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桥撕下面具,露出原本面貌,抬头瞧红得像是要滴血的天,轻呼出一口气。
南楚杉未抬头,只习惯性问了一句。萧予戈的心乱了两拍,慌忙回到椅子上坐好,假装看公文。停在花瓶旁玩枝叶的小肉干歪头疑惑地喵了一声,跳到他的膝盖上,团成个球取暖。
“大人晚饭想吃什么?”南楚杉搁笔合砚盖,起身整理桌头杂乱的公文。
萧予戈正在签字,回了句随意。南楚杉手中动作一顿,目光触及萧予戈面容时微微紧了紧,“大人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方才出门时跌了一跤。”
南楚杉当即唤人去取药箱,不由萧予戈推辞,猛力将他扯到桌边坐下,开始为他上药。送药箱的人得了今晚煮粥的指令,小跑着前往厨房传达。
“这,我这个只是小伤,犯不着连师爷你们都陪我吃粥。”
“大人摔到哪块地上了?”
“就,就门口那块。”萧予戈心虚地别过眼不敢看她。
南楚杉轻哼一声,用手中沾药棉花按了下他嘴边的淤青,“那大人可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嗑来的?是您取石子往嘴上砸了么?”
“或许是我摔的姿势过于好看,遭到嫉妒。”
“…大人不愿讲,我也不会再问。日后小心为好。”
萧予戈点头,伸手往怀里取礼物。正准备喊人,就见王九急急过来,便收回手轻咳一声问发生何事。
“衙门后头躺着位姑娘,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南楚杉把药箱朝王九身上一推,摆袖抬步出门,萧予戈紧随其后。
“瞧什么?没见过大姑娘还怎么的?”厉言一出,围在一处的衙役们纷纷散开,冲二人问好。
南楚杉不理他们,蹲下探女子的鼻息,“还有气。”又为之诊脉瞧脸色,而后架起她往县衙里去。萧予戈问及病情,南楚杉回说是饿昏的,又让一名临近的衙役去催饭。
粥还未煮熟,衙役只端了碗排骨汤来,恰巧南楚柳闻讯而来,帮着喂女子喝了两口汤。不多时,女子咳嗽两声,悠悠转醒,惊恐地看向南楚柳,又慌忙挣出南楚杉的怀里,朝她脸上扇去一巴掌,骂了句登徒子。南楚杉及时闪避,躲过这无妄之灾,无奈道:“这位姑娘,我也是女子。”
“你衣着不男不女,又束着头发,怎会是女子?”
萧予戈上前询问,那女子揪紧衣服,大叫道:“我认得你,你先前来过青永坊,还在群芳阁门前探头探脑。”
“…本官去过青永坊不假,但未曾涉足你口中的群芳阁。”
“本官?”女子瞪大眼睛,“你是县太爷萧大人?”又有些尴尬地看向南楚杉,“您,您是南师爷么?”
南楚杉笑,“不,我叫南楚枫。”
南楚柳:“……”
萧予戈:“……”
还在沉睡的南楚枫:“……”
女子跪坐在床上,俯身磕了个头,“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两位官爷。不对,是一位官爷,一位官姐。”
南楚杉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问道:“你从何处来?何以昏倒在衙门后头?”女子大惊失色,瘫坐在被褥上,“会治我的罪么?我不是故意的,逃出来的时候又累又饿,见着个屋檐我就躲在那儿了,真的没有想到会是县衙的后门。”她的眼眶红了一圈,我见犹怜。
萧予戈拉出个笑容,“不会治你的罪。但本官好奇你说的‘逃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女子捂嘴摇头,惊慌不已。南楚杉见状嘱咐楚柳先行照看,离床引萧予戈到外头说话。厢房外种着棵参天大树,不住往下掉叶子,南楚杉踏在一层黄叶上,缓慢开了口,“瞧她身上衣着打扮,应当是群芳阁的人。”
“群芳阁是酒楼么?”
“可与女子过夜的酒楼。”
萧予戈道:“我只是路过,没进去。”
南楚杉轻笑,“我知道。否则大人怎会那般快地就出了巷呢?”
