑着应了声多谢,敲响了魏远办公室的门。

“请进。”

推门走进,正看到在沏咖啡的魏远,他面前摆着两个杯子,其中之一是为他准备的。

魏远三十七八岁,中等身材,梳着整齐的偏分,戴着金丝细腿眼镜,眼神含着锐光,文质彬彬地朝聂诚点头一笑,说:“请坐。咖啡中要加奶吗?”

“魏主任,麻烦了。”聂诚打个招呼,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打量。

桌上的文件归于一角,两把座椅之间的台面没有放置任何能充当阻隔物的摆件,譬如笔筒、相框、台历一类,办公桌后是一面墙的书柜,漆着原木色,所有柜子都有木质柜门,完全看不到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大部头,也瞧不见印着各种心理疾病术语的书脊。

再去看魏远的背影,他在浏览刚才他填写的表格,背对着他,留给他熟悉环境的时间。

通过背影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专业领域的胸有成竹,一想也是,对于魏远这种有丰富经验的专业咨询师,他不过是万千咨询者之一。

聂诚稍稍放松,魏远将咖啡端至他面前时,他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聂先生是吧,最近发生了什么?”魏远问。

聂诚两手交握于身前,拇指相抵又分开,说:“前段时间,我突然出现了五个小时的记忆空白。”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魏远,暂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之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魏远问,

聂诚摇摇头。

“这段空白时间前,做过什么?”

“在家吃完晚餐,看了会儿书,然后不太记得了。”

“晚餐,”魏远记下了他的话,又问,“空白时间之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

“数个小时后。我中间睡了一觉,发现忘记了一些事是醒来之后。”聂诚说。

“睡了一觉?”

“对。”

“醒来后还在家里吗?”

“不在,是在医院。”聂诚犹豫了一下说,“安定医院,我有PTSD。”

听到了心理学术语,魏远颇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又扫了一眼基本信息表,问:“之前的就诊经历是指这个吗?”

“是的。”

“PTSD的诱发和你的职业有关吗,聂警官?”魏远问。

“有关。”

“诱发事件发生在什么时候?”

“两年前。”

“最近有什么症状吗?”

“有些失眠。”

“整晚睡不着?”

“不会。我不吃安眠药,怕影响转天的工作,也担心产生依赖,通常要熬到两三点钟。”

魏远简单地做些记录,大部分时间都把视线放在聂诚身上,谈话没有间断,问:“能和我说说,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触发了聂诚脑中的回忆开关,纷杂的画面和尖叫声瞬间从脑中掠过,尖锐的疼痛和浓稠的恨意从心中沁出,仿佛再次回到事发那段时间,一次次录笔录,向同事重复案情;一夜又一夜睁着眼睛度过,一旦睡着就是噩梦连篇。即使姜准陪在他身边,他会在不经意中走神,犹如置身案发现场,耳边甚至会听到刺耳的尖叫,有时在餐厅吃饭时会突然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停下来!

他刚才平静交握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明明静坐在椅子上却如同经历了百米冲刺,轻轻喘息着,不得不压抑呼吸保持平静。

魏远没有岔开问题,耐心地等待着。

“我还……做不到。”半晌,聂诚镇定下来说。

魏远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在空白时间里,遇到创伤情境或者让你特别恐惧的事情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段时间肯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我想回忆起来。”

“好,我会帮助你。你上次出现症状在什么时候?”

“一年多前,执行任务过程中。”

“那时的症状是?”

“出冷汗,手发抖,有一点点恶心,但是不太严重。”

“之前有过失忆的情况吗?”

“没有。”

“什么情景会让你回忆起那些事?”

“凶杀现场的女性尸体,主要是这个。”聂诚说。

“你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而且从你的叙述中,发病情况也有好转,这是好事。PTSD是应激障碍,调节好自己的状态和心态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不解决根源性问题,还是会复发的。你这次失忆,很可能也是PTSD导致的,要恢复起空白记忆,你必须先要面对过去,面对你的创伤事件。”魏远说。

聂诚沉默着。马大夫也劝过他,对于之前的事要先记住再忘记。他虽然对那件事怀有恐惧,但并不是像这次的失忆般完全忘却,只是不想再次面对。

虽然对魏远讲述这些,确实比面对曾经认识的胡小菲要容易,但郭英案和这次的事有太多隐情,他不敢轻易向陌生的心理医生倾诉全部感受。

“我知道你的职业特殊,”魏远看出了他的顾虑,“你放心,我也有我的职业原则,尊重患者的隐私,没有经过你同意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治疗的过程需要周围人的支持,你不能太讳莫如深,如果身边有亲密的人不妨向他们求助一下。”

聂诚思索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说:“好的。”

后面的话题轻松一些,但他仍旧没完全走出警惕状态。

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眼而至,聂诚面前的咖啡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他出了魏远的办公室,前台小姐体贴地递来一杯水,问他是否预约下次咨询。聂诚稍作犹豫,预约本周日的下午。

心理治疗是需要时间的,他没打算一次能看出什么效果。他之前的主治医师马大夫虽然很好,但是太过了解他的情况,这次的事他反而难以对她开口。魏远的方法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偏差,又是胡小菲推荐的,他需要医生,因此打算继续试一试。

前台小姐见他有继续咨询的意愿,开始向他介绍会员充值制度。聂诚带着些许无奈地办了会员卡,想起要向胡小菲告个别,问她现在是否有时间。前台说胡医生现在正在做咨询,恐怕不太方便。

