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十分熟练地加了一句:哥哥真厉害。
这小马屁简直是拍到了点子上,迟长青顿时心满意足,他拿着那包青团,摸了摸洛婵的发顶,道:“我去送几个给满贵叔他们家,一会就回来。”
对于迟长青送来青团,满贵媳妇很是意外,打开荷叶一看,哎哟一声,道:“你这青团做的好看,真跟镇上卖的一样,他爹,快来看。”
迟满贵也看了一眼,憨憨笑道:“挺好的,长青自己做的么?”
迟长青笑笑,十分谦虚地道:“随便做的,给叔和婶子尝尝,不好吃别见怪。”
“怎么会?”满贵媳妇笑眯眯道:“一看就好吃呢,对了,长青,你们家要不要酸菜啊?我去年腌了挺多的,可阿武他年初去城里做事了,我们俩在家也吃不完,腌久了就不好吃了,不然你拿点儿去吧?”
迟长青带着满贵媳妇塞给他的酸菜回去了,穿过老杏树又过了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道人影正扛着一根杆儿,手里还拎了个什么东西在走。
迟长青心里闪过几分疑惑,那背影瞧着明显不像是迟满贵,但也有几分眼熟,总是微微驼着背,有点儿高低肩……
迟长青顿时想了起来,不正是迟满贵的哥哥迟满金么?他既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怎么没和自己碰面?
而那边迟满贵正站在自家院门口,看见迟满金过来了,连忙打招呼道:“哥,才回来啊,吃饭没?”
迟满金道:“没、没呢。”
迟满贵打量他一眼,见他左手里扛了根杆儿,右手提了几条鱼,疑惑道:“哥,你今天钓鱼去了?”
迟满金含糊道:“唔,去、去河湾上……上头钓的。”
他不欲多说,又道:“不、不说了,我先、先回去吃……饭了啊。”
他说完就走,迟满贵疑惑地盯着他手里的鱼看了几眼,一条鱼尾巴还噼啪甩了一下,十分响亮,尾巴尖儿和鱼鳍都带红,这明显是鲤鱼,可他们河里这季节哪来的鲤鱼?不都是鲫鱼么?
屋里传来满贵媳妇的声音:“他爹,吃饭了,你杵那儿干嘛呢?”
“没,”迟满贵回身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道:“刚刚看见我哥回来了,跟他打声招呼。”
他媳妇到底是了解他,只看了他一眼,便道:“怎么了?打个招呼你至于这表情么?”
迟满贵只好犹豫道:“我哥说他去河湾上头钓鱼了,可我觉得吧,他那个鱼,不像是河湾上头钓得到的。”
他媳妇摆筷子的手一顿,狐疑道:“怎么说?”
“没什么,”迟满贵埋头吃饭,道:“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他不肯再说了,满贵媳妇也没追问,等吃了几口,忽然想起别的事来,道:“等等,你说鱼不是在河湾上头钓的,那不就只有鱼塘里能钓?那鱼塘现在是长青的啊,长青知道这事儿么?”
迟满贵只好道:“我刚刚也没瞧真切,这事儿不好说,回头我再问问他就是了。”
满贵媳妇却不赞同,道:“你哥那个人,他一开始不肯说实话,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了。”
迟满贵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鱼身上也没写名儿,他说不是就不是,你要去给长青说么?那我们兄弟可就要闹得难看了。”
满贵媳妇叹了一口气,重又拿起筷子来,道:“你放心,没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不会到处说的,先吃饭吧。”
……
下午时候,金色的阳光穿过桃花枝,投落在院墙上,一片斑斓,几只蝴蝶的影子纤细轻巧地在花间飞舞着,迟长青站在灶屋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竹条,试探着慢慢地往下压,弯成了一张弓的形状,觉得正好,从松开手来,用炭在刚刚弯折的位置划了一道浅浅的印子,然后拿进了屋里。
片刻后,屋门被打开时发出悠扬的吱呀声,少女单薄纤细的影子晃过,檐下的燕子惊飞而起,发出啾啾的细鸣,振翅往碧蓝如洗的天空飞去,洛婵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四下看了看,不见那道熟悉的人影,便拨弄了一下腕间的红绳,片刻后,银铃声叮铃铃响了起来,灶屋的方向传来了男人沉稳的声音:“婵儿,我在这里。”
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竹弓,洛婵双眸顿时一亮,比划着问他:你要做弓么?
