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鲜花店日久,加上上个世界看过数次张玉凉写的《花典》,程澹对各种花卉都了解颇多。而于鹤本就是园林专业出身,各种花卉的介绍信手拈来,并且常常会纠正程澹的一些认知误区。
故而两人这一圈走下来,交情越发深厚,谈论越发热烈,让可怜巴巴被他们扔下的恋人看得分外无奈。
不过,程澹和于鹤的话题也不总是围绕在花花草草上,偶尔也会谈及己身。或是于鹤抱怨毕设的繁琐细节,或是程澹说些工作时遇到的趣事,不知不觉间,竟聊到了他们的共同点彼此的恋人身上。
这个话题能说的可就太多了。
唉,张玉凉那家伙嘛哪儿都好,就是醋劲大。程澹捂脸,今早他听我说要跟你一起来逛花市,还差点吃你的醋,我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巧了,我家那位也是。于鹤斜了身后的司洛水一眼,叹气摇头,别看他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是个千年醋缸,平时我多看别人一眼他都要扳回来,今天能和你出门逛花市,还是因为你已经有恋人了。要是换个单身的,啧
话没说完,他和程澹又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
令人头秃.jpg
两人挑出自家恋人的小毛病互吐苦水,但也只是吐槽,主要是张玉凉和司洛水没什么大缺点,他们的吐槽也是听起来像吐槽,其实明撕暗秀,无意识地在向对方,向周围人秀恩爱而已。
君不见他们一路走来收获了无数单身狗的怨念眼神,若是目光能化成实质,他们早已被扎成刺猬了。
然而说着说着,两人的话题又逐渐从吐槽恋人的缺点,变成了夸奖他们的优点。
什么温柔体贴好脾气,什么无条件宠溺维护自己,什么除了生孩子就没有他们不会的事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让后边偷听的张玉凉和司洛水心花怒放喜笑颜开,也让四周的单身狗泪往心里流。
拿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
二人对周围人的怨念一无所觉,聊了一路,也赏了一路的花,尽兴方归。
回到花市入口,于鹤对程澹笑道:和你相处很愉快,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单独出来走走。
说到单独二字时,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旁边的张玉凉与自家恋人,笑意不减。
随时都行。程澹也感觉意犹未尽,我每天早上都会在古镇的拢木鲜花店工作,若是有空,你可以到哪里找我。
古镇呐于鹤支着下巴略做思索,笑着应下:好。等完成毕设,我再去古镇找你聊天。
在张玉凉和司洛水猝不及防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下次见面的约定,挥手道别。
目送二人离去,程澹刚放下上扬的嘴角,就被站在一旁的张玉凉掐了掐脸。他捂住脸蛋瞪向张玉凉,还没开口,张玉凉便又牵起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去哪儿?他奇怪地问。
当然是去医院检查身体。张玉凉让他走在马路内侧,提着花苗放缓脚步,挑树荫底下走,你早上不是说心口疼?
可能只是偶尔的心悸,没什么的。程澹拍拍胸口,不以为然。
上个世界他也是寿数有限,但身体一直很好,直到临近死亡前才显现出虚弱之态。饶是如此,哪怕到命尽时,他也从没受过什么罪,想来到了这个世界情况也一样。
然而张玉凉不这么想,对程澹的事,尤其是和身体有关的,他向来是重视到近乎敏.感的程度。
不管怎么说,体检总是有必要的。揉揉程澹头发,张玉凉温声哄道:做完体检我带你去超市买零食好不好?
程澹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
做一次体检换一袋子零食,这笔生意不亏!
傍晚,张玉凉拎着从超市买来的大包小包的零食,与程澹一同走进家里。
彼时天色尚早,厨房内飘出一阵诱人的香气,让刚吃完一袋凤爪的程澹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于是他扔下张玉凉,一溜小跑进了屋里,正好赶上陈肖和黎姜姜往外端饭菜。
哟,回来啦!陈肖抬手打了个招呼,笑眯眯地问:体检结果怎么样?你没事吧?
体检表三天后才出,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事。程澹摆摆手,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心思全在晚饭上。
没事就好。黎姜姜拍拍程澹的脑袋,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别到老了以后落一身病才知道后悔。你张叔身体不好,吃足了苦头,你可不能像他一样,否则咱家玉儿可是要心疼死的。
老了以后
程澹一怔,继而笑着点头,却没有回答。
大概,在结束这五段旅程之前,他的人生都只能终结于最美好的时刻,不会有老去的那天。
来时少年,归去仍少年。
猝不及防扎了一把自己的心。
后来进门的张玉凉恰巧听见这话,下意识看向程澹,就见他虽然眼中含笑,神色却有些许的恍惚,顿时轻声一叹。
他们无法白头,唯一能把握的,只有所剩不多的当下。
他看得开,但他的团团,好像对此心有郁结。
吃过晚饭,张玉凉看程澹面带倦色,许是下午走了太多路累了,便跟爸妈说一声,然后拉着他上楼休息。
但程澹不想睡觉,非说要和他一起看书。他没办法,只好在地上铺了凉席,让程澹枕着自己膝盖睡觉,自己则打开台灯,就着暖黄的灯光完成今日的阅读计划。
程澹搂着他的腰,睡颜安静乖巧,像一只顺了毛的猫。
不,不是像,他本就是猫。
别怕,也别难过。张玉凉伸指揉开程澹在睡梦中蹙起的眉峰,轻声说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短,并不是那么重要,而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离去伤害自己。
人生本是如此,缺憾永远多于圆满。但那廖廖一点圆满,足以抵消所有缺憾。
分别的痛苦,终有结束的一日。
到了那一日,他们自会再次重逢。
程澹仿佛听见了他的安慰,眉宇舒展,翻过身,在他膝上蹭了蹭。
张玉凉眸中带笑,良久,却又发出一声轻叹。
蓦地,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他轻声说了一句进来,陈肖便推门走入,手中拿着一袋从苏杭带回来的纪念品。
嘘,声音小点。张玉凉在他开口前先比了个噤声手势,然后虚点一下程澹,他在睡觉。
陈肖轻手轻脚地坐下,将纪念品小心翼翼放到一旁,然后压低声音道:杭州西湖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尤其对于情侣来说,更该去一趟断桥。
张玉凉一愣。
见状,陈肖继续说:我总感觉你们两个好像在不安那不知道何时才会降临的分离,如果你实在久久不能释怀的话,那就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吧。
西湖断桥传说颇多,其中最出名的是许仙与白娘子的初遇,然而张允曾经跟张玉凉和陈肖说过一个与断桥有关,却又和新白故事截然不同的故事。
他说,断桥是接续未了情缘之地。
有机会的话,带他走一趟吧。陈肖拍拍张玉凉的肩膀,玄学这种东西嘛,信则有,不信则无。若是你们害怕失去对方,那就在心里为他建造一座断桥吧。
说完,完成了安慰好友任务的陈肖功成身退,起身离开,走之前不忘带上门,顺便替他们关了灯。
房间里顿时只剩一盏台灯的光芒悠悠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