“我那时没钱,且心里记挂着那起文章盗窃案。”萧予戈目光灼灼,回答得极为真切,就差没按住对方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南楚杉蹙眉,“依着大人的意思,有钱便要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予戈的脸因为激动泛上一层浅红,映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瞧上去有些可笑,“师爷你不要多想。”
南楚杉挤出个笑脸,“我倒是在多想,不过想的是她说的‘逃’。据我所知,青永坊着实有过逼良卖笑的传言。”
“无人处罚?”
南楚杉摇头,“仅为谣传。先前楚柳特意调查过此事,一无所获。”萧予戈打了个响指,“或许,这次我们可以从她口中得到可用的线索。”
“大人你这个样子,看上去有点傻。”
“……”
作者有话要说:南楚杉:官姐是什么玩意儿?
萧予戈:官爷,官姐?差辈了!
回归探案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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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其外(下)
雪绣,即那位倒在后门的女子,暂且在县衙客房内住下。
南楚柳因此事同姐姐闹了点脾气,晚饭并未来吃,南楚杉着人送饭给雪绣后,顾自开始喂小肉干。萧卫咬着筷子好半晌,问道:“需要我为楚柳打包点饭菜过去么?”
“她饿了自然会出去吃,你管自己便是。”萧卫哦了一声,继续喝粥,又觉嘴里有点淡,朝里倒了一小勺酱油。
萧予戈打算如法炮制,手背被南楚杉敲了一筷子,对方微恼道:“大人脸伤未愈,还是别碰这种重口的东西为好。”萧予戈缩回手,抿了抿嘴,低头捧粥碗往里灌。
小顺家中有事,饭碗全然留给南楚杉处理,萧卫想着万事屋当前没什么大事,于是留下帮着收拾。又得了吩咐去打水,见萧予戈正站在廊下观景,快步上前问道:“吃饭时我就想问,大人脸上这伤是怎么来的?瞧着怪瘆人。”
“从茅房回来时磕到了。”萧予戈回得云淡风轻。
萧卫心里猜得七七八八,不再多问,进院里开始取水。
雪绣交还空碗碟,道谢后欲回,被南楚杉叫住,回过头停在原地等待对方开口。
“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南楚杉问。
“回师爷的话,是群芳阁。”
南楚杉又道:“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将你的经历告诉我。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帮你解决。”雪绣微垂眼帘,“可他们说官商相护,不会顾及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我的姐妹就是因此丢了性命。”
“环海的县衙,容不得半点沙子。”
萧卫同其余衙役一道去河边洗澡,萧予戈闲得无事,背手踱进厨房,与正坐在小板凳上扇风的南楚杉打了个照面。南楚杉问他是否有吩咐,萧予戈摇头,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抬手顺气,触到长方小木盒时,心底闪过一丝慌乱。悄悄环顾一圈,送礼这样正式的事,能在厨房进行么?
“大人瞧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像是要去做贼。”南楚杉抬眼望着他。
萧予戈赶忙放下手,搁在并拢的膝头上,“没,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儿有点热。”随即,干笑两声。陡然,一双温暖的手贴上他的脸颊,萧予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呼吸稍稍有点加重,冲靠近的脸说道:“二,二胖,要不,咱们关个门?”
“关什么门?又不是在做坏事。”
萧予戈分明觉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全身各处都在隐隐发起热。在仅余半指距离时,南楚杉轻唤一声永乐,这句呼唤如同羽毛般拂过,更添一丝躁动不安。
“楚……”未出的字眼被对方食指封锁。
“嘘。先不要说话。”
南楚杉甜甜一笑,双手一个用力,往两边拉扯萧予戈的脸。
萧予戈:“……”
“诶?原来是真的么?”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而后赶忙起身鞠了一躬,“是属下唐突了。”
萧予戈揉了揉还在阵阵抽疼的脸,勉强笑道:“师爷下手可真狠。”说这话时,他的心还是像匹野马般肆意奔驰。
“我只是觉着这两日的大人有些奇怪,在想是否为他人假扮。既然是本尊,属下便放心了。”南楚杉转身回去看火。
萧予戈撑起脸瞧她被烟熏得有点发红的脸,心道,难道是我在自作多情吗?可似乎又并非如此。
雪绣正在翻看手中布帛,忽听房门作响,连忙将布塞到枕头底下,前去开门。只见南楚杉提着两桶水站在门口,疑问道:“师爷这是要作甚?”
