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被他间接影响或带起的那些人已然成长为文学界的中坚力量,而他也自暴风雨里顺利抽身,从一个毁誉参半但人气爆棚的网络作家,走到了国内文学界第一人的高度。
张玉凉去世前一年,他完成了自己此生最后一部作品《理间空》。这部作品他从程澹离世那年就开始写,历时三十三年,耗尽心血,书尽世间情仇恩怨,写就一个关于遇见和道别的故事,让他的读者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心甘情愿吃下他派发的刀片。
八年过去,《理间空》仍高居实体总销售榜首位,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非但复制了写网络小说时期的传奇,而且持续执行诱.拐无数懵懂少年进入文学界这一巨坑的使命。
如果说,《游羽》让张玉凉在网络文学界一书封神,那么《理间空》便是他今生的巅峰之作,也是未来百年内挡在国内传统文学界所有人身前的一座丰碑。
并且《理间空》不但在国内享有盛誉,在国外也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庞大的粉丝群。国内外的粉丝们每年都会自发为《理间空》的各个重要角色过生日,过祭日,过清明。仿佛他们并非虚拟人物,而是真真切切来过世间,与自己相识相知的存在。
这种类似于信仰般的举动,令害怕被虐而不敢看《理间空》的人也为之向往动容。
当然,向往过后他们就更不敢看了,你说过生日可以理解,但是过祭日、过清明这得有多虐,才能让那么多人意难平啊?还是退坑保平安吧。
文学无国界,正如艺术无国界一样,《理间空》虽然用的是东方神话题材,写的是华夏人的故事,但剥离了过于晦涩和故弄玄虚的部分,即便是对华夏文明毫无了解的人也可以看得进去。加上《理间空》本身故事足够出彩,人设足够亮眼,如此受欢迎不足为奇。
可惜,在《理间空》声名远扬之时,张玉凉已经病重不治,没能等到拿到各项文学奖的那一刻,就连他的奖都是陈肖替他领的。但考虑到他不是会介意这等小事的人,倒也没有多少人真的会因此惋惜。
非要惋惜,也是惋惜他的过早离去,让文学界损失了一名真正的天才。
张玉凉此人,一生都走在旁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处,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注视低处,从没有展露过高高在上的气势。
在他病得最重那段时间,还亲自接待过几个资深粉丝,与他们交谈至深夜,还开解了其中一人的心结。临死之时,他病得骨瘦如柴,却仍然意态从容,丝毫不露颓色。
这也就是为什么爱他的人爱得深沉,而厌恶他的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惮往最恶的方向揣测的原因。
他活得太潇洒,心性又超脱,明明有傲慢的资格,却非要做谦逊之人,自然会让生活不如意的人感觉不平衡。就连陈肖偶尔也会羡慕他泰山崩临而从容不迫的气度,嫉妒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和,何况他人。
可是,一想到程澹离去那三十四年内,张玉凉鲜有真正开怀的时刻,陈肖的羡慕嫉妒又变成了心疼。
比起孤独地站在顶端,张玉凉必然更希望能和心爱之人朝夕不离。他也曾说过,他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换再为程澹剥一次小龙虾,但这也不过是他的奢求罢了。
思及至此,陈肖不禁再叹一声,踌躇着翻到文集的最后一篇,从第一行慢慢看起。
那是张玉凉生前最后一次提及程澹的地方。
未及沧海,已至末路。
与西湖断桥相关的传说中,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白蛇传里许仙与白娘子的初遇。但在不同地区,断桥也有其他的故事,譬如幼时父亲对我说的那个关于缘分的故事。虽然故事具体讲了什么我已忘记,只隐约记得好像是先遗忘再记起,先断缘再续缘的俗气套路,但两个主角的感情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灵震撼。
写到此处,张玉凉掩唇低咳几声,摊开手一看,掌心泅开一层血迹,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暂时放下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药,就着半温的水吃了两粒,压下胃里恼人的痛楚,提笔继续。
爱是什么,这个问题有诸多答案,但大多或是老生常谈,或是矫揉造作,又或狭隘地只将爱之一字归结于某一类感情,说着自以为深情却只能感动自己的话。那时的我年纪尚小,对很多事仅有朦胧的了解,犹如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饶是如此,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我也为里面讲述的感情感到深深的震撼,以至于如今数十年过去,故事本身早已淡化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而那种震撼依旧长留心间,挥之不去。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在栽着一株杨桃树的小院内,在半面窗框前。我看见他,如同隔着遥遥银河看见了此生彼岸。奈何我没有牛郎织女的运气,没有喜鹊愿为我搭成通往彼岸的归途,连每年一度的相会都不得。
我爱他,也许不及故事所书的震撼,却也真切地令我明白,爱情原来可以超脱爱本身的意义,成就一个平庸的灵魂。
仓央嘉措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说,不负如来不负卿,安知如来不是卿。过分深沉的爱会使人迷失自我,也会给迷失在漫漫红尘中的人点燃一盏照亮前路的灯,爱本身无错,错的是以爱做矛,伤人伤己的人。
现在想来,我听到那个故事时的震撼,或许震撼的不是故事,也不是爱情,而是那份为了爱而舍弃爱的勇气和决绝。若要我把心爱之人的缘分斩断,无异于生生抽空我的性命,那等痛苦,哪怕只是想象,也令我不寒而栗。
他人皆说我性子冷清,其实我只是把所有温度给了一人。他人还说我超脱,其实我才是最放不下的人。我没有勇气遗忘,也没有故事主角那么坚强,承担不起续缘前斩断情缘的锥心之痛。我担心我们未及沧海,已至末路,所以时至今日,我也一次都没有踏上过断桥。
自他离去已过了三十三年,而我也垂垂老矣,病痛缠身。我失了与他的约,也未能长命百岁,其余诸事皆好,唯独这两件事让我惭愧。值得欣慰的,是我做到了对自己的承诺。
他曾来过我的世界,如今离开了,却依然住在我心里。
弥留之际,张玉凉在一阵耀眼的白光中,回到了梦寐以求的过去,有程澹的过去。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阳光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桃树下光影交杂,沙沙的风声似是在吟唱一曲轻柔小调,宁静而又惬意。
张玉凉茫然四顾,不见父母,也不见好友,静谧的氛围令他心生不安,却又不知为何不安。
蓦地,他突然心有所感,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看去,程澹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神色讶异而又欣喜。
下意识地,张玉凉张开双臂,想要过去拥抱他。他却先一步冲了过来,扑进张玉凉的臂弯,像往常一样踩着他的脚背,把脸埋进他肩窝,撒娇似的蹭了蹭。
我果然一睁眼就看到了你。程澹笑着说道。
张玉凉收紧手臂,轻轻一吻落在他发间。
原来他没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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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死时的梦接的是团团死时的梦。
昨天发了低烧,请假睡了一天所以没有更,抱歉
感谢故事缺你、小黑同学的地雷x1,感谢一个帅比往作者菊花里的营养液13瓶;小白乖乖、梅花冻5瓶;无情、丧、作业在葬礼上唱解放1瓶,么么哒~(^з^)-☆
江湖有妖气
长安,司妖监。
程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面倒映出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伸指抚过眉梢,抹掉溅在那里的一滴水珠。
镜中的人一身窄袖立领的玄色劲衫,衣领有金线勾勒的玄妙的符纹,两种性质浓烈的色彩杂糅于一处,越发衬得他肤色雪白,眉目清冷。长发披散,从肩头流泄至膝弯,像一缕沾染了月光的墨色,乌黑发亮。