聂诚表示理解,给她发了信息,走出咨询诊所。

写字楼一层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他精神几分,这一个小时的咨询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考试。他暗自摇头,又对周日的咨询有了几分期待。

除了家里那件带血的卫衣,后面几天相安无事,没再发现自己暗搓搓的安排。区分局那边没出现大案,12月1日的河边发现尸体的事也没听闻有新进展,只有张杰明频频给他发消息,这一周发了今年半年的量,暗示姜准状态不对头。

自他离开分局就再没和姜准联系,到如今已经两年了。可周二魏远说起“身边亲密的人”时,他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姜准,即使这个名字后面跟着一大串或甜或涩的回忆。

不说别的,就他现在吃牛肉拉面这家还是姜准带他来的。汤清肉香,面条黄亮,再染上半碗辣椒红油,看着就馋人。姜准说他小时候没搬家前,他爸总带他来这吃早点。

就冲这碗牛肉拉面,聂诚想也许他该主动一回,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

翻开通讯录,顺着字母表点到J,他的手指在那两个字上停了半天,颤了几次都没按下去。

一二三,理智回笼,他猛一按手机边侧锁上屏幕,狠狠吐了两口气,把手机揣进口袋结账走人。

回到家后,他洗个澡让身体温暖起来,烦躁地躺进被窝。

熬过了三点钟,又眼睁睁看着窗外狂风吹散夜幕,亮起了乳白色的晨光。

第4章取证

12月8日周日,聂诚歇班。

下午预约了心理咨询,虽然只有一个小时,可心里总是有个事惦记着。早上五点到八点这段时间睡得不错,醒来后头不疼了,也有了些精神。

聂诚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在烤好的面包上铺一片奶酪。奶酪在热乎乎发焦的面包片上稍稍融化,等夹上新出锅的荷包蛋就完全融成一滩,看不出棱角分明的四方形。剪开透明袋将牛奶倒进奶杯,撒上一层麦片,一顿健康早餐大功告成。

吃完收拾干净,他披上外套出了门。

上周发生的事目前没有后续动作,被偷的资料和电子设备他也没报案,但事情不算完,日子还得过,他这就准备去数码大厦买个新笔记本电脑。

周末道上人多车多,聂诚没开车,坐地铁去的。今天天气好,出地铁站走十多分钟也不冷。

他早就看好了品牌型号,不过多看几家对比价格,很快就决定了。

店员女销售看到他走来时就错不开眼珠,见他听完她的介绍后就决定付款,更是高兴得微微脸红,又翻找屏幕清洁剂、屏幕贴膜,要送他赠品。

就在这时,隔着一个卖区的柜台乱了起来。

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叫来了柜面的老板,周围几个卖区的顾客都被吸引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向他们张望。

聂诚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领头出示警官证的那位身上。那位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态度不算强横,却带着威压,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他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有些失神,又猛地收回目光侧过头。

不能过于回避,聂诚警告自己。

有热闹不看正常,但是如果不远处有人特意侧身挡住脸,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忙着给他拿赠品的销售也被那边吸引了目光,聂诚不再耽搁,把购物小票塞进包装袋,拎着电脑,走进了安全通道。

确定周围没有人,他才倚着墙,让狂跳的心慢慢平复。

那两位警察是海东区分局的刑警,领头的就是聂诚心中那根刺——姜准。

两年前,他们似明未明的在一起不久就出了事,然后自聂诚调到派出所后悄无声息地分开,勉强算是和平分手,但因为从未把话说明白,中间总是别着股劲儿。不去想,就是成年人间的渐行渐远,一旦想,就像超长期的冷战。

聂诚在阴冷灰暗的楼梯间里走来走去,他想上到二楼再从另一边下楼离开,又觉得自己不该像个避人耳目的“犯罪分子”。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和交谈声。

他认得那是跟姜准一起来的另一位刑警祖星辉,他正在安抚柜面老板。

聂诚顿时明白,他们是要找安静的地方问话,他立刻三步并两步地上到二楼,又鬼使神差地止步于他们不可见的阴影中,安静地听着他们的问答。

“12月1日你在哪里?”姜准问。

他的声音因过于冷静而听上去显得冷冽,再加上问题中敏感的日期,让聂诚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在店里,只要没有别的事,我通常都在店里盯生意。”柜面老板说。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祖星辉从手机里打开一张照片,问道。

“眼熟。”

“在哪见过?”

“在店里,就这几天的事儿,不是1号就是2号。”

“白天来的还是晚上,你了解的情况都跟我们说说。”

“好的好的。是上午,这人顶门来的,平时那个点儿整个大楼都没几个顾客。哦对,那应该是2号,2号是礼拜一,工作日人更少了,所以我印象挺深。他也不买东西,拿了两个U盘和一个硬盘,让我帮忙恢复里面的数据。”

“那里面都有什么?”

“文件不多,都是PDF啊、照片什么的。他不让我看,恢复完之后他就都拷走了。”

“你有备份吗?”姜准第二次开口问。

“这顾客的隐私我哪能……他看着我删的。”柜面老板推脱道。

“就问你有没有,还能不能有。”祖星辉自觉接过话头。

“这……我……”

“你放心,我们这是办案,不是找你麻烦。就算你有,只要不是特意留下四处散播、违非作歹的,我们先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