“嗯,”迟长青试了试竹弓的力度,微微遗憾,道:“可惜竹制的弓为最下等,易变形,射程最多只有五十余步。”
他说着,比了一个开弓的姿势,脊背挺直,双臂流畅如一条直线,威风凛凛,双眸含着几分煞气,看着桃树花枝间上下翩翩飞舞的蝴蝶,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凛冽,那一瞬间,洛婵几乎要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那个曾经在沙场上肆意纵横,睥睨敌军,所向披靡的定远大将军!
她的呼吸下意识微微一滞,迟长青已收回了姿势,笑道:“婵儿,你可知最好的弓能射多远?”
二兄曾经也与洛婵说起过这个问题,她还有些印象,遂答:百二十步之遥。
“不对,”迟长青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他道:“若给我世上最好的弓,只要敌人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箭亦可至,虽千里之外,能取敌首,如探囊取物尔。”
大将军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满满的自信,神采飞扬,语气铿锵,叫人完全不能生出反驳之心,就仿佛他这么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洛婵忍不住想,迟长青在疆场上究竟是何等风姿呢?睥睨四方,谈笑风生间,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首级。
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遗憾来,因为那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大将军。
☆、第54章第54章“死的人是谁?”……
第54章
午后的院子很是静谧,迟长青依旧在打磨那张竹弓,洛婵则是坐在桃树下绣花儿,桃花间蜂飞蝶舞,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正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迟长青放下弓过去开门,却见外面是迟松和迟柏两兄弟。
迟松爽朗笑道:“长青哥,我和我哥来给你送鸡笼了。”
迟长青立即让开些,道:“多谢,快请进吧。”
他们抬着鸡笼去了后院,洛婵好奇地跟过去看,屋檐下的竹筐里,老母鸡大约是发觉来了许多人,有些不安,一直咕咕叫着,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像是随时要从筐里跳出来似的。
迟松两兄弟把鸡笼放好,他扭头一看,就看见了那只老母鸡,不仅如此,竹筐便是还摆着一个盘子和一碗水,那是洛婵特意喂鸡的,看起来还挺精致。
等看清楚盘子里的米,迟松哎了一声,有些震惊地道:“长青哥,你们家怎么拿白米喂鸡啊?”
洛婵顿时紧张起来,米怎么了?不能喂么?可是她看鸡挺喜欢吃的呀,每次喂的都吃完了。
迟长青没接话,先是看向洛婵,温和道:“婵儿去拿钱出来吧,咱们把工钱给柏哥结了。”
洛婵一听,立即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迟长青确信那脚步声远去了,他才转过头对迟松笑笑,道:“这鸡不是我们家的,是管满贵婶子借来孵蛋的,来了之后不吃别的,我们怕它饿着,就只好喂了点米,别把婶子的鸡给养坏了。”
他这样一解释,迟松才恍然大悟,笑道:“这扁毛畜生,还挺挑三拣四的,孵个蛋连草糠都不爱吃了。”
几人正说着话,洛婵拿着一串铜钱从屋里出来了,这钱是迟长青之前与她商量过的,尽管洛婵对于做一个这么大的鸡笼,只需要花五十文钱仍旧觉得有些震惊。
收了工钱之后,迟柏兄弟二人就离开了,洛婵蹲在那鸡笼面前瞧了好一阵子,很是感兴趣,把上面的门开开关关玩了好一阵子,才被迟长青叫走。
两人才回到前院,满贵媳妇正好过来,探头道:“长青在呢?”
迟长青立即道:“婶子有事?”
满贵媳妇笑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长青啊,我就是想起来给你说一声,你那鱼塘还没打理么?”
迟长青嗯了一声,解释道:“还要等一阵子。”
满贵媳妇便道:“是时候该准备起来了,婶子的娘家堂兄养过鱼塘的,大多就是在这季节前后放鱼苗了,早一点养,鱼就养得肥。”
迟长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婶子提醒。”
满贵媳妇笑笑,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养鱼塘要多费心思,虽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没什么坏心眼的人,但是到底也要注意些,鱼苗都是钱呢,你到时候也记得要多去塘边转转。”
她这一说,迟长青顿时就想起了今天中午看见扛了一根鱼竿的迟满金来,心里有了数,笑了一下,道:“行,谢谢婶子,我明白的。”
……
三月时候,江南地方已是花暖春深,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则仍旧冬寒,几辆车马辚辚驶过长街,在一家铺子前停下来,店里的伙计连忙迎出来,笑道:“伍管事运货回来了啊。”
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唔了一声,指挥着随车的伙计们开始卸货,那店伙计殷勤寒暄道:“走了川南这一趟,您老又能多歇几日了。”
那伍管事笑了,道:“哪有歇的空?川南那边事儿还未完,赶明儿又要去一趟。”
“哎哟,那您可别累着了。”
伍管事忽然想起一事来,道:“对了,川南那边有人托我带了信给公子,他今儿会来铺子吗?”