“方才应当有人送来浴桶罢?”
雪绣点头,让位令她入内。南楚杉哗啦啦灌入两大桶水,以手试温后站在屏风后唤她来洗澡,雪绣谢过,与她交换位置。
“换洗衣物我挂在屏风上了。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事可来敲门。”
南楚杉拿下旧衣就要走,听雪绣喊了她一声,对方说道:“师爷先前说的话,可还有效?”
“长期有效。”
“那我便将我知晓的全然告诉师爷您。”
萧予戈摩挲着质感有些粗糙的布料,仔细看上头血字的一笔一划,“她真是这样同你说的么?”南楚杉为他续茶,“我递了条子着萧卫去查档案,应当午时能有结果。”小肉干上来蹭了下她的裤腿,又跳到窗台上开始抹脸。
“如果真依照血书上所言,这位葵花姑娘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南楚杉放下茶壶,指头在一边的杯底上来回,“我不解的是,群芳阁若真进行过这样的勾当,何以万事屋会查不到半点痕迹?”
“我有一言,师爷可是要听?”
南楚杉点头。
“雪绣曾说官商相护。会否有人刻意隐瞒情报?”萧予戈十指交叉立在桌上,“我曾听萧卫提过,这群芳阁时常接待高官。且之前有人同我说,这青永坊的事,不光这环海县令不好插手管理,且万事屋调查时,也会得到多方的阻拦。”
南楚杉皱眉,“所以,大人的选择是……”他又要去求助那位郑小姐么?她边想边强行压住心底奔涌而出的不适感。
“我一个人去你不放心,那可否结伴同行?”
南楚杉望着眼前面露狡黠之色的男子,登时笑得眯起眼。
老板娘为新客安排二楼雅座,南楚杉不适地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又伸出两根手指朝萧予戈的脸抹了下,搓着手中的香粉嫌弃道:“大人,你到底是涂了多少斤?”
“莫唤我大人。”萧予戈咬着大拇指思考,“叫我歌哥罢。”
“哥哥?”
萧予戈满意点头,摸她的头夸赞一句乖弟弟。南楚杉举起拳头往他脸上挥了挥,见伙计端茶点上来,收回手坐直身子看底下的大台子。
伙计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喜道:“这是我们阁内最有特色的地方,名叫‘群芳台’。客官们这回算是来着了,今日我们群芳阁的魁首也会上台,届时还请客官们多多打赏。”萧予戈微笑颔首,目送对方下楼后问身边人,“这魁首生得好看么?”
“不然呢?”南楚杉托腮,往嘴里灌进一口茶,“我出来时没带多少钱。若要打赏,请大,歌哥拿自己的钱袋。”
“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不知师爷为我可否解疑?”
南楚杉偏头,触及他灼然的视线,又很快转回,“有话不妨直说。”
“师爷怎知我家老三的字?我似乎从未与你提起过罢?”
南楚杉面不改色,“我先前翻看过万事屋的档案。你现在是在审问我么?”
“那,我家老三的名是什么?”
一楼忽地开始吹拉弹唱,一时间好不热闹,萧予戈泄气地靠上椅背,南楚杉对着舞台怔神,永乐的名是予音么?
蒙面舞娘列队而出,随乐曲摆动腰肢,看衣着打扮和步子像是胡舞。跳到兴起时,陆续有客朝舞台丢写有号码的短签,一支签代表五两银子,待所有表演结束,会依照签上号码向对应客人索要赏钱。目前来看,坐在舞台靠左的男子投得最多,南楚杉端详他的打扮,心说此人应当非富即贵。
“这儿真能请女子与自己同榻么?”萧予戈忽问。
“只要有钱,天仙都能请。”这话一出口,南楚杉就有点后悔,大人先前开玩笑说自己像天仙,现在不是在对号入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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