那店伙计想了想,道:“今儿怕是不会来。”
伍管事一掸袍子,道:“罢了,我亲自去送一趟吧。”
店伙计殷勤笑道:“区区送信,哪儿用得着管事亲自去?我替您跑这一趟腿。”
伍管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了:“这信怕是不能让你帮忙送,盖了章的,回头公子要是知道,非得拧掉我的头。”
店伙计讪讪:“谁的信,这样慎重?”
伍管事不欲与他多说,岔开了话,等几车货都卸完了,他才让人套了马车往朱雀街而去。
得意楼是京师里最好的酒楼,相对而言,也是最贵的,若非达官贵人,王侯国公,大富之家,怕是都不敢轻易踏进这酒楼里,二楼的雅间里传来谈话声,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席间大多数都是弱冠之年的年轻公子们,说着京师里的趣事,哪个侯府家的小姐要许人了,昨日又是哪个京官被弹劾了,触怒了帝王,被当庭拉出去杖毙了。
一人啧啧道:“当时血溅了一地,实在吓人得很。”
旁边的人笑道:“说的你好像亲眼见着了似的。”
那人道:“我是没见着,但是我舅舅那时就在宫里当值啊,他亲口与我说的,皇上还下了圣旨,行刑的时候要大臣们从旁围观,不许低头,吏部尚书当场就吐了,险些没厥过去。”
“死的人是谁?”
“户部尚书刘荣。”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人低声道:“听说他与洛、洛稷是世交,洛稷一死,皇上早就想治他了,这回大约是有人递了刀子。”
之前那人忽又压低声音,神秘道:“那你们知道是谁递了这把刀子么?”
其余人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平日里与这刘荣有些嫌隙的,但那人频频摇头,道:“都不对,我给你们说,你们千万别透露出去。”
他这样神秘,众人一时间都来了兴趣,唯有席间偏上位置的年轻公子没表态,他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袍子,自顾自喝酒,很是安静,听那人悄悄道:“是洛淮之。”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都嗬了一声,皆是满面惊愕,像是没听清楚似的。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洛淮之,他不是还在大理寺么?怎么……”
“他出来了?”
之前那人捏着酒杯,低声道:“就在这几日了,听我爹说啊……京师要变天了。”
席间众人皆是静默,片刻后,那人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连忙转开了话题,笑着举起杯来,道:“来来来,喝酒喝酒,这些事与咱们也没什么干系,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呢。”
有人笑着道:“你们看看陈二,咱们说话,他一个人在这喝了半坛子,酒都没了,来人,再拿一坛新酒来。”
雅间里再次热闹起来,那被叫作陈二的蓝袍公子笑笑,大方道:“今日这一顿算我账上便是,免得你们说我是来蹭酒喝的。”
有人做东,众人又高兴起来,聊了别的事情,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那个曾经的定远将军身上了,陈二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仔细听了几句,没听出什么新消息来,大部分人仍旧是在感慨迟长青被美色迷了心窍,连十万兵权都能拱手送出,又有人在猜想那洛稷的小女儿生得怎生个天仙模样,叫英雄气短,只顾儿女情长,最后送了性命。
迟长青大婚之夜,定远将军府起了一场大火,据说无人生还,这是百姓们所看见的,而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内情恐怕不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迟长青是肯定已经死了。
闲事说完,众人才心满意足地纷纷散了,约下回再聚,陈二乘了马车回自家府,进门之前先嗅了嗅自己的衣裳,酒气浓重,索性在廊下吹风,等酒气散了,才慢慢往院子里走,正在这时,一个下人来禀道:“二公子,伍管事来了,就在前厅候着呢。”
陈二这才想起来,去川南的商队今日回京了,他唔了一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陈二一进前厅,伍管事就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公子。”
陈二道:“你这么晚还过来,是有何事?”
伍管事也不废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道:“是这样,我自川南回来,驿行托我带一封信,是给公子的,我看着很重要,不敢耽搁,立即送来了。”
闻言,陈二瞧了一眼,却见那信封口的位置印了一个章,他的表情顿时郑重起来,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此事你知我知,休要告诉别人。”
等伍管事一走,他便立即把信拆了,读了一遍,面上表情古怪无比,沉思许久,陈二才招来下人,道:“你去一趟京郊的庄子里,让管事帮我办一件事情。”
那下人道:“请公子吩咐。”
陈二斟酌了一下,道:“让他去寻一些鱼苗来。”
下人懵了:“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